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華啃了一陣秦菜的手臂,然後她突然清醒了過來,一臉驚慌:「老四?我怎麼在這兒?哎呀你的手!!」
秦菜縮回手,掏出紙巾給她把嘴擦乾淨:「媽,我們先回家吧。」
周碧華完全不明所以,這時候正看著秦菜胳膊下面夾著的孩子:「你把人家孩子帶到這裡來幹什麼?趕緊給人送回去,大人發現小孩不見了得多著急啊!」
「嗯。」秦菜答應一聲,把孩子送回家,孩子的奶奶還在屋裡做飯,沒有絲毫察覺。
回到家裡,周碧華突然又想起來:「熊孩子,買好的菜呢?」
院子裡正在跟人打牌的秦老二聽見了,趕緊喝了一聲:「菜沒了就再買,罵孩子幹什麼?」
周碧華撇了撇嘴:「以前打起來跟打日本鬼子似的,現在倒是疼得像寶。」她滿屋子找藥紗給秦菜包紮手臂,但等到掀開秦菜衣袖的時候,她突然驚呆了——那傷口竟然早已復合如初,哪有什麼血?
「老四……」她茫然地叫了秦菜一聲,秦菜拍拍她的手,「我沒事。」
秦菜這幾天一直沒回去,但談笑卻是必須要回星宿廳的。他通常每天都會過來,帶些需要秦菜過目的文件,也給秦小貴帶玩的,給秦家帶吃的。
秦菜等於是把辦公地點搬到了朱陽鎮,但她如今是人間的先知,突然外出常住另一個地方,又豈能瞞得住人?
在朱陽鎮的日子她幾乎整天跟著周碧華,周碧華是個善良的女人,沒事的時候會帶些衣服、吃食給秦小蓮。那時候秦小蓮已經將近四十了。但是日日蓬頭垢面,連是男是女都很難看出來。
秦菜經常蹲在防空洞外看她,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朱陽鎮時一樣。
秦媽媽給完衣服和吃的,就會轉頭牽著秦菜走,熟悉的道路,走過千百遍。其實早已厭煩了兩旁的風景,因為從來沒有發現,走一遍就少了一遍。
回到家裡,周碧華又開始吃生肉。連續兩晚吃生肉之後,第三天晚上她開始外出覓食。秦菜跟在她身後,當夜隱隱有月,十二月的風刮過臉頰,寒意刺骨。
周碧華先是在外面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目標,這麼冷的人,村裡人都睡得早。最後她突然趴在一間瓦房後簷。她動作靈敏無比,像蝙蝠一樣倒掛在簷下,透過玻璃窗向裡看。
秦菜認得,這是周大娘的房子,她丈夫死得早,兒子女兒都已經出去打工了,現在就一人獨居。
周碧華在窗戶上趴了一陣,突然一頭將玻璃窗撞碎,然後她猛然縮了回頭。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周大娘,她打著電筒過來看。
周碧華像頭狩獵的獅子,慢慢地等等獵物靠近——她是有智力的。就在周大娘走近窗口,她準備攻擊的時候,突然一道符凌空打過來。秦菜微怔,不是她動的手,還有誰也在看著這一幕?
她轉過頭,發現秩序的唐布身後跟著兩個稽查,這時候正在圍堵周碧華。她真的出神太久了,竟然連唐布也沒有發現。
唐布幾道符下去,周碧華竟然完全不受影響。她越發餓得狠了,雙手指甲爆長,牙齒也露出了唇外,整個人像是瘦得只剩下一層皮。
她扯下符紙,憤怒地低吼了一聲,逕直撲向唐布。唐布也有些意外,秩序是接到朱陽鎮這邊的居民反應小孩和家畜失蹤的事,他如今正在歷練,也就帶人過來看看。
打鬼符無效,他試了一下鎮屍符,但周碧華只是步伐微滯,很快又追了過來。唐布額頭上開始冒汗,祭出了一張退魔符。
符紙打在周碧華身上,一聲悶響,彷彿腳下的土地都顫抖了一下。
這東西竟然成了魔?
唐布挑眉——這朱陽鎮又不是什麼名山勝水,靈氣一般。周碧華也是個長居於此的普通人,就算是死而復活,怎麼就成了魔?
他正想不通,卻驚見一個影子如風般捲過來,方纔已被退魔符擊中的周碧華也瞬間沒了影子。是誰,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她?
天廬灣別墅,秦菜回去的時候是凌晨四點。談笑一開門都嚇了一大跳:「這是什麼?」
秦菜把周碧華抱進來,她剛才只是被退魔符擊退了一下,沒受什麼傷。倒是秦菜捉她的時候打中了她,但也只是昏厥。
秦菜也不答話,逕自把她抱到沙發上,然後拿刀在腕上割了一道口子,接了一杯血。她把血放到周碧華嘴邊,周碧華彷彿本能般吸取,不一會兒杯子裡的血就消失怠盡。而她形同厲鬼枯骨的身體也恢復了正常。
談笑在旁邊,神情越來越凝重:「菜菜,周阿姨她……」
秦菜沒說話,一個聲音傳過來:「你這樣越餵她的法力會越高,危害也會越大。」
秦菜抬頭看過去,通陽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口,說了這句話,他轉身準備上樓,秦菜突然叫住他:「如果給她一隻異眼,她能不能活過來?」
通陽子走過來,在秦菜手下這麼久,第一次能幫點忙,他還是不吝嗇的。他扒開周碧華的眼皮看了看眼珠,又仔細觀察了她的牙齒和指尖,半晌才搖頭:「異眼是至陽之物,她的魂魄絕計承受不住。強行融合只能讓她魂飛魄散。這個東西倒是奇怪得緊,魂魄是普通人的魂魄,身體有點像殭屍,唔,但卻偏偏有著妖怪的內丹……」
秦菜將毛巾蓋在周碧華身上,她這時候睡得十分香甜,形如生時。
通陽子看她神色也知道這個人的重要性,沒再多說,回了房間。談笑將手搭在她肩頭,只是歎氣:「菜菜,魔是食人腦髓的。就算你的血能夠堅持一陣,總也不能餵她一輩子。其實……」
秦菜抬起頭,看著她佈滿血絲的眼睛,談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這幾天,周碧華很開心。能夠親眼看見女兒生活在這樣優渥的環境裡,她比秦菜更滿足。這幾天她也幾度提到想回家,都被秦菜用各種借口挽留下來。她開始變著花樣給幾個人做好吃的,連一向挑嘴的沙鷹都覺得世上只有媽媽好。
桑骨泥人也很喜歡她,動不動就給她帶各種瓜籽。一家人可謂是其樂融融。至少表面上是其樂融融。
私下裡,沙鷹和談笑都難掩擔憂之色——秦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樣的消耗,即使是她也絕對禁受不住。
十二月二十八,臘巴節。
周碧華早早就熬好了香噴噴的臘巴粥,沙鷹都人都是早早回家喝粥——連周碧華也沒發覺,自從她來之後,這個屋子裡就沒離過人。
她身邊要不跟著沙鷹,要不跟著談笑,要不就是桑骨泥人陪她。再加上秦菜幾乎一有空就膩在她身邊,她從來沒有覺得孤獨。
聽說這些是女兒的同事,她對沙鷹他們都很客氣,常說秦菜不懂事,讓大家多多照顧。幾個人也經常變得法子跟她聊天,聽她講那些山野的傳說。這些傳說在常人聽來神乎其神,但在玄術師聽來卻只覺可笑。只是沒有一個人有不耐之色,這些人間的組長、線長乃至部長們都非常耐心。
這時候桌邊圍著十幾個人,青瞎子他們也都趕來秦菜這邊,都給周碧華帶了好些禮物。眾人圍桌而坐的時候,像聚餐一樣。正吃著飯,突然周碧華的叉子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眾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周碧華抬起頭來,只見其眼睛突出,皮膚開始縮緊,頭髮長出半尺。
沙鷹第一反應過去攔她,她喉嚨裡呵呵兩聲怪響,一下子撲向旁邊的談笑,談笑隨手抄起盤子。那盤子被她一口咬住,頓時碎成齏粉。談笑面色一變,手往旁邊一伸,最後想著是秦菜的媽媽,也沒動手,一個矮身避了開去。
在座十二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動手。秦菜上前壓住她,另一隻手伸到她唇邊。她一口利牙猛然咬住秦菜手腕,咕咕吞飲鮮血。可是秦菜連續幾天餵食,這時候又能有多少血呢?
她獠牙都露出來了,還是堅持著一動不動。談笑趕緊遞了新鮮的血給她,她捏在手裡,不動不語。
周碧華在她手腕上咬了好一陣,再沒有任何鮮血,她不滿足地吼了一聲,又去追看起來很好吃的談笑。沙鷹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好好的屋子瞬間亂七八糟。最後還是通陽子摸出一套手環扣在周碧華四肢,然後道:「先放到負一樓吧。」
秦菜開始打電話,那頭很久才有人接起,白芨的聲音仍然冷淡,但比之以前,終於少了一絲不耐:「說話。」
秦菜獠牙都沒收起,喘息許久才道:「來天廬灣一趟,有急事。」
白芨過了四十多分鐘才過來,負一樓,沙鷹已經把周碧華關進了一間最結實的房間。門是大鐵門,她拚命地拍打房門,聲音震天。沙鷹擔心被鄰居聽見報警,不得不用通陽子以前捆殭屍的鐵鎖把她捆起來,綁在柱子上。
白芨現在就站在柱前,周碧華眼珠赤紅,現在仍在咆哮。過了好一陣,他終於說話了:「內丹沒有問題。」
秦菜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吃力:「我的血有問題?」
白芨用玉纖撐開她的牙齒,仔細看了一下:「她的牙不是殭屍牙,你的血也沒問題。如我所料不錯,你以血滋養她的三天裡,她肯定吸過人血。殭屍血遇人血,肯定會產生邪氣。這時候再殖入妖丹,邪氣沾染妖丹。而她本身就是一個普通的魂魄,抵制不了惡念,更化解不了邪氣,於是變成魔。」
秦菜只覺得頭很沉,人有點站立不穩:「不可能……我的血陽氣是足夠的,她為什麼要去吸血?什麼辦法可以救?」
白芨答得輕描淡寫:「魔以人腦髓為食,餵她生人腦髓就好了。」
秦菜連表情都沒法控制:「除了這個呢?」
白芨轉頭看了她一眼:「兔子吃草,你要想養它,就餵給它草。別的辦法是什麼辦法?」
秦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她胸腔裡開始冒煙,是鮮血熬乾,殭屍的陰氣和異眼的陽氣開始互相排斥。
白芨以手抵住她的眉心,暫時壓制她體內二氣相沖。秦菜一開口,嘴裡都冒出煙來。白芨半蹲著,居高臨下地道:「不過當務這急只怕不是找腦髓,她一時半刻死不了。」
沙鷹拿了血下來,秦菜喝下去,體內就血水落在燒紅的鐵板上的聲響。她沒有□一聲,白芨接著道:「你是先知,你代表的是整個人間。秩序肯定會用這件事打擊人間的公信力。對於人間這種剛剛開始向正統玄門發展的勢力來說,壓力會很大。」
秦菜一時說不出話,白芨聲音依舊冰冷:「這件事除了人間,你以為秩序的人不會收到風聲嗎?你馬上派人回朱陽鎮,殺掉兩個孩子全家。找出孩子的屍首徹底銷毀。這樣警方會當成大案,各地關注度會增高。秩序就算是插手,一則沒證據,二則也不可能煽動群眾相信是她死而復活變成魔食人腦髓這樣的鬼話。不管怎麼樣,公眾面前,政-府只有編造理由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