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把秦菜送上出租車,又摸了摸她的頭:「先回家,師父還有點事。」
秦菜還在想洪昊的事,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從被窩裡爬起來就去救洪昊了,這時候身上沒錢:「師父,幫我把車錢付了。」
白河摸了摸口袋,又把她從車裡拽出來:「算了,徒兒啊,還是跑吧,反正你跑得快。」==
秦菜沿著公路一直跑一直跑。
可惜不管跑得再快再遠,風始終還能跟得上,她只有不斷地加快速度。她跑到身體乾涸,獠牙外露,跑到周圍一片陌生荒草,連路標都見不到了。她終於跑不動了。
天外已經漸現了署光,秦菜看著東方那一抹魚肚白,終於還是找了個地方躲避將至的天光。
這是一間民國時期的舊宅,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人住了,反正破舊得可以。
秦菜也沒多想,進到裡面就找了個地方躺下。這一覺睡得很沉,聽到什麼響動都懶得起身。
但是第二天,天剛一亮,一堆村民就闖進了這裡。隨後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她在這裡,就是她昨夜在這裡住一了夜!!」
秦菜睜眼一看,好傢伙,面前站著四五十個彪形大漢。她莫名其妙:「我就住了一夜,沒拿什麼東西,不用這陣仗吧?」
領頭的一個穿大棉襖的男人走上來,將秦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你……昨晚住在這裡,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外面正是午時,秦菜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睡得太死,沒來得及看。你們要找什麼?」
幾十雙眼睛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將信將疑,領頭的男人小心地試探:「昨晚你什麼都沒見到?」
秦菜在牆角坐下來,這麼多人,活人的氣味居然這麼香,她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拜託,你們想看什麼,我今晚告訴你們行不行?現在先出去,把門關上,OK?」
領頭的男人目帶審視,最後他看上秦菜胸口,突然說了一句:「這屋子裡鬧鬼,你不怕?」
秦菜昨晚狂奔了一夜,正困得不行,又餓得不行:「出去吧,我就睡到晚上,睡到晚上就走。」
男人突然就激動起來:「你是天師傳人嗎?」
秦菜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口,原來是那枚護心銅錢露了出來。她把東西放進衣服裡讓它貼著胸口養著:「嗯,算是吧。」
幾十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見領頭的男人上前幾步:「天師,您能替們除了這屋子裡的鬼怪嗎?」
秦菜倒是無所謂:「讓我再睡一會兒行不行?」
男人居然十分恭敬就領著人出去了,還給關上了門。秦菜覺得好笑,居然央了殭屍去捉鬼!
這回她休息了幾個小時,沒有那麼困。沒睡多久就覺得周圍全都黑了,正對著後山的窗戶裡,一點綠光越來越近。
秦菜知道自己在作夢,她雙手撐著窗沿看過去,卻見那點綠光漸漸放大,居然是一個老婆婆提著一盞綠燈籠。山路崎嶇,走得也慢,但看方向肯定是這間屋子沒錯。
離得近了些,秦菜能看見她的臉了。她枯瘦得不成樣子,左眼下面有顆痣,綠燈一照,更是恐怖非常。也難怪這裡的人談她色變了。
老婆婆進了屋,秦菜還在牆角睡覺。她哆嗦著走到秦菜面前,用手貼了貼秦菜的臉。她說的是鬼語,一般人聽不懂。但秦菜能懂——她是殭屍,這也算是母語了。
黑暗裡,就聽那老婆婆碎碎念:「阿紅啊,回來也不把屋子收拾下,櫃子裡有被子啊。吃飯了沒有啊?這麼久沒回來,都瘦成這樣了……」
秦菜醒過來,知道這是將要發生的事,畢竟現在是白天,她估計還不能出來作怪。
晚上,秦菜睡醒了。開門一看,外面居然有百十來號人等著。秦菜嚇了一跳:「有事嗎?」
那個領頭的男人又來了,他估計五十多歲,穿著羊毛外套,看起來倒是十分富態:「天師,這裡是沙井村,我姓徐,叫徐長貴,是這裡的村長。這所房子……您看見了,已經很久沒人住了。以前吧那東西還只是小孩子看到,後來女人能看到,現在連男人也能看到了。」
秦菜很餓,想喝血。舔舔嘴:「一個老婆婆?左眼下面有顆痣,提著個綠燈籠?」
徐長貴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先前那點將信將疑也全部拋開了:「正是正是!還請真人替我們降妖除魔!」
這下子連稱呼都變了。
秦菜是真的開始流口水了,昨晚實在不該跑那麼狠的。她不斷地舔嘴,不讓獠牙伸出來:「你們有養羊吧?」
她來的時候看見了。徐長貴一聽,頓時連連點頭。秦菜揮手:「給我一碗羊血吧,我替你們收了她。
徐長貴一聽,頓時如釋重負:「我這就替天師取羊血!」
沙井村,秦菜沒聽過這個村名,但村裡的人實在是非常八卦。這時候聽說有天師捉妖,男女老少都紛紛趕來。徐長貴恭敬虔誠、像捧著神位一樣把那碗鮮紅的羊血捧過來。
一村三百來號人盯著秦菜,以為她要用這碗羊血做什麼盛大的法事。秦菜明顯讓他們失望了——她端起羊血,仰頭咕咕吞飲,不過片刻一碗血就這麼被一乾而盡了。
秦菜還是餓,恨不得把碗也舔了。但身體總算是有了力氣。
她重新進到屋子裡,有她在,村長徐長貴的膽子也大了些,他後腳跟著秦菜進了屋。
「這個婆婆叫胡麗,山東人嫁過來的,丈夫和兒子死得早,兒子一死媳婦就跑了。她有個孫女兒叫阿紅。幾十年前吧,那個時候我才十幾歲,胡姑婆背著阿紅燒開水,一不留神背兜裡的阿紅栽進了開水鍋裡。雖然沒死……但是一身的皮也被燙爛了。」
一
秦菜下意識看了一眼灶台,那口大鍋,掉進去一個女孩,確實是綽綽有餘了。
說到這裡,徐長貴也歎了口氣:「這也是不幸,反正好好的一個女孩就這麼不成人樣了。一直到二十多歲還沒嫁出去。後來有一天,阿紅不見了。胡姑婆央了滿村的人去找,人沒找到,她就急得病倒了。」
秦菜覺得這個村長也真能扯,趕忙打斷他話:「所以這個胡婆婆是病死?」
徐長貴的神色變得十分奇怪:「她病得越來越嚴重,大伙都覺得撐不了幾天了,壽材都幫準備好了。可是直拖了一年多,一直都活著。」
的
後來有一天,村裡和阿紅同天生的阿蘭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死了。蓋棺的時候,一個道士說她怨氣很重,讓我們用鹽醃著下葬。
秦菜聽得雲山霧罩:「哪有人用鹽醃著遺體下葬的?又不是醃臘肉。」
徐長貴的目光越來越恐懼:「開始我們也不相信,畢竟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但是當天合棺的時候……」他喉節微動,嚥了嚥口水,「合棺的時候,是阿蘭的老爸揭的蓋臉紙。蓋臉紙一揭開,阿蘭、阿蘭整個臉都是紅的,不,沒有臉,就是沒有臉皮的那一種。
他語無倫次,秦菜都皺起了眉頭:「那個男道士是不是又來了?」
徐長貴整理了下思路:「是的,他還是說要用鹽醃著葬,說不然的話怪病會傳染。」
秦菜搖頭:「怕傳染直接燒掉不就好了?」
徐長貴呼吸越來越急:「後來,阿蘭的父母不敢做這事……就交給了那個道士。我……當時我在一邊看著,他把阿蘭從棺材裡弄到門板上。那時候那蘭全身的皮都沒了,她就像一條紅的色肉蟲。」
這場景秦菜可以想像。徐長貴額頭上全是汗,一副噁心的表情:「那道士用鹽巴把她全身都抹了厚厚一層,真的像醃肉一樣。最後又在她右眉心畫了道符,用硃砂在她身體幾個穴位上面打了個印子。反正做了很多事,最後他親自選了一處墓地,讓我們把阿蘭葬在那裡。」
秦菜覺得有點找不到主題:「我們倆……到底是誰跑題了?」
徐長貴捂著嘴嘔了幾下才又說話:「天師別急,後面還有呢。後來有一天,一個漂亮女人來看胡姑婆,她自稱是阿紅。」
「也許做了整容手術?」秦菜也蹙了眉,徐長貴連連搖頭:「天師,那女的怪得很。她有時候年輕得像十八歲的姑娘,有時候像四十幾歲的女人,反正就是那張臉,只是看起來就是很不同。」
秦菜腦子裡隱約閃過什麼,一時沒想起來。徐長貴又比劃了一下:「而從她出現以後,胡姑婆的病就又好了起來,還越來越精神。」
秦菜不搭話,讓徐長貴繼續說下去:「但是這實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村裡的人慢慢就避開她,不敢再有什麼接觸。後來……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見到阿紅。胡姑婆也漸漸沒見到了。等到大家想起來的時候,進到屋裡一看,她倒在灶台後面,身上長滿了蛆,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我們……我們把她剷起來的時候,她的皮和灶台後面的柴火早就粘在了一起。」
秦菜看了看灶台,這時候才渾身雞皮疙瘩:「徐村長,成心噁心我是吧?」
徐長貴連連擺手:「後來咱們村裡湊了點錢,把胡姑婆葬在了後山。但從那時候起,這房子就不清淨。」
秦菜在屋子裡走了圈,詳情她已經看見過:「她死的時候心願未了,執念很強,再加上們葬的地方肯定地勢太硬,她受不住,就只有經常回來。你說的阿蘭事倒是很古怪,我能不能去她的墳看看?」。
徐長貴正是求之不得,他提著馬燈在前面帶路,山路不好走,但秦菜是不怕的。她跟在徐長貴後面,步履輕鬆。連徐長貴都讚:「天師果然不愧是天師,這山梁子一般人可爬不上來。」
秦菜也沒說話,對她而言,這似乎不是誇獎。
阿蘭的墳葬在一處極陽之地,是日光長照的地方。光從地勢上看沒問題,如果葬普通人的話還可以稱為吉地。
但是用鹽醃著葬……說真的,秦菜還是有點好奇。
秦菜在墳前坐下,一沒燒紙二沒焚香,只是吩咐徐長貴不要擾她入定。
徐長貴連忙領著村民後退二十米遠。
秦菜很快做功夫,不多時就出了竅。她在墳前看了半天,突然聽到一陣痛苦呻-吟。那種聲音又嘶又啞,而來源是——墳裡?
秦菜很快醒來,她想自己知道是什麼事了。
見她醒過來,好一陣徐長貴才敢靠前。明明是一件慘事,不知道為什麼,秦菜覺得自己心裡十分平靜,全無同情:「把墳挖開吧,那個道士肯定是個邪道左術,他潛到陰面扒了阿蘭的皮,怕天道追查,又不想阿蘭化為厲鬼,就把她困在自己的身體裡面。你看到他用硃砂封穴,封的不是屍氣,而是阿蘭的生氣。生氣不洩,魂魄就不能離體,這尼瑪太缺德了。」
徐長貴聽不大懂:「天師,這……真要挖出來,我們村裡不會出什麼事吧?」
秦菜沉吟:「她現在是活,能感覺知道嗎?這就相當於把一個活人剝皮,用鹽醃著埋起來,還不讓她死,明白嗎?」
徐長貴咳嗽了一聲,最後卻小聲道:「天師,與其放她出來……可能會危險村子的話……不然就讓她埋著保險。您把符咒什麼的加固下,興許就可以了吧?」
秦菜恨不得痛打他一頓,為什麼人人都是這種想法?要保護絕大部分人,所以犧牲掉較小的那一部分?
而無視他們或者她們的痛苦血淚?
她轉過身,二話不說把一刨下去。殭屍的硬度確實可觀,她用手當鋤頭,很快就把棺材給刨了出來。
那口棺材上面刻著許多符咒,秦菜猛然一怔——棺材的漆已經有些斑駁,但是符咒還十分清楚。上面落款是——通陽子啟印。
通陽子……阿紅?
秦菜猛然轉身,問身邊的徐長貴:「阿紅姓什麼?」
「阿紅啊,哦哦,胡姑婆夫家姓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