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不染的客廳裡,白芨盯著秦菜所站的位置看了半天,突然輕笑了一聲:「有趣。」
秦菜自然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白芨扣好衣服,步步靠近,她只能慢慢後退,心像是掉進了油鍋裡——又忘了問,作夢的時候到底怎麼醒啊!
「怎麼了?」李玉山的老婆這時候也出了臥室,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真絲睡裙,裙子實在太短,行走間可見其下的真空地帶。
這時候她自然也發現了白芨神色不對,頓時緊張起來:「莫不是那老鬼?」
白芨似笑非笑:「是個小鬼。」
秦菜也顧不得了——這個時候不知道能不能穿過玻璃。她一個轉身往窗外一躍,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股吸引力,秦菜似乎沒有重量,輕飄飄地就被吸進了一個黑色的空間裡。
外面李玉山的老婆還驚魂未定:「你……一定要走嗎,我有點怕。」
她挽著白芨的胳膊,整個人都膩在他身上,這次是真心實意想讓他陪著過夜的:「死鬼,天亮再走吧,你想怎麼樣……人家都依你。」
白芨卻不著痕跡地推開她:「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陪你過夜也是要收費的,我的價碼你知道,因為是散工,按小時計。」
女人惱羞成怒,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穩如泰山,卻是又低笑了一聲。
女人要留一個男人,只要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一般都很容易。白芨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將手中的黃符折好,順手□襯衣胸前的口袋裡。秦菜就比較倒霉了——聽了一晚上的活春宮。
第二天早上,白芨又和那女人胡來了一通,到九點多才驅車回家。他的住處比白河豪華得多,一套一百二十坪的房子,光電視就有半張牆壁那麼大,還跟紙一樣薄。
他把秦菜從符裡放出來,秦菜哪裡見過三開門的冰箱、全自動的洗衣機?她瞪著眼睛左看右看,突然也起了好奇心:「師父說身入玄門,自領一缺,貧夭孤,你難道是孤命?」
白芨靠在沙發上,開了一聽啤酒,聞言他看了秦菜一眼:「孤又如何?總比夜宿涼亭光彩吧?」
秦菜深以為然:「其實有時候我也寧願選孤,太窮的日子難過。不管好賴,吃肉總比吃白菜蘿蔔強吧?」
白芨似乎笑了一下,隨手扔了罐啤酒給她。
秦菜伸手一接,碑酒砰地一聲穿過她的手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撿,半點也沒摸起來。白芨就冷眼看她弓著身子撿碑酒罐,突然他目光一凝。
秦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擰在手裡,他盯著秦菜額頭細看,冷不丁伸了五個手指頭在秦菜眼前晃:「這是幾?」
秦菜沒好氣:「五啊,你不識數嗎?」
白芨臉上的笑意全都不見了,他重新將秦菜封進符裡,秦菜可不顧他是白河的兄弟了,一直破口大罵。白芨拍拍困住她的黃符:「貴重的東西,自然要保護起來。不必操心,白河必高價來贖。」
暈,秦菜一屁股坐下來——師父全身上下才二十幾塊錢,等他來贖,贖金超過三十塊你就可以撕票了吧……
天色漸漸亮了。白河越來越覺得不對——秦菜一直沒醒。他叫了幾聲沒反應,忙伸手去摸秦菜右手中指。
大凡陰性病症,診法不外乎幾種。有神通的先生如秦菜、白河這種,只要上心就能夢見癥結所在。而一般的診陰之法,有的是聽病人講敘病情之後,細觀病人舉止,特別是眼睛。如病人眼神閃爍、飄忽,則可能與陰性信息有關。
二是摸脈。摸脈是個技術活,各家的手法略有不同,但大多數會捏病人中指。按男左女右判斷是否與陰性信息有關。
白河以拇指和食指從秦菜右手中指根部開始摸起。但秦菜並無異樣,白河神色越來越凝重——她應該是離魂的時候遇上什麼阻礙,回不來。
但是不可能啊,自己明明封住了她的陰眼,她看不見如何還會亂跑?
白河百思不得其解,心下卻也漸漸焦急。他穩住心神,細細分析。秦菜性子執拗,如今最放不下的,怕只有李玉山的事了。
所以她的失蹤一定和這件事有關,而如今附近能拘住她魂魄的人不多。他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白芨。
所以白芨並沒有等多久。《還珠格格》還沒播完一集呢,白河就找來了。白芨直到開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看了大半集的還珠格格!
他順手關掉電視,一回身又倒在寬大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等白河發話。見他這神情,白河倒是略略放心,看來秦菜確實在他手上。
他直接開門見山:「怎麼樣才肯放人?」
白芨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了半天,豎了一根手根。
白河目光微凝:「我出不起。」
白芨點頭——白河有多窮,他最清楚了:「但是你可以報給秩序,先知在我手上,一千萬他們肯定願意出。」
白河面色大變:「你胡說什麼?」
白芨面帶微笑:「我說什麼,你心裡恐怕更清楚吧?如果秩序覺得一個先知不值這個價,人間肯定願出,而且絕不止這個數。」
白河深吸一口氣,半晌平靜下來:「她是不是先知,誰也不知道。」
白芨不為所動,將煙頭掐在煙灰缸裡——他心情不錯:「要驗證有很多方法,不過這不勞你費心。我說過,如果秩序不願意,人間肯定樂意得很。」
白河歎了口氣,他自然知道此事嚴重:「我回不羈閣一趟,五日內答覆。」
白芨攤手:「請便。」
白河轉身欲走,半晌還是不放心,復又回過身來:「不管她是不是先知,五日之內不要將消息洩於人間。」
他神色太過鄭重,白芨卻吊而郎當:「看你表現了。」
此事一經傳開,秩序頓時就炸開了鍋。
原來秩序本就為守護天道而存在,其尊主人稱天行者,是世間唯一擁有修正天道力量的人。而先知,就是確定天道運行軌跡的人,為輔佐天行者而存在。
如果說天道是一列火車,先知就能預測它的軌道,而天行者,就是為了在它有出軌危險之時,及時糾正它的行進方向,使其正常運行。
而因為過多地窺探天道,先知的靈力損耗巨大,是以每一甲子,即六十年須輪迴一次。
一千萬贖回先知,對於秩序這樣龐大的組織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單從這事上講,白芨倒是沒有獅子大開口。他也是個聰明人,這筆錢秩序不在乎,肯定會出。
如果開價數目太高,秩序有人反對,只怕會採取別的措施。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對抗秩序,那他可就成了笑話了。
秦菜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她被白河從白芨的黃符裡放了出來,據說白河花了一千萬!!
這筆數字對於農村出生的秦菜來說,完全等同於天文數字。
白河卻沒有說什麼,隨同他一併前來的還有四個白鬍子老頭。為不顯得怪異,他們也都穿了中山裝,雖然鬍子老長,但身板依舊筆挺,十分威嚴。
秦菜一時手足無措,白河牽著她行至祖師爺跟前,目光複雜:「為師要帶你去個地方,接下來可能要發生許多事。同祖師爺道個別吧。」
秦菜凌亂:「師父……」
白河伸手止住她的話:「什麼都不要問。」
秦菜在白河紙燭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白河領著她去拜別父母。秦老二聽聞白河要帶她出趟遠門,立刻就警覺起來:「我這麼水靈靈的一個女兒,萬一你帶出去賣了怎麼辦?」
白河似乎心情不好,並未詳細解釋:「以後你能見到。她的工錢我會先預付二十年。」
秦老二眼睛一亮,迅速打著小算盤。天啊,一個月一千二百塊,一年一萬四千多,二十年就是二十□萬塊錢!
這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巨款。但白河這麼痛快,他卻又冷哼一聲:「我一個女兒養了十幾年,再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你以為區區二十幾萬就能將她帶走嗎?」
幾個白鬍子老頭都欲再上前談價,白河鬆開秦菜的手:「那你女兒我不要了,你領回去吧。」
他轉身欲走,秦老二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又乾笑:「嘿嘿,你是她師父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還能不放心你?」
秦老二也是個算盤打得精的人,如今自己這個女兒跟白河住了這麼久,名聲已經不好了。以後肯定也很難找得到好婆家。再說了,這年頭哪家人娶媳婦拿得出二三十萬彩禮呢?
算起來自然是讓白河帶走划算。
白河也不多說,將一袋子錢拍在秦老二堂屋的桌子上,一輛金盃車悄無聲息地開過來,停在路邊。這事在未確定前不宜張揚,秩序的人也盡量低調行事,就恐人間得訊搗亂。
秦菜第一次遠離家門,雖然是跟著白河,也忍不住抹眼淚,秦媽媽把她的衣服都收拾好,也難免心疼:「老頭子,老四這麼大也沒出過遠門,我們至少也應該問一下去多久、做什麼……」
秦老二把眼一瞪,張口就吼:「問什麼問?她十幾歲的人了,還能被人賣了不成?走吧走吧。」
見秦菜哭,秦媽媽也眼睛紅紅的:「我給煮幾個雞蛋路上吃吧。」
白河語聲格外冷淡:「不用。」
秦菜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三哥在高中住校,只有五弟秦小貴在家。秦小貴也是戀戀不捨,扯著她的衣角:「姐,你要經常回來啊。」
秦菜連去哪都不知道,又怎知幾時回來?她卻也點了點頭,秦媽媽偷偷往秦菜手裡塞了兩百塊錢,秦老二看見了,自然又有疑問:「我閨女的伙食費……」
白河不等他說完就截斷:「會有人負責。」
秦老二如釋重負,一把把秦菜手裡的兩百塊搶過來:「那就行了,小孩子身上不能多帶錢,免得鋪張浪費。」
白河直視他,很久才拎了秦菜的帆布包:「走吧。」
秦媽媽一直把秦菜送到馬路邊,臨上車的時候,她又偷偷在秦菜耳邊說話:「最裡面那個包包裡媽給放了點錢,你過去那邊就給家裡來個電話。如果實在不行……爸媽還接你回來。」
先前秦老二在,秦菜也不敢哭。這會兒只有秦媽媽,她頓時撲在她懷裡泣不成聲。秦媽媽也忍不住落了幾滴傷心淚,轉而又跟白河百般囑托:「老白,到底鄉里鄉親一場,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我家老四要去哪?做什麼?也讓我這當媽的心裡有個底……」
她泣不成聲,白河歎了口氣,語態也軟和了些:「會比現在好,你不必擔心。」
秦菜跟著他上了一輛中巴車,車漸漸開動了,身後秦媽媽不停地揮著手。秦菜眼角還掛著眼淚,淚眼中熟悉的草木、道路都向後退。
故鄉,漸漸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