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先知對人間的事真的極少干預,二爺慢慢的不再頻繁來往於星宿廳了。只是經常要求星宿廳的女官應果兒去往逍遙閣「匯報工作」。
時間久了,人間慢慢開始有了些謠言,稱二爺跟這個應果兒暗生情愫什麼的。
但是現在無人徹查,謠言當然也就只能是謠言了。
恃寵是很容易生驕的,應果兒在星宿廳這邊的工作狀態,慢慢的也不再如以前一樣了--人間首領的女人,總不能天天幹端茶遞水的活吧?
她把自己的工作幾乎全派給了談笑,談笑自然是聽從秦菜的意思,把這些工作俱都另外分派下去。
秦菜也不作理會,她辦公室本來就沒多少事兒,閒極無聊,總和人間幾位長老清談各類玄門法術。幾個長老裡面不乏性格孤僻的,但秦菜
從老爺子那裡汲取過來的學識經驗,要治他們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們倒是真覺得這個丫頭合了自己的脾氣,長此以往,原本對這位先知的偏見,不覺中也就消散於無形。
一段時間的忙碌,她安份地往來於各長老之間,清談陣法、咒語。對人間的一些常用法陣確實作了頗多改良。而陸少淮是真的放了心——
這些長老雖然地位尊崇,但其實沒有實權。何況很多長老都是已經退隱了,在人間也只是掛著閒職虛名而已。
秦菜與這些人接觸,且只是交流術法,於他實在是件好事。改良之後的法器、法陣,對於人間對抗秩序,也是大大有益。他當然沒有異議
。只是這一天,陸少淮終於還是找著了秦菜:「應果兒的事,你知道了吧?」
秦菜不解:「請二爺明示。」
陸少淮用手帕摀住嘴,輕咳一聲:「你是先知,如何會不知本座來此何事?」
秦菜笑了一下,昨夜她就看見應果兒腹內有異,二人定是有喜了。她是真的雙膝曲地:「恭喜二爺,喜得貴子。」
陸少淮嘴角微挑,他雖然是人間的首領,然則初為人父的喜悅還是掩飾不住的。畢竟玄門中人,能夠有後的實在太少了。
「先知何必如此客氣。」他把秦菜扶起來,神色轉而又嚴肅起來,「只是此事著實不好辦。我雖已為人間首領,但是畢竟人間還有不少老
爺子的舊部。突然宣佈與別的女人結合生子,恐生異端。你既是人間的先知,就幫本座看一下此子的未來吧。」
秦菜微微躬身:「份內之事。」
她閉上眼睛,很快入定,不過片刻,但見一片血光迎面而來,潑在雪亮的刀鋒上。
「如何?」見她睜開眼睛,陸少淮立刻追問。可見對於這個孩子,他其實也是頗為重視的。
秦菜拿起桌上清茶呷了一口,語氣又平又穩:「恭喜首領,此子貴氣逼人,乃非凡之相。但是此事會受人間部分遺老阻撓,恐多波折。」
陸少淮瞳孔微縮:「怎麼解決。」
秦菜沉吟:「若是夫人故去了……想必外人總會少些口舌。」
陸少淮搖頭:「我不想讓她這麼快死,她活了這麼多年,如今老爺子剛離世不到一載她便緊跟著故去,我再突然有後,定然惹人誹議。」
秦菜點頭,似乎也早想到這一層:「屬下倒有個法子,只恐委屈了應果兒。」
陸少淮向她揚揚下巴:「說。」
秦菜食指劃過光滑的桌面,字句沉靜:「此子若是首領與應果兒所生,老爺子的餘黨們必百般刁難。但是如若此子乃屬下與首領所生,而
屬下又願永遠尊奉夫人,這些元老們就算有異議,也定然難生事端。他們既不能殺了先知,自然也就不能難為首領之子。而此舉一則使首領長
子的出生來歷不再尷尬,二則也與二夫人的地位不衝動,倒是兩全其美。」
陸少淮眼睛微微泛光,秦菜還是有幾分為難:「只是首領之子的生母那邊……」
陸少淮揮揮手,全然不以為意:「微末小事,不必掛懷。」
秦菜眸光清洌:「既然如此,我備好產房,二爺隨時可將應果兒送過來。」
陸少淮拍拍秦菜的肩膀,轉身出了辦公室。秦菜隨後就命談笑準備一處機密的所在,佈置成產房的模樣。談笑不解,但是當晚,陸少淮真
的把應果兒送了過來。那時候應果兒才初初懷孕,但秦菜事事親為,非常經心。
應果兒有自己的打算——一旦她產下陸少淮的兒子,那就是整個人間的少主。她的身份肯定將不可同日而語。秦菜當然得先討好她這個主
母了。
陸少淮來得也特別勤,小別墅裡光醫生都準備了兩撥,他十分滿意。應果兒這才真正體會到了貴族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她每一餐的用度,
盡在十萬以上。一應穿戴器具,皆在奢侈品之列。
這樣的生活,讓她自己都有一瞬的疑慮,也曾旁敲側擊問過秦菜。秦菜自然是以二爺如何重視她們母子搪塞,並不言其他。
而這些天秦菜的忙碌,讓一個人極度不滿。這個人正是派愛徒深入虎穴的燕重歡。燕小飛留在秦菜這兒轉眼已經過了兩個月了,竟然沒有
一點進展。他對自己這個愛徒是又愛又悔——當初怎麼就教出了這麼單純的一個孩子。
為此他向燕小飛下達了死命令——想盡一切辦法博她歡心,一切辦法。
而令燕小飛為難的是,這個家他完全插不進去啊。談笑幾乎打理著一切家事,沙鷹負責享受,桑骨泥人負責2.他就算是真的花心思去接
近秦菜——一三五她跟談笑貼著,二四六七跟沙鷹粘著,哪還有他的位置?
而秦菜對他,顯然是心懷歉疚,並沒有多少情義。他這樣貼上去,真的是……賤呀。
而他的心思,秦菜是沒有看在眼裡的——她真的是太忙了。陸少淮正式公外公佈,稱先知懷了他的骨肉。接踵而來的,是人間各層的質疑
和問詢。秦菜大多時候陪著他面見元老和人間許多已經不理事但還有號召力的前輩。這些人和老爺子大多有交情,眼見老爺子屍骨未寒,陸少
淮就嬌妻另抱,當然是要過問的。
秦菜的態度,則非常謙卑。她以二夫人的貼身侍女小夕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否認將取代二夫人成為首領夫人一事。
「我與二爺交往,本也是夫人促成的。」面前這些人間的前輩,她容顏恬淡,氣質沉穩,「夫人宅心仁厚,本來一直希望為二爺延續血脈
。無奈病體沉重,一直未能如願。小夕生下這個孩子之後,會代夫人盡撫養教育之責,但與二爺,卻是不敢有何瓜葛的。」
她一番話情真意切,這些元老們縱然嚴苛,又能說什麼?
而人間這一番風雨,躲在富貴鄉中的應果兒卻是不知道的,她在陸少淮無微不致的照顧下安心養胎。只等著一朝嬰孩落地,母憑子貴,成
為人間第一夫人。
因為「養胎」,秦菜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少。只有是年六月,月莧臨盆的時候,秦菜去了一趟白河的居處。那時候白河住在三畫市北郊,為
了月莧安心生產,他選了一處環境十分優美的古宅。秦菜頭三天就看準了孩子的出生時辰,這一去自然是恰好趕上。
因為不想影響月莧的心情,她也沒有多呆。只將禮物遞給白河。對於現在的秦菜,白河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他拍拍秦菜的肩:「不
管怎麼樣,只要你過得好,也就夠了。」
秦菜在逗弄嬰兒搖籃裡那個粉嫩的小生命。月莧生了個女孩,白河取名叫白羽,願其身如鴻羽,自由無羈。秦菜跟她玩了一會兒,她黑黝
黝的眼睛望定秦菜,時不時還流口水。秦菜用手背輕觸她細嫩的臉蛋,突然想如果談笑一號……
她縮回手,及時止住自己的思維。已經選擇的事,何必去想?
她剛剛站起身,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師父,聽說師娘生了?」
秦菜轉過頭,就看見了呂涼薄。他拄著探路棍,但對白河這裡顯見是非常熟識的,一路行來毫無阻礙。秦菜深吸一口氣,隨後慢慢呼出。
呂涼薄也意識到有旁人在場,問了一句:「師父有客?」
白河望向秦菜,還在想怎麼開口,秦菜已經含笑接話:「涼薄,久違了。」
呂涼薄背脊微僵,突然向她伸出手來。他也不顧此舉是否冒昧,五指徑指觸上秦菜的臉頰。那只停留在短暫記憶中的觸感,其實早已陌生
。他顫抖著將秦菜擁入懷中,臉頰相貼:「菜菜?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肯告訴我?」
秦菜安靜地任他擁抱,人間的先知,驀地紅了眼眶。
相擁許久,她終於緩緩推開他:「一切安好,承蒙掛念。」
話落,她轉身大步朝門口行去。當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天道曾預示我們可以在一起。我一直相信,並且一直為之努力。
可是如今這樣的我們,怎麼在一起?
是天道出了錯吧,或者是我夢錯看錯,可笑你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