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菜拒絕了那個中年男人之後,秦老二就日日發脾氣。秦菜不想再呆在家裡,初五就離開了家,又住到白河紙燭店裡。店舖尚未開張,秦菜無所事事,除了給防空洞裡的黃小蓮帶了一件舊棉衣,就是日日入定,有時候連飯都忘了吃。
這一天晚上,秦菜正在入定,突然有人敲門,店舖沒開張,白河也不在,按理不會有人來。秦菜起身開了門,外面的人卻讓她一愣——外面一群大約六個人,秦菜只認識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上次就是她帶著李玉山過來求醫的。
女人也不客氣,一進來就在櫃檯上坐下來,她的裙子太短,魚網襪下隱約可見蕾絲邊的內褲。另外兩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青人也找了凳子坐下。其餘幾個人似乎是保鏢,有的人守在店舖外面,有的站在女人身後。
秦菜有些發愣:「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女人點了根煙,輕輕吐出一個煙圈:「我是李玉山的妻子。」
秦菜一愣,這女人的嘴唇像剛喝了血一樣鮮艷:「秦小姐,我很愛我的丈夫,這兩位是他的兒子,他們也很愛他們的父親。這個家裡玉山就是主梁,他若有不測,我們就沒有家了。」她語聲漸漸黯然,「秦小姐,請……幫幫我們吧。」
她話一落,旁邊兩個年輕男人就跪了下來:「秦小姐,求你救救我們父親吧。」
秦菜慌了:「你們別這樣……我、其實我就是一個學徒,我沒有什麼本事的,真的!」
女人低下頭,許久才道:「秦小姐,您和我們見的那些騙子都不一樣,您一定知道玉山發病的原因。請……至少試一試吧。」
秦菜想起白河的話,還是很堅決的搖頭:「我確實治不了,對不起。」
女人站起身略略揮手,外面的保鏢模樣的人居然又推進來一個人,是個老年,頭髮稀疏,連眼睛都不怎麼看得見了。女人輕理裙擺,居然也跪了下來。
那位老人這才開口,聲音又低啞又乾澀:「秦小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實在是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一把老骨頭,眼看著我唯一的兒子漸漸地連床都起不了了。我實在是心如刀割。但是上一次,一個姓李的對他推薦您的當天,他的病情就減輕了。第二天竟然能夠走著來見您。」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一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旁邊有保鏢拿了呼吸機過來,他吸了兩口氧,又接著道:「秦小姐,對於玉山的病,我已束手無策。如今您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我……」
他竟然也要掙扎著起身下跪,秦菜嚇得不得了:「你們別這樣,別這樣!」
這一家人居然如此相親相愛,秦菜深受感動,她咬牙猶豫了半天,「我試試好了,但是不一定行,你們別抱希望。」
這話一出,幾個人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道謝。女人從皮包裡掏出一個盒子,在燈下打開,裡面一塊深碧色的玉,通透無比:「這塊玉乃玉山的至愛,就交給秦小姐當作訂金吧。」
秦菜真心推辭:「不不不,我真的只是一個學徒,不一定行的。」
女人再不多說,放下玉就出了門。諸人推著老爺子上了車,秦菜還是將玉從車窗上塞進了車裡。女人回頭看她,也沒多說什麼,開車走了。
他們一走,秦菜就愁死了。
她在祖師爺面前打坐,心裡想著李玉山的事,不多時就感覺額前又出現了一條縫,冷風呼呼地灌。不多時,她果然又出現在了那座山前。山上的亂石更多了,似乎無休無止。
秦菜也不想多說了,只得俯身搬那些石頭——她實在是做不了什麼,搬點少點,李玉山是不是就會活得久一點?
這樣等師父回來再求求他,說不定他能想到辦法。
抱著這個二缺的笨主意,秦菜一搬就搬了大半夜。累得四腳朝天了,搬掉的那點卻著實可憐。
她倒在搬來的亂石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傳說術法裡面有五鬼搬運法,如果……
她想到辦法,十分開心,隨後卻又糾結起來——怎麼回去啊我了個去!
她在山前糾結了半天,最後坐下來哭笑不得——師父啊,我到底要怎麼醒過來啊?
這樣坐了半天,她又起來搬了半宿的石頭,到最後睡到自然醒,秦菜累得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抱著枕頭欲哭無淚——我了個擦,這活真不是人做的啊!
到第二天,秦菜就睡了兩個小時又爬起來,繼續幹那個苦命的活計。想著古時候有個叫愚公的傢伙曾經移過山,秦菜覺得自己這工作量比起那個笨蛋來說也差不多了。
又搬了四個小時,秦菜實在是受不住了,喵了個咪的,別最後那個李玉山沒死自己掛了就太不划算了。她四腳朝天仰躺在床上,心裡也是懊惱不已——師父啊,你要是早點傳我個五鬼搬運大法什麼的多好。
想完之後,她沒奈何又起床做了些吃的,三口兩口刨完飯,她又繼續躺下繼續搬石頭——尼瑪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苦逼的嗎。
秦菜就這麼堅持不懈地搬了三天三夜,搬累了就醒,醒了又睡著再搬。搬到最後,這座山上的石頭總算是稍微少了一些。但是秦菜就更愁了——這山上的石頭,是在不斷增加的。
雖然增加的數量沒有她搬得快,但是她不可能永遠保持這種搬運速度。
她心裡開始冒出一個很可怕的想法——難道……是有人作法要害死李玉山嗎?
這個想法一出來,她還是比較猶豫,一個是她拿不出來確切的證據,二是即使當真有人作法,她也阻止不了。
她想著是不是應該尋求白河的幫助。只是白河這個人平時雖然坑爹,一旦發了話,那也是不易更改的。他不讓救,必然有他的道理。
秦菜猶豫不決,想著當時李玉山家人的懇切,她又實在是不忍心放著李玉山不管。
時間又過了四天,秦菜還是只有搬石頭這個笨辦法,她都覺得自己肯定要死在李玉山前面了。夜間,她又來到山石之前,搬到第三塊石頭時,不想這次牽一髮而動全身,不過片刻,山上的石頭嘩嘩往下塌,秦菜大吃一驚。
眼見就要被壓成薄餅,秦菜護腕內的紙鐮刀突然發出一道白光,秦菜眼前一花,鐮刀已經在手,她手握著鐮刀淚流滿面——師父啊,這麼緊急的關頭,請問一把鐮刀能做什麼?
割麥子嗎?還是割脈自殺……=口=
那鐮刀卻如有靈識一般脫手而出,往後一旋,卡在石縫之中。秦菜覺得身形一飄,蕩鞦韆一樣被蕩到了空中。她驚魂初定,才發現鐮刀後還連著一條金色的繩索。此時刀卡在石縫裡,繩索吊著她。
而山下的石塊已經停止了垮塌,依然滿山遍野。
秦菜自然驚奇不已——如果在這裡被砸死了,那是不是自己就真的死了?
可是這只是一場夢啊,真不科學!!
她在空中蕩了一陣,終於開始焦心——擦,怎麼回去?怎麼醒來啊喂!!
正值此時,外面砰地一聲響,她突然睜開眼睛,原來是神案旁邊的香爐不知道為什麼跌在地上,一地香灰。
秦菜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趕緊低頭看手腕,只見紙鐮刀還是紙鐮刀,好好地插在黑色皮質的護腕裡。倒是香灰鋪了一地,秦菜哀歎一聲,起身收拾香灰。
香灰收拾到一半,突然門外一聲響,秦菜走出房間,隱隱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
秦菜頓時緊張起來,將拖把握得死緊:「誰?」
外面一個人影漸漸清晰——竟然是那個據說病得半死不活的李玉山!他站在門口,沖秦菜一笑:「秦小姐,我走了。」
話落,他真的就轉身走了。秦菜腦子嗡地一聲,頓時就寒毛倒豎。而這時候,靜得落針可聞的紙燭店裡,電話驚天動地地響起。
秦菜接到電話就愣住了。
——李玉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