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山死了。
秦菜一屁股坐在蒲團上,終於……還是不行啊。
而沒過多久,幾個人便衝進紙燭店,將秦菜往一輛白色捷達車裡一塞,風馳電掣般開車了。秦菜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被兩個男人堵在後排座位上。她心裡其實也隱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得問問:「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沒有人說話,汽車一路急馳,很快便進入了三畫市市區。經過市政大樓,往南行大約四十分鐘,最後拐進了一棟別墅。
秦菜被人押下車,穿進一塊草坪,往旁邊的小門進了別墅。上到二樓,房間裡有幾個熟人在等她——李玉山的父親、老婆和兩個兒子。
秦菜被推到離他三米開外的地方,房間裡是一套歐式復古的家俱,老頭坐在暗金色的單人沙發上,像個皇帝。但他實在太老了,年齡的增長會讓人覺出威嚴,也會讓人覺出衰敗。
「為什麼你要害死我兒子?」他臉孔繃得像棺材板,秦菜想著這些天搬的石頭,頓時就氣炸了肺:「老頭你有毛病是吧?我說了我不一定有辦法,而且我也已經盡力了!」
旁邊有個穿黑襯衣的男人開口說話了:「殺人償命,還有什麼可說的麼?」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秦菜這才慌了——喵了個咪的,這叫什麼事啊!!
「你們講點理好吧,我為了他搬了那麼多天石頭,我容易嗎?而且他又不是認識我之後才病的,你們是在他奄奄一息……呃……」想著李玉山來找她的時候實在不像奄奄一息的樣子,秦菜還是有點心虛,「反正就是你們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才來找的我,現在倒搞得好像我讓他生病一樣!」
房間裡人很多,卻格外安靜。被稱作七爺的老頭轉頭看過去,秦菜才開始打量他旁邊這個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的側臉居然像極了白河,他身上散發出著一種陰冷的氣息,仍舊端著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式,只是比之白河少了一種活人的生氣。他站在那裡不語不動的時候,就如同一件死物。
這時候他也在打量秦菜,一雙眼睛直愣愣地彷彿刺進了魂魄裡。秦菜不由自主就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爬了一身。
「你既為山爺診治,可知他所犯何症?又以何方治療?」他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是冰冷的,秦菜呆了——她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
周圍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由先時的憤怒中慢慢浸染了殺氣。秦菜囁囁道:「他……我只看見許多石塊……」秦菜硬著頭皮將這些天搬石頭的2缺事都說了,房中諸人自然是將信將疑——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
那個男人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半晌卻仍一臉嚴肅地道:「山爺名中帶山,山乃土石所積,你以為搬開土石便是救他,卻不知他本就以土石為身。」
秦菜這才大悟,許久之後又驚悸:「這麼說……真的是我害了他?」
男人不再言語,沙發上的老頭又吸了幾口氧,揮了揮手:「你們處理吧。」
男人將他扶起來,坐到一輛輪椅上。旁邊李玉山的老婆略略示意,便有人拿了根麻袋進來,秦菜又驚懼又慚愧——早知道真不理這檔子事了,明明什麼都不懂充毛的英雄啊啊啊啊啊!
男人推著七爺,似乎是準備出門了。外面突然跑來一個白衣黑褲的女傭,還沒說話,一個人便走了進來。
秦菜抬頭就看到白河,他穿了件藏青色的中山裝,無視旁人阻攔直闖二樓,完全沒有私闖民宅的覺悟。
這時候再沒有比看到他更親切的事了,秦菜立刻就喊了一聲:「師父!!」
推著七爺的黑衣男子看看他,又看看秦菜,臉色頓時十分難看。
白河逕自走到房間,牽了秦菜的手,他甚至一句話沒說,像接自家孩子放學一樣將秦菜領出的房間,直接下樓。秦菜還回頭看了看七爺等人,七爺正要說話,他身邊的黑衣男人止住他,略略搖了搖頭。
出得別墅,一路也無人阻攔,白河牽著秦菜往公路走。秦菜又羞又愧:「師父,我錯了。」
白河摸摸她的頭:「天數使然,你無錯。」
想想李玉山及其家人對自己的信任,秦菜心裡還是很不好受:「我不知道那座山就是他,本想讓他多活一陣,沒想到反而害死了他。」
白河抬手摸摸秦菜的頭:「傻孩子。」
二人走到公路上,這地方離城極遠,離朱陽鎮就更遠了。秦菜被帶出來得太突然,身上沒帶一分錢。白河趕來得更急,身上總共不到二十塊,兩個人沒辦法,這個點別說沒大巴了,就算有這點錢也不夠……
好在旁邊有個涼亭,二人只能在涼亭裡呆一宿。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先前在李玉山家的別墅裡有暖氣還不覺得,一出來就感覺風直往骨頭裡鑽。
秦菜哆嗦著和白河相對而坐,有白河擋著風,感覺略微好點:「師父,你到哪去了,這麼多天也沒個消息。」
白河正坐危襟,正要答話,下面一陣汽車喇叭聲。秦菜和白河一併望過去,只見公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越野,車門打開,下來一個人——正是那個一臉陰沉的黑衣男人。
秦菜往白河身邊挪了挪,男人果然朝涼亭走了過來:「七爺那邊,我已經擺平了,他不會再找你徒弟的麻煩,但日後你也莫要惹他。」
他人還沒進到亭子裡,聲音已經先到。只是這話明顯是對白河說的。白河仍舊端坐,態度冷淡:「白芨,多行不義必自斃。」
聽到這個名字,秦菜心頭倒是一陣清明——難道這個男人竟然是師父的兄弟?
白芨全無反應,想必這類話他聽得多了:「少囉嗦,記住我的話。」說完,他突然又促狹地笑了,「沒錢回去吧?經常睡涼亭草坪的人居然也學人收徒弟,還收個女徒弟,嘖嘖。不如這樣,你幫我個忙,我送你師徒二人回去如何?」
秦菜對他本無好感,但想著有可能是白河的親戚,也就沒有多話。白河也跟沒聽見似的,閉目不語。
白芨討了個沒趣,轉身欲走了。寒風呼呼的刮,秦菜又有些哭笑不得——師父呀,所謂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指得咱倆嗎……
白芨一走,白河又睜開眼睛。面對秦菜八卦的目光,他開始講述屬於玄門的江湖。
「玄門中人同世人一樣分為三種,一類為守護天道的正常運轉而生,以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為己任。這個組織,又被稱為秩序。另一類則完全生活在市井之中,通過天道的漏洞偷取人類的福祿壽數換取錢財,專行陰毒妖邪之事。後來隨著秩序的壯大,這個組織也漸漸發展起來,名為人間。」
這個秦菜還是懂的:「就是白道和黑道吧。」
白河點頭:「大同小異。三類是散修,不管二者之事,獨自修行。白芨……是師父的弟弟。」
秦菜了然:「師叔是人間的人吧?」
白河略略點頭,舉目望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菜突然明白過來:「難道李玉山的死和他有關嗎?李玉山身邊明明有他這樣的高人,為什麼還要來求我?」
白河望定她,許久才輕歎一口氣:「因為他身邊,有人想他死。」說罷,不待秦菜再問,他輕聲道,「你的天賦是陰眼,現在道行不足,為師需要暫時封住你的陰眼,待道行足夠之後再行解封,免得你冒然涉險。」
秦菜也不在乎:「封住陰眼以後是不是作夢就不准了?」
白河點頭:「陰性信息,多是你看不見它,它便不會招惹你。這幾個月你背好心法口訣就行。」
言罷,他念動口訣,食指和中指挾了道黃符在秦菜額頭上略略一點,秦菜覺得那感覺又癢又怪,不多時,他手中黃符已經沒了,秦菜倒是覺得沒什麼兩樣。
「好了?」她低聲問,白河閉目養神:「嗯。」
天冷,秦菜也在涼亭裡入定,心神一凝,也就不覺得冷了。然她剛一入定,就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客廳裡。房間裝修相當豪華,暗紅色的傢俱,金黃色的木地板。秦菜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我怎麼會在這裡?
師父你不會封錯了吧?=口=
左邊一個房間裡似乎有聲音,秦菜不敢敲門,只得將耳朵貼在門上。裡面的聲音讓她面紅耳赤,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低低的呻_吟。秦菜再遲鈍也知道是什麼事情,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裡面的聲音持續了約摸十幾分鐘,終於一個聲音響起來:「李玉山死了,如今你如願了。」
秦菜一怔——這個聲音居然是白芨,而另一個聲音響起時,秦菜更如同晴天霹靂:「死鬼,我如願還不就是你如願了?」
怎麼可能,裡面的女人竟然是李玉山的老婆!!
白芨似乎在笑,只是他笑的時候聲音還是冰冷的:「我又能如願多久,只怕財產一到手,你就投奔小白臉的懷抱了。」
女人聲音哆得能擰出水來:「小白臉哪有你這樣通天的本事,還有……這麼勇猛的本錢……你若願娶我,我就奔你懷抱也行。」
這回白芨是真的笑了:「記得我那份,我不喜歡別人賴賬。」
女人語帶嬌喘:「人家哪敢賴你的賬呀,不過七爺……真的不會起疑吧?他的手段,人家還真有些怕。」
白芨似乎在扣衣服:「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怕?兩位李公子只怕更怕得要命。」
秦菜心頭一陣暴怒——合著這事李玉山的兩個兒子也有份!!尼瑪裝模作樣來請我,只是為了讓我作替罪羊嗎?
她正生氣,冷不防白芨打開房門,他襯衣還沒扣好,露出一小片古銅色的胸肌。秦菜莫名其妙地想到女人那句勇猛的本錢,頓時面紅耳赤。
白芨本是邊扣紐扣邊往外走的,快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過身來,緊緊盯著秦菜所站的地方。
秦菜頓時一臉血——媽媽,他不會看見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