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擺在面前,秦菜還沒說話,徐長貴倒是上前了。想起幾十年前的場景,說真的他還是有些害怕:「天師……真的要開棺嗎?」
秦菜咬咬牙,還是點頭。徐長貴聽天師這麼說,也不敢質疑,一揮手就叫過來幾個小伙子。
秦菜還是很謹慎,怕通陽子設下什麼禁咒,當下就揮手:「算了,我自己來。」
她也不用撬桿,這樣的棺材她一手就能打爛。她用五指很快撬出了棺材釘,然後棺材裡面一聲響動。好像是一個水泡破裂的聲音。也虧得秦菜現在聽力很好,才能聽到這麼細弱的聲響。
秦菜趴在棺材上,仔細聽了一陣,還是覺得與其疑神疑鬼,不如直接打開。
她讓徐長貴等人遠離,然後拔掉所有的棺材釘。裡面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是有什麼聲音透過水底傳上來,顯得有些失真。
秦菜還是有點怕,但回頭一想她都成殭屍了還怕什麼?
所以她硬著頭皮沒退。
棺材蓋被掀開,秦菜都怔了——整整一棺材的鹽,一股腥味就那麼傳出來。鹽有的地方已經開始發黃,徐長貴天生是個八卦黨,他又靠過來:「天師,現在咋辦?」
秦菜強忍著隱隱的噁心:「把她弄出來,洗乾淨,我要找到她屍體上的屍穴,把硃砂擦掉,放出她的魂魄,盡量讓她轉世投胎。」
這過程,徐長貴一想就渾身雞皮疙瘩。但他還是吩咐上來四個男人,把棺材抬到村外胡麗的祖宅裡停放。
大部分女人和所有的小孩都回家了,小屋外只留下幾十個膽子大、好奇心重的人。秦菜指揮著人在外面打了個灶台,燒了一鍋滾水。
然後她找徐長貴要了一雙膠手套,慢慢地扒開了棺材裡的鹽。外面的鹽被扒開,裡面的鹽就是血紅色,結成了堅硬一整塊。
秦菜用手把它們全部敲碎,徐長貴都看呆了:「天師您年紀輕輕,真是……這得需要多大的手勁啊……」
秦菜沒說話,鹽像冰塊一樣被敲開,裡面的屍體漸漸露了出來。秦菜簡直不知道應該作何形容。她把屍體取出來,徐長貴早已經在木板上鋪好白布,秦菜用毛巾沾了水,一點一點把它手上的鹽擦洗乾淨。
那感覺跟洗塊臘肉差不多。
但是當人的五官形狀顯露出來的時候,秦菜還是差點嘔吐。她找到了阿蘭右眉心的那一點硃砂。不由輕輕替她擦掉。
徐長貴看得實在是全身發冷:「天、天師,要不咱們等到白天再弄吧?好歹陽氣重點,不容易出事兒。」
秦菜卻不能等到白天,她只有加快速度:「沒事。」
她很快找到第二處硃砂封住的屍穴,突然她抬頭看了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屍體依然好好的躺著,哪裡不對?
周圍刮起一陣陰風,秦菜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身邊幾十個人,陽氣還是挺重的,徐長貴還是忍不住縮了一□體:「該死,怎麼突然這麼冷?」
秦菜這才突然想起來——她當初親手製造了一個冤孽,當這個冤孽出現的時候,可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想到這裡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面捲著一圈綠色的光點,搖搖曳曳如同螢火蟲,美不可言。可是誰又知道那就是傳說中最可怕的冤孽?
秦菜從江心放出了它,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從白芨手上搶走洪昊。但是這東西在江心吸收了那麼多的怨魂,能力已然大大增強,擋住白芨一擊應該是可能的。
這想法很好,她也成功了。那冤孽擋住了白芨一擊,甚至連白芨的法寶都明顯嚇了一跳。可現在這冤孽卻再收不回去了。
它只會永遠跟著秦菜,它以怨念為生,因為每時每刻都在重複死亡當時的痛苦,怨念也會越來越強。所以它的力量時刻在增長,而且每用它殺一個人,它的力量就會有一次明顯提升。
所以這東西一般沒有陽陰師會用,這就是個定時炸彈,它怨恨世間萬物,而在世間萬物中它最恨製造它的人。一旦它覺得自己強過了主人,第一件事就是噬主。
而秦菜上次用它對陣白芨的法寶,白芨的法寶只是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它卻明顯受了重傷,這時候正在緩慢恢復。
秦菜心中也有些驚疑——這種感覺不可能是它帶來的,那是誰?
她看了一眼白布上的屍體,突然頭皮一炸——屍體的眼睛!因為沒有皮,那雙眼睛合不上,本來已經失去了水分,呆呆望著天空的。而這時候,這雙眼睛正直愣愣地看著她!
秦菜往後退了一步,一陣風捲過來,帶起無數落葉和碎土。在風將要捲到村民的時候,秦菜突然伸手按住屍體的右眉心。一股陰氣瞬間侵襲了她。幸好她是殭屍的身體,這時候不受影響。
徐長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秦菜突然回頭:「快,拿菜油來!!」
幸好這裡離村子不遠,徐長貴很快拿了半桶菜油,秦菜沾了油,在阿蘭身上畫了一道符,然後迅速抱起她,重新埋在裝滿鹽的棺裡裡。
徐長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秦菜一把抓起棺材蓋,用力蓋好。然後又油符再畫了一道鎮屍咒。
棺材裡那種水泡破裂的聲音還在,秦菜細細查看棺材上通陽子留下來的符咒,突然頭皮一陣發麻——有沒有可能,通陽子取阿蘭的皮根本不是為了幫紅姐?
會不會他想要復活的根本不是姚紅,而是阿蘭?!
那麼他處心積慮地把阿蘭埋在這裡,到底是要製造一個什麼東西?!
重新把棺材釘好,秦菜掏出手機給談笑打電話:「在負一樓我的房間裡,有個保險櫃,打開之後裡面有個鐵盒子,帶上它,叫上沙鷹,來沙井村一趟,馬上。」
三個半小時之後,天都快亮了,談笑這才匆匆趕來。
說起來,秦菜跑的這個地方真是坑爹。談笑接到她的電話之後,看了半天地圖才找到沙井村——隔著一個市。
他也沒再問,火速訂了機票,然後收拾了秦菜平時要的東西,扯上沙鷹直奔機場。
沙鷹還一臉莫名其妙,談笑也顧不得跟他解釋。
下了飛機,兩個人打車直奔沙井村。將要進村的時候,談笑估計了路程:「還有四公里是嗎?」
司機應了,談笑就示意沙鷹下車:「跑過去吧。」
沙鷹就更莫名其妙了:「談笑你有病是吧,有車不坐你跑步?她可是等了幾個小時了!」
談笑很冷靜:「三個小時四十二分鐘。」
沙鷹瞇起眼睛:「你要造反啊?知道還不趕緊趕過去?」
談笑付了車錢,拉著他跑步:「這時候過去她肯定要生氣,不如跑過去。」
秦菜是很生氣——她還不知道這裡隔著一市,三個小時,談笑的效率什麼時候這麼慢了?!
她等得火大,眼看天就快亮了,本來就餓,心情更差了。
十五分鐘之後,談笑和沙鷹趕過來。秦菜快步上前,正要說話,看見談笑手上搭著外套,整個襯衣都被汗濕了。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就小了不少:「怎麼現在才來?」
談笑從沙鷹那裡翻了一聽王老吉遞過去,秦菜一聞,居然是一罐血。她立刻喝了一口,談笑這才把那個鐵盒子遞給她:「這裡離三畫市太遠,候機耽誤了一些時間,所以……」
秦菜看他累成這樣,哪還忍心責備他,不由拿了他的手帕替他擦汗:「沒事,天快亮了,你們去聽故事吧。聽完我有事要說。」
她一指徐長貴,徐長貴此人是真的八卦,立刻就拉住兩個人,把剛才的故事又唾沫橫飛地重複了一遍。
沙鷹聽得眉頭緊皺,談笑關心的事始終不一樣,他得先給秦菜找一個舒適的地方渡過將至的白天。
沙鷹轉頭看了一眼談笑,他的思路,到底和秦菜不同——這個人真不愧是助理,天生有伺候人的天賦。但是這樣一個人,會搞不定薄利明嗎?
就算薄利明很難伺候,他能被趙安雅、趙安培、李天河那些廢物給比下去?
秦菜本來還想住在鬼屋的,但是談笑既然都到了,哪裡肯讓她還住在一個那麼破,又什麼東西都沒有的地方?
他在村裡找了一戶裝修像樣的人家,很快以平價租出兩個房間,不到一個小時就佈置成了套間。
秦菜正在和沙鷹研究那副棺材,她倒是很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懷疑她還能復活。」
沙鷹俯身研究棺材上的符咒,秦菜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借助陰眼看一下通爺的目的,希望能找到他殺死阿蘭又做這些事的原因。但是不知道需要耗時多久,而且因為這具身體能夠吸收日光,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在白天屍變,所以需要你照顧一下。」
她沒有提通陽子魂魄的事,很明顯,她不希望通陽子的魂魄還留存的事讓沙鷹或者談笑知道。
好在沙鷹也沒多問:「我會看著它。」
秦菜點點頭,正要離開,沙鷹突然又問了一句:「你確定……搖紅的皮,是通爺剝的這個女孩的嗎?」
秦菜微怔,還是肯定地點頭:「我肯定。」
沙鷹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談笑把秦菜接到他新整出來的落腳處,秦菜把鐵盒子弄出來,這時候她已經可以分辨三魂七魄的具體成分了。她很快找出通陽子的記憶魄,談笑卻招呼她:「水好了,先去洗澡吧。」
秦菜跑了一夜,又在破屋子裡呆了一個白天,剛才又去刨墳洗屍體了。這時候一個熱水澡是多麼及時啊!!
她撲過去給了談笑一個熊抱:「笑哥,你真是太好了!」
談笑回了她一個輕吻,語聲曖昧:「沒帶談笑一號,不要誘惑我。」
秦菜笑了一聲,去了浴室。
談笑坐在秦菜原先坐的椅子上,看那個被石灰填滿的鐵盒子。突然鐵盒子裡面一個小瓶裡傳出一個聲音:「談笑?」
那聲音雖然已經很久沒聽過,但談笑仍然第一時間想起來:「通爺?」
那聲音似乎急促起來:「那個賤人把我分鎖在了鎖魂壇裡,快放我出來!」
是一如既往地命令的語氣。
談笑也皺緊了眉頭——原來通陽子一直就活著?居然是藍愁把他關在了這裡?
談笑心如電轉,通陽子的聲音已經暴躁了起來:「聽見沒有?趕快!」
浴室裡,秦菜脫光了衣服正在洗澡。雖然水聲很大,但是魂魄發聲她再敏感不過。所以通陽子的聲音她當然聽見了。
但她沒動——這時候的談笑,到底是站在什麼立場?
她倒是很想知道。
外面一陣靜默,談笑似乎起身了:「通爺……」
通陽子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了,他開始變了語氣:「小談,你難道忘了誰把你帶到三線的嗎?你大學畢業就跟著我,我待你也不薄!現在你能見死不救嗎?」
談笑的聲音慢慢冷靜下來,又變得十分公事化:「我當然記得。但是通爺,這幾年我在三線,也確實幫你做了很多事,對吧?我也得記得你教我怎麼取出一個人身上的精華部分,記得怎麼處理不需要的屍體,記得怎麼做平原本大有缺漏的賬目。」
他似乎下了決心:「通爺,她說的是對的。殺你的時候我也是共犯,而且她確實比你容易伺候得多。我實在沒理由拋棄她選擇你。」
裡面通陽子的魂魄重新又咆哮起來:「賤人,你們兩個賤人!!我一定要讓你們生不如死!」
秦菜笑了一下,繼續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