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粲然朝小泉子笑了笑,說道,「好,還請公公帶路。」
小泉子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崔粲然也當仁不讓地走在了前面。
剛剛邁步子,後面就傳來段琛的聲音,「等等!」
一行人齊齊回頭朝他看去,只見他走上前來,挨著崔粲然,「我跟世子一起去。」
小泉子的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轉了轉,終於停到了頂著段琛身體的崔粲然身上。他的目光太明顯,讓段崔兩人不得不轉過頭去看他。見兩道不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小泉子笑了笑,立刻答應,「漣漪姑姑若是想去,就跟著一起吧。」言罷便轉身走在了前面。
一行人到了御書房,小泉子先進去通報了一聲,然後沈明陽才下令讓他們進去。
段琛和崔粲然進去的時候,那個吐蕃國主坐在椅子上喝茶,將段琛推下水的那個少女跪在廳中,見到他們二人進來,委委屈屈地轉頭看了一眼,就又轉了回去。
兩人跟沈明陽見了禮,崔粲然自然是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段琛就在她身後站著,好似她的護法。
見此情形,她心中高興,臉上也露出幾分愉悅來,上首的沈明陽見到她眼睛裡的笑意,也歪了歪唇,問道,「段世子……很高興?」
崔粲然臉上的笑容猛地頓住了。
這沈明陽,是叫她過來接受道歉的還是給她招黑的?他不知道這麼直接地指出來,吐蕃國主會吃了她嗎?
本來嘛,別說那個哈依娜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段琛一個和自己老哥關係不好的質子,又能說什麼?他們願意給面子道個歉,他只能接受。況且,人家吐蕃給面子還不是因為南疆,而是因為沈明陽!
崔粲然連忙將臉上的笑容收住,對沈明陽說道,「陛下說笑了。」
「你的意思是說朕看錯了?」沈明陽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尼瑪的,你就是看錯了!你不僅看錯了,你眼還瞎了!崔粲然強忍住翻白眼兒的衝動,還是沖沈明陽笑了笑,十分篤定地說道,「是,陛下您看錯了。」
吐蕃國主、小泉子和她身後她不能看見的段琛都齊齊露出一個「你瘋了」的表情,那個哈依娜更是瞪大了眼睛。
嗯,可能大家都認為她瘋了吧。畢竟一個質子這樣跟皇帝講話。
反而是沈明陽,輕輕笑了笑,將手中的茶碗不輕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故意提醒崔粲然剛才的失禮一樣。只見沈明陽收回放在崔粲然身上的目光,移到哈依娜身上,說道,「公主起來吧,朕看世子精神很好,應該沒什麼大礙,這個歉就不用道了。你是無心之下失了手,又是女子,世子不會跟你計較的。」
計較!怎麼不計較?沈明陽下水的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這裡睜著眼睛胡吹大氣,問過苦主沒有?
崔粲然不明白沈明陽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難道他派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心腹過來親自請她就是為了讓她白跑這一趟?
神經病啊!
沈明陽以前就高深莫測,當了這幾年的皇帝沒想到性情大變,變得這麼陰陽怪氣。崔粲然覺得他跟自己印象中的沈明陽差得有點兒遠,也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了,站起身來朝沈明陽行了一個禮,說道,「既然如此,小臣就先告辭了。」言罷也不等沈明陽回話,她拉了段琛的袖子轉身就離開了御書房。
小泉子在背後想叫他們兩個,剛剛張口,就被沈明陽抬手制止了,「算了,讓他們去吧。」然後朝跪在地上的哈依娜揮了揮手,說道,「你也起來吧。」他轉頭看著吐蕃國豬,「你們也先下去休息吧。推段世子下水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那個吐蕃國主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沈明陽的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來高興也看不出來不高興,不過一國之主剛剛卻被一個小國質子給甩了臉色,想來也不會開心到哪裡去。只是這到底是朝廷和南疆的事情,他身為吐蕃國主,不方便在其中參言搭語,這兩個真要打起來,只有他撿便宜的份兒,他不會那麼想不開的。再說了,沈明陽都沒有說什麼,他何必多此一舉呢?
吐蕃國主趕緊拉過已經站起來的哈依娜,兄妹倆跟沈明陽行了禮之後,便一前一後地出去了。
書房裡的人都走了,沈明陽歪倒在椅子上,垂著眼睫,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蓋子撥弄著手邊的茶碗。小泉子在他身邊打量了他許久,一副想說但又怕說了挨罵的神情。沈明陽連眼皮子都沒抬,懶洋洋地說道,「想說什麼就說?」
聽上去,好像不那麼焦心嘛……
小泉子膽子大了幾分,湊到沈明陽跟前涎著臉問道,「那問了陛下會治奴才的罪嗎?」
沈明陽終於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立刻讓小泉子如墜冰窟。他怎麼就忘了,眼前的這個主兒,可是當今陛下、馬上皇帝啊。而他一個小太監,有什麼資格跟皇上講條件呢?
他趕緊站直了身子,對沈明陽說道,「陛下,奴才覺得,這個……這個段世子和娘娘,好像有些不尋常……當然,奴才的意思決計不是說娘娘不喜歡陛下了。而是,娘娘國色天香,一般的男子看到了都會心生傾慕,想要親近她也屬尋常。」
這個「不喜歡陛下」聽起來怎麼就那麼刺耳呢?沈明陽抬起眼睛朝小泉子笑了笑,「難為你現在看著她那張臉還能說出『國色天香』四個字出來。將來她回宮了,我會把你剛才誇她的告訴她。」
小泉子咧嘴一笑,「陛下陛下,這這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是,現在昭烈皇后頂著的那張臉是不怎麼樣,但是架不住陛下喜歡啊。只要陛下喜歡,就是東施,她也是西施。再說了,陛下是那種只關注外在的人嗎?真要只關注外在,那當年的昭烈皇后為什麼會輸給了現在的皇后呢?雖然說,男人本性就很賤,經常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非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但是不是還有句「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如今陛下知道了昭烈皇后的好處,兩個人隔了這麼多年沒有見面,昭烈皇后還死過一次,指不定心裡有多想念呢。按照他們兩個以前幾天見不到那個黏糊勁兒,如今又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陛下肯定對她稀罕得不得了。
沒有哪個女子不愛美,不愛聽人誇她美,這個昭烈皇后更是其中的翹楚。陛下稀罕她,自己跟著誇她,她一高興,陛下就高興了,陛下高興,那他的日子就更好過了。
這叫什麼?這就叫高瞻遠矚。
如果不是他泉公公和這些年來一樣,準確地找到陛下的點,再一次準確地拍了陛下心上人的馬屁,他如何能得到陛下這樣的肯定?
小泉子情緒陡然高漲起來,又湊近了沈明陽,繼續說道,「剛才奴才去宣旨,只讓段世子來,結果娘娘非要跟過來啊——」
「你已經說過一遍了。」沈明陽淡淡地打斷他。
「是是是。」小泉子趕緊點頭,「奴才的意思是說,世子好歹是娘娘帶到這邊來的,以娘娘的性子,定然覺得世子就是她的人,肯定要回護到底的。但是世子不知道啊。他不知道現在的漣漪其實就是以前的昭烈皇后,世子從小遠離故鄉,在後宮當中又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懷,乍然之下有一個名妙齡女子,還是一名長得不算醜的妙齡女子出現在他身邊,對他關懷備至,他怎麼能不心動呢?」他越說越激動,「不知陛下有沒有看過話本子。話本子上面都講,一個男子對在低谷時幫助過他的女子是有著別樣的感情的。娘娘心善,對段世子好只是出於本心,然而段世子就不一樣了,他肯定會對娘娘青眼有加的。」
他說到後來,越發覺得他的推測就是那麼回事,語氣也越來越篤定,但到底還是終於說到了點子上,「陛下,您可不能段世子這種感情發展下去啊。」
沈明陽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測,「這種事情,尚無定論,叫朕如何制止?」
小泉子一聽,立馬明白了。
陛下真是愛娘娘愛慘了啊!綠帽子都戴一半了,居然還因為段世子是娘娘看重的人,所以不願動他!
小泉子都要被他陛下這樣深沉的感情感動了。以前他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他還以為在陛下心中,昭烈皇后是求而不得,梅皇后是求而既得。兩個人他都愛。可是如今他才明白啊,陛下還是對昭烈皇后更加情深意重啊。
小泉子覺得,自己既然身為陛下的總管太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必須要為陛下分憂,連忙獻言道,「陛下,不如您現在就將娘娘和世子調到身邊來?讓他們兩個在您眼皮子底下,有您天威赫赫鎮著,叫這段世子不敢再亂想,也不會讓娘娘起疑。」
看吧,什麼是好下屬好奴才!就是他這樣的。
片刻之間他就已經想出一個既能讓陛下將情敵消弭於無形、又可以保全他面子的好方法。怪不得,怪不得他泉公公年紀輕輕就可以問鼎總管太監之位,這不是偶然,這是實力!
「唔。倒是個好方法。」沈明陽沖小泉子笑了笑,「你想出這麼個好方法,朕該怎麼賞你呢?」小泉子正要害羞著說「不用,都是分內之事」,就又聽沈明陽說道,「哦,朕倒忘了,你還有時間和精力看話本子啊?若是經史文章,朕倒當你是努力向上,話本子麼,朕只能告訴自己,你這是太閒了。」
咦?小泉子詫異地抬起頭來,不是要賞他嗎?怎麼畫風好像不對啊?
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一樣,沈明陽薄唇一勾,吐出來的字卻分外殘忍,「你早上去把東六宮的夜香倒了吧,倒完之後再過來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