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崔粲然不過是個小宮女,沒什麼背景,那兩個太監又仗著有陳氏撐腰,打在崔粲然臉上的巴掌就差沒使出吃奶的勁兒的。幾個巴掌下去,崔粲然就覺得耳朵兩旁嗡嗡作響,剛才臉上還有幾分痛感,現在只覺得一陣的麻。

  她眼睛往上抬,正好看見陳氏嘴角掛著的冷笑。崔粲然也冷笑了一聲,她今天總不至於抽死自己,只要陳氏沒有殺自己,那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一切都討回來的。

  看見她的笑容,陳氏愣了愣,隨即大怒道,「你們沒吃飯嗎?這賤.婢還沒得到教訓呢,給 本宮大力些。」

  聽了她的話,那兩個太監更是掄圓了手臂,朝崔粲然臉上抽過去。

  她覺得口中一甜,鼻腔裡傳來一陣腥氣,張嘴一吐,一顆米色的牙齒就從她嘴裡滾了出來。

  宮中掌嘴,打掉牙齒是經常的事情,見她把牙吐出來,那兩個太監也沒有停手,反而抽得更重了。

  崔粲然從他們開始打就在數,大概是她的意志實在太過堅定,就算被打得眼冒金星,她都沒有暈過去。等數到「一百二」的時候,陳氏終於叫那兩個太監聽了手,「住手。」那兩個太監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不再有人揪住她的頭髮,崔粲然頓時歪倒在地上。陳氏冷笑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說道,「本宮還以為你骨頭有多硬呢,沒想到不過如此。」她蹲下身子,在崔粲然耳邊輕聲說道,「本來是想讓你死得舒心點兒的,可是誰讓你和那個女人有關係呢。本宮平生最聽不得的就是她的名字,只能委屈一下你了。」說完,她站起身來,帶著一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崔粲然最後模糊地視線中,是陳氏離開時那緋色的背影。

  這個女人,就算她崔粲然死了,她也沒有贏。

  總有一天,她會把以前受到的恥辱,全都還給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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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粲然在朦朧之中聽見有人講話,聲音語氣聽上去還很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眼皮彷彿重若千鈞,抬了好幾次都沒有抬起來。她掙紮了一會兒,覺得還是算了,抬不起來就抬不起來吧,反正她現在累得要死,根本就不想醒。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的,可是剛剛碰到枕頭,臉上就是一陣劇痛,立刻讓崔粲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還叫了出來,「啊。」

  叫聲短促,是因為她發現,她現在待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她在鶴唳園的住所。

  這裡雖然稱不上金碧輝煌,但要比鶴唳園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好多了。屋子裡燒著地龍,整個室內溫暖如春,如果不是裡面的擺設是她從來不會用的,她幾乎都要以為她又重生回了從前呢。

  這裡是她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屋子裡擺設很普通,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剛輕輕一戳,就是一陣痛,痛得她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本以為自己又重生到了其他人身上,沒想到還是在漣漪這個殼子裡面。

  崔粲然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失落的是她還是漣漪,不知道要哪年哪月才能朝陳氏報仇;慶幸的是她還是漣漪,沒有重生成其他亂七八糟的人,還在皇宮裡。只要還在皇宮裡,她還是有機會的。

  屋子裡面沒人,只有外面傳來女子低低的聲音,根本聽不見在說什麼。崔粲然等了一會兒,外面的人終於把話說完,推門進來了。

  人一進來,崔粲然就愣住了。

  這身影太熟悉了,曾經陪在她身邊十多年,和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笑一起鬧,在崔家就是另外一個小姐,她平生最好的姐妹最後的朋友,也是最好的丫鬟——採薇。

  原本以為她已經被沈明陽處死了,沒想到居然還在。

  崔粲然乍然見到她,心情激盪難言,剛想要叫她,卻又突然反應過來:她現在還在漣漪的身體裡呢,採薇根本就不認識她。想到這一層,原本激動的心情立刻消停了大半。

  採薇也有點兒奇怪,這個宮女剛剛見到她時,眼睛裡的那種驚喜是騙不了人的,可是為什麼轉眼又沉寂了下去呢?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崔粲然,沒好氣地說道,「你醒了?」見崔粲然點了點頭,她一邊轉身朝外面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對她說道,「你等等,我去給你端藥。」

  片刻過後,她端著一個小藥碗走了進來,將手中的藥碗遞給床上的崔粲然,「你臉上的藥等下換。」

  來來去去都是「藥藥藥」,她死後,採薇這丫頭被分到了太醫署?怎麼想,就怎麼問了出來,「這位姐姐,是太醫院的醫女嗎?」

  採薇從鼻子裡哼出一個聲音,拉過桌子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還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你見過我這樣的醫女嗎?」

  得,這下又把採薇給得罪了。都過了這麼多年,這丫頭自戀的毛病怎麼還沒找著藥治呢。一定是她這個主人不在了,她就疏於管理自己。也是,採薇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別的沒學會,她崔粲然的無法無天倒是學了個七八分,在端王府的時候,能治她的只有崔粲然和沈明陽兩個人,其他人她是說甩臉色就甩臉色,根本不管你是誰。

  見採薇不痛苦,崔粲然只能跟她賠笑道,「姐姐如此高貴,當然不可能是個小小的醫女啦。也是妹妹我沒什麼見識,還請姐姐不要見怪。」這丫頭,給她崔粲然記著,將來一定要把她收拾得哭都哭不出來。

  採薇聽見她誇自己,一張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還非要裝出一副不耐的樣子朝她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她這才將身子轉過來對著崔粲然,一副說教的口氣,「你們這些小姑娘,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甜得齁死人。」

  崔粲然將碗裡的藥一飲而盡,忍著苦對她說道,「哪裡。是姐姐你本身就這麼高貴。」她環視了一圈兒,目光落到桌子上放著的那盤蜜餞上面,下意識地用下巴朝採薇點了點,示意她把蜜餞拿過來,卻看到採薇臉上一愣,崔粲然接著也是一愣,暗叫了一聲「糟糕」。

  這個世上如果說有誰是最熟悉她的,那一定是和她一起長大一起睡覺的採薇了。她以前要拿什麼東西,不需要說話,目光所向,採薇就知道要什麼。但是每次,崔粲然都會下意識地用下巴在空中點點,算是指了。

  這是屬於崔粲然的小動作,採薇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肯定看出來了……她會認出自己來嗎?認出來了又該怎麼否認呢?她不能告訴採薇她是崔粲然,不能……

  崔粲然決定先發制人,對採薇笑道,「姐姐,麻煩你把桌上的蜜餞給我拿一塊兒好嗎?我苦得舌頭都掉了呢。」採薇將蜜餞送到她手上,「你剛才的動作真像一個人。」崔粲然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又聽採薇搖頭否認道,「但是,你怎麼可能是她呢?她早就不在了。」

  聽見她這麼說,崔粲然的心才放了下來,怎麼可能光憑一個動作就認定她是崔粲然呢?不可能的,畢竟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將蜜餞送進嘴裡,立刻眯起了眼睛。剛才緊張不覺得,現在鬆了口氣又有蜜餞入口才回味過來,這藥有多苦。她沉默了一會兒,讓蜜餞的甜味在口中慢慢化開,沖淡了藥的苦味之後,才裝作謙虛地說到底,「姐姐都這麼出色,那姐姐熟悉的那個人也一定很出色。我何德何能,能和她一樣呢?」

  採薇笑了笑,說道,「是啊,你一個小宮女,如何會比得上她呢?」

  崔粲然又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那那個人,是誰呢?」

  「她啊,」採薇半是嘆氣半是感慨地說道,「她是昭烈皇后啊。」

  「昭烈皇后?」崔粲然覺得自己的演技越來越好了,說起自己的名字居然也可以裝得這麼驚訝,「奴婢怎麼可能像昭烈皇后呢?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是我剛才看錯了。」採薇眼中彷彿有淚一樣,崔粲然心中也升起些許難過,但她不能告訴採薇,她就是換了芯兒的崔粲然,起碼現在還不能。

  裝作無意般地,崔粲然問道,「姐姐和昭烈皇后很熟嗎?」她抬起眼睛朝採薇笑了笑,說道,「說起來,我被派到世子身邊去服侍他,還是娘娘指的呢。」

  「哦,那怪不得了。」採薇明白了幾分,「怪不得陳氏那個賤/人居然會這麼為難你。感情是衝著我們家小姐去的呢。這個孬種,當年我家小姐在的時候她贏不了我家小姐,沒想到等小姐不在了,跑去為難一個小宮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姐姐是娘娘的侍女嗎?」對採薇罵陳氏的話,她也驚訝,因為曾經那麼多年,早就聽習慣了。隔了這麼久沒聽見,她還真是……有點兒想念呢。

  採薇點了點頭,說道,「我和我家小姐一起長大,感情可好呢。我家小姐,天仙般的人兒,可惜啊,皇天不佑善人,我家小姐那麼早就不在了。」說到這裡,她眼睛裡閃過一絲戾氣,「宮裡就剩一群賤/人還在可勁兒蹦躂。要換成我家小姐在的時候,這些人早就被治得服服帖帖了,哪兒輪得到她們成天招搖?」

  她這麼說,不怕隔牆有耳,有人聽見去告狀嗎?崔粲然好心地對她指了指外面,採薇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她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擔心。沒事的。再說了,我說的本來就是真話啊。現在我們的這個皇后娘娘,每天只顧著當她的神仙,一副『我最純潔我最神聖我最出淤泥不染,你們都是垃圾都是塵埃都是不配和我說話』的樣子,真是噁心死人了。真要那麼出塵,當初為什麼要接受皇后的鳳冠呢?假模假樣。」

  能讓採薇這麼嗤之以鼻,現在的皇后,果然是梅若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