第 22 章

  陳氏身邊的宮女領命去了,崔粲然看著她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她就知道,陳氏今天不會放過她,尤其在知道了她跟崔粲然有關係之後。不過,知道了她和崔粲然沾點邊兒,是不是也要稍微投鼠忌器些,不敢對她太過分呢?

  要知道,如果她只是段琛身邊的宮女,陳氏就是弄死她,到時候再跟沈明陽一求情,這件事情就這麼輕輕抹過了,連段琛都不敢多說什麼。

  這宮裡的陰私手段,想必陳氏這些年來沒少學。比起丟了小命,被她折磨一下,還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崔粲然想著的是輸人不輸陣,明知道她要對付自己了,還要做出一副強硬派頭,「娘娘這麼說,今天就是要懲治奴婢了?不知道奴婢哪裡做錯了要娘娘專門來宮學堵人?娘娘今日若是不能說個子丑寅卯,奴婢是斷斷不能服氣的。」

  陳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提起裙角走到椅子上坐下,說道,「說了啊,就是你這個態度。」她偏頭不再看她,「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麼說話,本宮想要懲治你們這些奴婢,不過一句話而已。還敢跟我叫板。」

  崔粲然低頭笑道,「是,奴婢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跟娘娘相比。這皇宮之中人命微賤,我們這些奴婢更是命如草芥,娘娘一句話,要殺要剮也只能受著。只是娘娘若是不能給個足夠的理由出來,奴婢就算是死,也不會甘心的。」

  陳氏從鼻腔裡面哼出一聲嗤笑,崔粲然知道她的意思是說,她一個為奴之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認了。

  崔粲然又是微微一笑,接口道,「後宮之中若是沒人能替奴婢做主,奴婢只有去找陛下了。這公道麼,就是鬧到陛下面前,奴婢也要討回來!」

  她說出的話,擲地有聲,彷彿狠狠地砸在了陳氏的臉上。聽她這樣說,陳氏眼睛裡聚起一股凶氣,怒極反笑道,「你拿陛下來壓我?」正好剛才才離開的宮女已經回來了,她伸手一指,正對著崔粲然,對她的貼身宮女吩咐道,「把書給她拿過去。」她轉過臉來看著崔粲然,「你就在這裡好好地跪著給我讀宮規,我什麼時候說可以了,你就什麼時候起來吧!」

  敢叫她崔粲然跪?這陳氏也配?

  崔粲然幾乎要笑了起來,幾乎就要開口問她知不知道面前站著的是誰。但轉念一想,她現在換了個殼子,陳氏真的就不認識她。況且,就算是曾經的崔粲然,要是地位不如陳氏,她還不是要照樣找茬兒,把以前在她崔粲然這裡丟的場子給找回來。

  眼看著那個宮女眼神越來越不善,崔粲然在心裡哀嘆了一聲,虎落平陽,認命地接過那本宮規,跪了下來。

  陳氏看她這麼識時務,輕蔑地笑了笑,就算和崔粲然有什麼關係那又怎樣?不過一個小宮女,氣焰再囂張,還不是她叫做什麼就做什麼?

  還好冬天的太陽不強烈,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很舒服。唯一受不了的就是在太陽底下看書了,非常刺眼,不僅如此還要一字一句地讀出來,讀得稍微不順暢,陳氏就叫她的那個貼身宮女操著戒尺一尺子抽下來。不過半個時辰,崔粲然就挨了好幾下,還好這個漣漪皮糙肉厚,冬天衣服又厚,她不怎麼痛。要是換成了以前的崔粲然,指不定現在身上起了多少血痕呢。

  不過,她轉念又一想,要是換了以前的崔粲然,神功在手,還怕她一個陳氏?御林軍全部一起來她也不害怕啊。

  大概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宮學也下學了。見陳氏在花園裡坐著,一個個王孫子弟趕緊上來跟她套近乎。陳氏靠在椅子上面,一點兒避諱的樣子都沒有,端出一副雍容姿態,跟他們一個個地訓了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不是妃子而是皇后呢。

  崔粲然就看不慣她這樣子。搞什麼啊,弄得特別了不起的樣子,其實什麼都不是。這些王孫公子一個個忙著巴結陳氏,見她一個小宮女在這兒背東西就知道陳氏在罰人,沒有誰那麼沒眼色跑上來問怎麼了——除了一個人。

  她讀到後來已經十分流利了,磕巴幾乎都沒有了。讀到正起勁兒的時候,旁邊突然插/進來一個好奇又驚喜的聲音,「漣漪姐姐?你怎麼在這兒?」她抬眼一看,一張圓圓的俊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正是王琅。

  第一次,崔粲然覺得,她這個表弟,好像也不那麼蠢了。

  她將那本宮規捧到王琅面前,「娘娘叫我讀宮規,還問我世子被打那天是不是到陛下面前去告了狀。」

  此話一出,不僅王琅,連陳氏都愕然了。王琅沒想到陳氏過來居然就是為了專門為難她一個小小宮女,陳氏沒有想到,自己的意圖就這麼被漣漪看穿她,而且她竟然還說了出來。

  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陳氏的貼身宮女連忙截口道,「你亂說什麼。明明是你口出狂言,娘娘才要教訓教訓你的。居然還敢胡亂攀咬——」說著,手中的戒尺就狠狠地朝崔粲然身上砸去。

  她這一砸,是慌亂之中使了大力,瞬間穿透了衣服,打到了崔粲然的背上,痛得她立刻跳了起來,「啊——」

  「大膽!」在王琅說話之前陳氏已經先吼了出來,「本宮未曾叫你起身,你居然起來了。果然這宮規對你沒有作用,枉你還讀了這麼久,結果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她伸手超地上一指,喝道,「你給本宮繼續跪著,沒叫你起來,不許起來。」

  王琅和崔粲然面面相覷。見崔粲然站著沒動,陳氏又冷笑道,「怎麼?本宮的話你也不聽嗎?仗著自己曾經和昭烈皇后有交集,所以本宮叫不動你了是嗎?」她冷哼一聲,「好得很。本宮就不信了,今日治不了你。來人吶——」只聽她高喊一聲,旁邊站著的太監宮女立刻出來了,陳氏指著崔粲然說道,「把她給本宮弄跪下!」

  立刻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衝上來,一腳踢到崔粲然的膝蓋窩,一陣鈍痛傳來,她雙腿一軟,跪倒在青石板上。

  崔粲然幾乎痛得流眼淚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苦?當即也顧不上偽裝,直接狠狠地瞪著陳氏,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幾個窟窿來。

  陳氏被她看得心頭火起,直接沖上去,一個耳刮子打到她臉上,口中罵道,「小賤/蹄子,你再這樣看著本宮,小心本宮連你的眼睛一起挖出來!」

  王琅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從來沒想過,原來看似婉約華貴的宮妃,發起狠來居然這麼恐怖,簡直讓人不寒而慄。剛才跟他一起下學的同學們都已經離開了,偌大的宮學裡就只剩下他一個學生。他也想離開的,但是又不能棄漣漪於不顧,可是陳氏又不是他能說動的……幾番權衡之下,王琅還是朝陳氏行了一個禮,說道,「陳妃娘娘,漣漪是段世子身邊的宮女,雖然稱不上身份尊貴,但尤為特殊,若說宮規,嚴格算起來,也規範不到她。」

  王琅的意思是,段琛並不能算作是宮裡的人,他的侍從,自然也不在宮規規範之中。這樣說雖然牽強,但也不算沒有道理。更何況,那人是段琛啊,難道陳氏就不賣給他一個面子嗎?

  可是他忘了啊,今天陳氏本來就是過來堵崔粲然的,當然不會因為王琅這簡單一句話,就將崔粲然輕輕放過。

  果然,她笑了笑,那張在崔粲然看來算不上好看的臉上全是嘲諷,「王公子,本宮懲罰一個宮女,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本宮了?就是當年你表姐還在,她也不會輕易地和本宮說這種話。」言下之意,就是崔粲然,都要給她幾分面子,你一個小小的王琅,來說什麼?

  呸!

  如果不是眼下正被兩個太監押著,崔粲然真想沖上去給她兩個耳刮子。什麼叫「她也不會輕易地和本宮這麼說話」?她當年當眾打陳氏臉的次數,還少嗎?是不是仗著她崔粲然已經不在了,沒辦法出來跟她對質,就在這裡亂說,嚇唬小孩子啊?

  沒想到,她這話,還真的奏了效。王琅臉上果然出現了幾分猶豫的神色,崔粲然暗罵了王琅一聲,這麼單純,他真愧對腦門兒上頂的這個姓啊。

  崔粲然在這邊痛心疾首,那邊王琅還在期期艾艾地勸道,「這,這,陳妃娘娘……」他頓了半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話也流暢了起來,「陳妃娘娘,我並非是在教訓你。她不過一個小宮女,剛才更是無心之失,犯不著為她大動干戈。您是天仙一般的人兒,要是因為她把自己氣老了,那可太劃不來。」

  他這番誇獎,誇得陳氏喜上眉梢。眼見著陳氏臉上的神情有所鬆動,說不定不會罰太重了,王琅覺得自己應該加把勁兒,最好讓她乾脆就不要罰了,於是又舔著臉笑道,「就是我表姐當年,也不會為個小宮女置氣呢。」

  他把這話一說出口,崔粲然心裡就暗叫了一聲「糟糕」。她果然不應該對一個傻子寄予太多希望。陳氏的臉也沉了下來,眼角眉梢都是戾氣,「王公子這麼說,意思是指本宮比不上你表姐了?」王琅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吶吶地站在那裡,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又聽陳氏冷笑道,「那好,左右也比不上你表姐,這個宮女還是不要輕輕放過了,免得讓她心生驕縱,鑄成大錯。」她整了整身子,在椅子上換了姿勢,對那兩個太監命令道,「給本宮掌嘴,掌到本宮滿意了為止。」

  崔粲然微微閉眼,暗叫了聲「吾命休矣」,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聽「啪」的一聲脆響,已經有巴掌朝她臉上招呼了過來。

  王琅在那邊呆立了半晌,見陳氏一臉寒霜,根本沒有求情的可能,又見崔粲然臉上已經有了幾個手指印了,一跺腳,轉身小跑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