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番外005:身為師父,怎能不問?!

秦菜有約摸兩個星期沒有過問星宿廳的事,老爺子留給她的各種經驗知識,簡直如同一座寶庫。而她需要時間消化吸收這些營養。

兩個星期之後,秦菜回了一趟朱陽鎮,依舊給秦世輝帶去了厚禮。時間慢慢地久遠了,周碧華的事終於也漸漸被淡忘了。秦菜回去雖然仍然沒人理會,但也不至於大家都躲起來了。

秦世輝依然非常熱情,只是這一次,家裡多了兩位新成員。一個是二哥的女朋友王露,一個是秦世輝的新女朋友吳瓊。介紹吳瓊的時候,秦世輝一直在注意秦菜的臉色——吳瓊年僅二十歲,據說來自一個很窮困的山溝。因為其父索要十萬的彩禮,附近沒有人出得起,這才在外面找婆家。

而如今的秦世輝,拿十萬不是小意思麼?就索性把她娶了過來。面對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姑娘,秦菜連微笑也沒有減一分,她淡淡地叫了聲「阿姨」。

秦世輝臉上便笑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褶子。

這幾日,秦菜呆在星宿廳的時間多些。應果兒的妝容越來越精緻,衣著打扮也屢出新意,成為了星宿廳名符其實的一朵花。秦菜根本沒過問,而陸少淮來星宿廳的時間依然很多,只是呆在她這裡的時間少了。原因麼……秦菜當然是心知肚明的。

這一天,玄術師交流會的日期又將近。而作為人間的先知,秦菜這次是第一時間收到了交流會的邀請函。玄門諸人有一項通病,那就是宅。平時真的不會有多少時間聚集。而交流會就顯得尤為重要。這一場盛會能夠讓大家知道現在的玄術已經進化到了怎樣的程度。

成果的有償分享也是其中很大的一個環節。所以內中不但有玄門權貴參加,還有一些富豪。他們也需要知道自己聘請的玄術師到底是混飯吃的還是真有盛名的。

但這樣的盛會,最需要的當然是玄門權威。作為一個玄術師交流大會,如果一流的玄術師都不參加,還交流神馬浮雲?

所以每一年交流會主辦方發出的邀請帖,無一不是再三斟酌。

秦菜拿著那封黑色燙金的邀請卡,多少還是有些感慨。想去年她還需要白河或者白芨引薦入場,今年上面已經寫著「懇請蒞臨」了。她把邀請卡隨手放好,意外地發現今天應果兒居然在,而陸少淮沒來。

應果兒的辦公室與秦菜的辦公室只隔一層毛玻璃。秦菜踱過去:「今天怎麼沒見二爺?」

對於她,應果兒還是不敢得罪,故而立刻恭敬作答:「剛剛來過,看您在想事,就走了。說是今天要見個朋友。」

秦菜略略點頭,半晌突然問了一句:「進展到哪一步了?」

應果兒微怔,隨後抿嘴笑了:「先知別打趣我。」

秦菜也覺可樂:「加油啊,說不定以後我還得叫你一聲夫人呢。」

應果兒察言觀色也是有些功底的,見秦菜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也就放開了:「先知說笑了,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罷了。」

秦菜略略點頭,正逢談笑走過來,也就把應果兒打發出去採買了。

而陸少淮這時候正在朱陽鎮,秦菜老家。

秦世輝笑得極為討好,陸少淮卻面色鐵青:「你要娶老婆?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明知道她對她母親感情很深,你居然要娶一個和她同齡的女孩作她繼母?!秦世輝,你做事能不能有點腦子?」

他素來是彬彬有禮的,要被氣成這樣也不容易。秦世輝倒也不生氣:「你急什麼啊,她是我秦世輝的女兒,我是她老子。我要娶誰,她管得著?你看她回家還不是恭恭敬敬地叫阿姨?再說了,我娶老婆也是為了讓這個家更像一個家,她回來有口熱飯吃對不?這是為了留住她,你瞧住了,包保她以後每週都還回來。」

陸少淮是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這樣的人交流,他一拍桌子:「所以你在三畫南郊買別墅?只是週末才在這裡『會客』?秦世輝,你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秦世輝臉色一紅,想不到這個年青人連這事也知道。他雖然不明原因,多少還是有些警醒:「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對我那個不孝女卑躬屈膝呢?她不會是在外面幹了什麼犯法的事吧?」他突然緊張起來,「我們一家不會被牽連吧?」

陸少淮氣得鼻子都歪了,還是陳科實在看不過去:「閉嘴!剩下的錢你還想不想要了?別忘了,你別墅的房貸還沒還清吧?」

秦世輝的神色立刻又轉為恭敬:「嘿嘿,我也就是隨便問問。其實她離開家那麼久了,做過什麼我們怎麼知道嘛,對吧?」

陸少淮咬著牙,一字一頓:「立刻搬回來,安排她去祭母。」

秦世輝連聲答應,陸少淮轉身走出院子。直到坐進車裡,他面色依然鐵青。陳科倒是安慰他:「二爺,何必為這等蠢夫愚漢動怒呢?如今您已然執人間牛耳,藍愁雖然貴為先知,卻也只能以你馬首是瞻。我倒是覺得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是秩序,您實在不必在這事上費心。」

陸少淮坐在後座,閉上眼睛,許久才開口:「她一婦人何慮之有?只不過……算了,防患未然而已,走吧。」

次日,星宿廳。

白芨居然過來接秦菜下班,自從秦菜成為人間的先知之後,他鮮少來往於星宿廳。這時候一現身自然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秦菜都有些意外:「喲,判官長今天不用避著二爺了?」

那時候辦公室裡還有應果兒,她倒也不避諱。白芨更是坦白:「你若對他無意,我避他作甚?」

他在秦菜辦公桌旁坐下來,應果兒抿著嘴笑,給他泡了咖啡,加奶少糖,是他慣常的口味。她也是個有眼色的,在先知還是資源部的部長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在人間就人盡皆知的。這時候應果兒當然就要避開。

臨出門的時候,瞟見秦菜坐在白芨懷裡。白芨略略皺眉,似乎對白芨一號頗為不滿:「怎麼這麼鬆?」

然後她就聽見秦菜語帶不解:「哪裡鬆了,昨天你都弄腫了。」

白芨沉默了半晌,冷冰冰地道:「我是說皮膚。」

……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應果兒走遠了。秦菜從自己抽屜裡拿了幾張口訣:「如果應果兒得到這幾張口訣,二爺會不會對她感興趣一些?」

白芨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目光就變了,他神色嚴肅:「這是……你寫的?」

上面是一個改變魂魄氣息的口訣,用科學的話說,就是在短時間內散發出刺激對方荷爾蒙的氣息,讓對方快迅被自己吸引。但是這種氣息不可能一直存在,所以過段時間之後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白芨意外的不是這份口訣的作用,而是其用語字字精準,無絲毫冗雜之處。他是個大行家,一看便知其精妙。這樣的咒語,絕不是秦菜這等資歷能夠寫出來的。

大凡咒語,其涉甚廣。天地之間,妖、魔、鬼、怪、煞、仙、神,每一個種族都有自己的母語。而契合天道、能夠引動天地之氣的字符更是所有玄術師終身摸索的對象。所謂的符和口訣,絕對不是看幾本書就能學到的。

這就跟寫詩作詞一樣,蘇東城作詞和小學生作詞,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

秦菜淺笑不語,老爺子幾乎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她。擁有這些記憶,寫這個不是小兒科麼?

白芨也沒有深問,看了片刻吐了兩個字:「很好。」

在他的口中,能夠聽到一個好字已經是破天荒了,加個很字,已經很明白地顯示出了老爺子的水平。秦菜便放了心,看來老爺子並不打算坑她。她也相當小心,這些東西還是白芨認可了方才心安。

那天下晚秦菜下班很早,應果兒收拾她的辦公桌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一紙口訣。她也是判官,人間的精英力量之一。這紙口訣雖然是秦菜自創的,但是就跟醫生看藥方一樣,大體作用還是明白的。

她眉頭微皺,悄悄地謄了一份。

第二天,秦世輝打電話給秦菜,告知家裡計劃這個週末去給周碧華上墳。秦菜剛要答應,他又補了一句,順便讓周碧華見見那個即將成為秦菜後媽的女孩。秦菜以玄術師交流大會為由拒絕了這個週末的例行回家。

玄術師交流大會那一天,秦菜到得很晚。但整個玄術師大會居然延遲了半個小時舉行。雖然主辦方沒有說明為什麼,許多玄術師都在暗暗猜測——是在等人間的先知吧?

玄術師交流大會的主辦方,是玄門世家,中立於人間與秩序之間。因為涉及買賣,帶著商業性質,他們可是誰也不願得罪的。這次秦菜遲到,他們還以為是哪裡開罪了這位先知。

特意等她,雖未明言,也至少表明了他們對這位人間先知的尊重之意。

秦菜倒不是有意擺譜——昨晚沙鷹發瘋,談笑也跟著鬧,她睡過頭了。

因為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幾乎是萬眾矚目,跟打了聚光燈一樣。而那個女孩就那麼形色坦然地踏過萬千目光,走到她的位置,連眼神也沒有絲毫異動。彷彿沒有注視,彷彿沒有人聲,彷彿天地不存、唯她一人。

白芨的位置當然是在她身邊,人間和秩序的首領都不可能參加這樣的展會,秦菜和白芨已經代表人間。白芨的目光也跟著她的腳步,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秦菜的時候,那個丫頭又呆又傻的憨態。 「你身邊的判官呢?」秦菜坐定之後,白芨低聲問。先知出席會議,身邊沒人保護,像話麼?他當然是有派人的,秦菜只是搖頭:「我遣走了,礙事。」

白芨皺眉:「先知出行,無人隨侍,合適嗎?」

秦菜淺笑:「判官長,關羽也曾單刀赴會,我又何必眾星拱月?排場什麼的,毫無意義,省掉吧。」

白芨微怔,區區數年之後,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已如春花驕陽般自信從容。

秦菜在人間的代號,叫藍愁。這次參會,她穿的也是白芨一號。但是在場的都是玄門精英,身體可以更換,魂魄可是變不了的。只是她是人間的先知,身份更在白芨之上,要保密也是情有可原的,故而也無人多說。

主辦方致過詞,介紹過特邀嘉賓之後,交流會算是正式開始了。交流會分為三百六十五個展位,分陳於九個展廳。秦菜無人跟隨,果然是輕鬆,一路走走看看。白芨雖並不刻意跟隨保護,但是大抵還是離得不遠。畢竟如果秦菜有事,第一個責任部門還是他判官部——雖然他自己也覺得秦菜出狀況的概念真的已經很小了。

秦菜轉了一號展廳,現在這些法咒、陣法,真的是很難入得她眼了。

「秦菜!」人群中一聲咬牙切齒地怒喝,一拳破風而來。秦菜側頭避開,白芨早已發現,人未至法寶先出,一條青黑色蛟龍鏘然現身,直奔來人。玄術師都視自己的法寶如生命,可見他這一下子是出了殺招的。

縱然是一流玄術師,又有幾人見過已然修成器靈的法寶?周圍頓時轟亂。眼看蛟龍即將擊碎來人,秦菜左手冤孽一擋,砰地一聲巨響,白芨的法寶果然又被嚇了一跳,迅速退回白芨手中。

白芨這時候已衝到秦菜身邊,眉頭緊皺:「解釋。」

秦菜抬眼看看面前,襲擊她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一頭金色長髮,年青帥氣的臉龐已經現出了幾分男人的剛毅。這貨還能是誰,正是恨她入骨的燕小飛。

仇人見面,燕小飛眼睛都紅了,銀牙緊咬,一副欲啖她肉、枕她骨的表情。秦菜搖頭,也不打算真對白芨解釋什麼:「一點誤會,走吧。」

白芨看了燕小飛一眼,見其對秦菜還真是不容易構成威脅,這才轉身隨秦菜離開了展廳。

燕小飛不是秦菜,可受不了眾人的注目禮。他漲紅了臉,逃也似地跑出展廳。走出不遠,突然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你和白河那個丫頭,是什麼關係?」

燕小飛正滿心急怒,一抬頭,見問話的是燕重歡。他瞬間又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腔憤恨不知道該如何發洩。燕重歡表情嚴肅:「你一腔悲憤,我看她倒是有心護你,說實話。」

燕小飛面如充血,張了張嘴,嘴唇都咬出了血,這種事,就算他跟燕重歡親如父子,也是絕對說不出口的。燕重歡何等人,當即扶住他的肩膀,一聲長歎:「為師就是怕你難為情,一直沒提此事。想不到你心裡還是放不下。」

燕小飛悚然而驚:「師、師父,您都知道了?」

燕重歡拍拍他的肩膀:「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師父待你視如己出,你卻不願對師父吐露心事。」

燕小飛性子單純,當時就急著辯白:「徒兒不是有意隱瞞師父,只是此事實在荒唐至極,徒兒也丟盡了師父的顏面,實在難以啟齒。」

燕重歡如此老辣,已然看出他與秦菜之間大概事由——秦菜覺得對他有愧,他卻對秦菜恨之入骨。而且此事他羞於啟齒。難道那個丫頭還敢對他的徒兒霸王硬上弓了不成?

他心下狐疑,卻也不會戳破:「小飛,師父知道你恨她甚深,但是人生於世,不能只為個人愛恨而生。現在師父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給你!」

燕小飛抬起頭,目光迷惑。燕重歡按住他肩膀的手加力:「小飛,去到她身邊。那個丫頭現在能夠教給你的,比你在人間、甚至在師父手上能夠學到的還要多!去她身邊,尋找你目前緊缺的!」

燕小飛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師父,您在說什麼?她是人間的先知!」

燕重歡當然知道:「聽著小飛,現在的秩序,表面光輝,實則早已危在旦夕,只靠名存實亡的尊主苦撐。你留在這裡毫無益處。去到她身邊,一則磨煉自己,二則也可以及時與師父互通消息。實是一舉多得。」

燕小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作夢,剛才聽見的話是真的:「師父是要我去討好她?」

燕重歡神色凝重:「對!你在她身邊,如果秩序勝了人間,你是秩序的臥底,功勞最大。如果人間得勝,秩序崩塌,她必手握重權。你在她身邊,可保平安無憂。」

燕小飛又漲紅了臉:「可是師父,我大好男兒,豈可以色伺她?」

燕重歡便瞭然了,果然是有事。他面不改色:「小飛,你看見秦菜了嗎?你的同齡人,已有如此氣度,這說明屬於長輩的時代正在過去,屬於你們的時代快要來了。而你還只是一個孩子,還只會在師父的翅膀羽翼下求生。燕小飛,現在是你保護師父的時候了!」

燕小飛這才意識到燕重歡非常清醒,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其實早已醞釀很久。只是尋找一個契機罷了。肩膀寬厚的手,原本總是給自己以鼓勵、支持,現在突然變得沉重。

燕重歡沒有加重語氣,他太瞭解自己這個愛徒了:「你以為白河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徒弟派入人間?師父現在才意識到,他早已想好了這條退路。師父果然不如他。但是小飛,秦菜其人,最重感情。你若去她身邊,她定不會薄待你。如若他日,秩序不存,以你之能力權勢,至少能保我師徒平安無虞。」

他把自己的性命抬了出來,燕小飛還能拒絕嗎?

秦菜一路走到第三展廳,也沒跟白芨再提過燕小飛的事。倒是遇到了一個令她頗為意外的人——白河。數月不見,白河依舊一身寶藍色長衫,白領白袖,神采奕奕。而白芨看他的眼神,就變得極具攻擊性。

雖然秦菜身體不同,但是可擋不住白河的異眼。他上得前來,抬手本想摸摸秦菜的頭,想到人多眼雜,最後默默放下。秦菜目光如炬,自然注意到這個細節。她也不能過多地表現出和白河的親密,白河雖在秩序已不任要職,但是畢竟還是秩序的人。

他的道和秦菜是不同的,人前親近,必惹秩序猜忌。

於是師徒二人的這場相見,只能淡笑而過。本來這樣也就罷了,可是白芨跟白河可是有奪妻之恨的。秦菜向白河微微點頭,正要走,白芨突然靠前兩步,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白河原本淡然的表情,就此僵住,目光緊緊盯著白芨落在秦菜腰間的手。白芨目似寒冰,如果不是在人前不能冒犯先知,他恐怕絕對不會介意當著白河把那些胡來的過程各各重演一遍。白河的目光轉而直視秦菜,內中有著顯然不能接受的驚痛。

他對你做了什麼?這樣的話他當然不能在人前問,一個是人間的先知,一個是人間的判官長,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他又有何立場去過問呢?

可是他的親弟弟,可能□了他的徒兒。身為師父,怎能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