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妖丹

第二天,秦菜一睡醒就趕緊出去了。現在世道太平,人口密度又高,要找個妖怪的內丹,可不是簡單之事。而且周碧華現在一點修為也無,對妖丹的要求還比較高。最好是不滿千年的妖丹,否則她控制不住。而年份又不能太低,不然她無法修煉。秦菜現在手頭的客戶都是些商人,手頭有些錢,經常遇到的也是些冤魂作祟。妖,他們遇到的機率實在是不高。

秦菜出去轉了一圈,也有些無頭蒼蠅的感覺。人海茫茫,妖怪從何找起呢?

周碧華本就是陽壽已盡了的,她要逆天行事,窺探天道的能力自然是沒有用了。她沿著道旁樹茫然地走了一陣,青瞎子打了幾個電話過來,聽說秦菜要找妖,他們還是非常努力的。

但是提的幾個客戶都不像是妖,一般情況下,正常人連魂魄都極少遇到。最多的是風水、地氣形成的煞氣。

這些東西,現在可沒有用處啊。

她現在畢竟是人間的先知,消息放出去,還是有許多勢力幫忙找尋。但是到底是什麼東西作亂,一時之間也很難判定。

一個上午,秦菜就接到了十二宗疑似妖怪作亂的案子。她派了青瞎子等人先去打量情況,自己接了其中最像妖怪的一宗案子。

當事人是紅楓豪庭的一戶人家,戶主叫畢求成,今年四十八歲。秦菜見到他的時候,他不停地抽煙:「大師,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他向秦菜遞過去一支軟中華,秦菜直接拒絕。畢求成自己又點了一根煙,這才說出事情的原尾。

「我們家是今年年初搬過來的,就是紅楓十六棟6樓,戶型專門找先生看過,都說是旺財旺丁的好風水。沒想到……」他似乎有些驚魂未定,秦菜卻趕時間,她直接打斷畢求成:「邊走邊談。」

兩個人走進紅楓豪庭,畢求成領著秦菜進了電梯,繼續道:「我們家在六樓,我兒子叫畢小哲,今年十三歲。剛開始搬到這裡來的時候,他站在樓道旁邊的窗戶面前……」畢求成打了個哆嗦,仍然道,「突然笑了笑,問我『這裡很高啊,你說我從這裡跳下去會不會摔死?』」

秦菜面無表情,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六樓。兩個人走出來,她看了一眼,電梯果然靠著樓道的窗戶,這裡看下去,六樓確實不低。

畢求成的目光卻透著一種怪異的恐懼:「大師,那一刻我就覺得不對勁,那種眼神和表情,讓我覺得這時候站在我面前的絕不是我兒子。後來住了一段時間,就更可怕了。他對我和他媽都愛搭不理,平時上學也不去。說話也陰陽怪氣。而且他每次出門跨門檻的時候,都會前走三步,再退三步,反反覆覆好幾次。找了多少先生來看都沒有用。」

秦菜瞥了一眼窗戶,只示意他開門。畢求成把門打開,客廳裡他的老婆喬美君正在拖地,見到秦菜,她忙不迭遞拖鞋:「大師,您快請進。」

秦菜也沒客氣,連鞋也沒換就直接踏了進去。裡面是三室二廳,帶一廚一衛,還有個小陽台。看得出主人很用心,佈置得非常精緻溫馨。

秦菜也沒有多打量,直接看向那扇關閉的房門。喬美君和畢求成互相看了一眼,也沒敢打擾「大師」。

秦菜去廚房,先抓了一把米,又端了一碗清水,左手握米,右手拿碗,先在客廳四角走了一圈,一邊撒米一邊灑水。

畢求成夫妻二人大氣也不敢出,那扇緊閉的門裡先前還沒有動靜,後來終於有人衝了出來。那確實是個十多歲的小男孩,但這時候他表情生硬,目光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色。

秦菜也沒有攔他,就隨手擱了碗,靜靜地站在沙發旁邊。男孩經過她的時候,突然前進三步,又後退三步,再前三步退三步,幾番重複。

畢求成和喬美君望了一眼,自然是奇怪的——以前他只是在出門的時候這樣,對一個人這樣還是第一次。

秦菜卻非常失望——不是妖,他雖然懂得拜門神,卻不是妖。只是個生前有點修為的玄術師罷了。死後魂魄不安,纏著生人想討點好處。

她微微闔目,已然看到男孩身上的作祟的真身。她身上念力完全不同於一般的修仙之物,這就跟武林高手所謂的氣場一樣。難怪這東西一眼看見她就把她當成了神。

秦菜掏了鎖魂壇,把他和孩子用退煞咒強行退開,然後將他鑽進罈子裡。那魂魄在不斷地哀求什麼,她也沒聽。客廳中間,原本進進退退的孩子突然一哆嗦,然後眼神漸漸明亮,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秦菜,突然問了聲:「媽,她是誰?」

那聲音清脆響亮,倒是個十多歲孩子的聲音。喬美君一把撲上去,叫了聲哲子,倒是畢求成穩重些,這時候一個勁地跟秦菜道謝。直把她當作神仙下凡、大羅金仙轉世一樣吹捧了一通。

秦菜心思不在這裡,拎了鎖魂瓶,不顧他們再三挽留離開了紅楓豪庭,連錢也沒收。

第二個案子是個開汽車旅館的老闆娘,她頭痛了六年,每次都需要一個人把頭摁在床上,才能止痛。曾經幾次輕生,都被人發覺給救了下來。秦菜去的時候,仍然是一身連帽黑袍,奶白色的短髮微微露出些許,襯得皮膚異常地白皙。

汽車旅館下面是飯廳,還有兩桌人在打麻將。聽說老闆請了個跳大神的給老闆娘治病,那還有不看熱鬧的道理?

這時候全都圍著秦菜打量。但是沒有人敢看秦菜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細看時如同一圈一圈的水紋。生人對視一久就容易失魂。

秦菜只上樓看了老闆娘一眼,她這是老毛病,但是痛起來仍然要命。這時候連床都下不了,她小女兒這時候正替她按著頭。

秦菜也沒多說,在屋子裡四處看了看。最終她停在屋子後簷。屋子是依山而建,後面有一堵石崖。崖上一股活水十分清亮。老闆娘貪圖這點便宜,就用水泥糊了個管子,把水引到旁邊洗車。

可以省下一大筆水錢。

秦菜看了看,心裡也涼了半截,又不是。

她伸手過去,身邊的老闆低聲問:「大師,這裡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秦菜也沒多說,突然伸手出去,那水泥糊的管子竟然瞬間變成了石頭!旁邊的小老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一時之間不住地揉眼睛。秦菜在旁邊畫了個半月形的彎道。等到小老闆揉完眼睛再一看,只見那根直直的水泥管道竟然變成了半月形!!

而黑袍之下那雙手白淨如初,不見絲毫泥垢!

他睜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秦菜卻已經走出了旅店。周圍的人還在竊竊私語,卻聽到一陣腳步聲。待轉頭看過去,只見原本頭痛得床都下不了的老闆娘這時候腳步輕快地走來樓。還一臉不解地問她丈夫:「你找了個先生來幫我看病啊?」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再往外一找,哪裡還有那位大師的影子?

秦菜就這麼一連接了十幾個案子,但作案的都不是妖怪。或者即使是妖怪,也是道行太淺,還沒有內丹。妖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已經修出了內丹,會鋌而走險幹壞事的畢竟是極少的一部分。

就這麼青天白日,哪裡去尋?

而這樣一路尋找下來,即使是秦菜,也已經疲倦不堪了。

沙鷹送了她整整一天,在她準備去往第十九個案子的當事人那裡之前終於勸她:「先歇歇吧,你累了。」

秦菜搖頭:「還有兩天了,必須要找到。」

沙鷹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委婉地問:「菜菜,其實有些事情,注定的。強求無用。不如……」

秦菜用力照著他的肩膀就捶了一下子:「什麼注定?只要我找到內丹,我媽就不會死。哪裡來的注定?」

沙鷹輕歎了一口氣,最後拍拍她的肩:「好吧,先歇一下,還有兩天時間,來得及。」

秦菜確實也有些撐不住,一天十九趟奔波,再加上前些日子她失掉的血還沒有補回來,她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候靠在沙鷹肩頭,她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竟然無夢。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奔忙,但是仍然是徒勞無功。秦菜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係,陸少淮這樣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個好時機,也是發動了所有的人力去找。

各路人馬人仰馬翻之際,反倒是朱陽鎮寧靜異常。

晚上,秦老二一家都快睡了,突然有人敲門。周碧華正在餵豬,這會兒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儀容俊朗的年輕人,不由問:「小伙子,你找誰啊?」

年輕人彬彬有禮地打招呼:「周阿姨,我是秦菜的朋友,有點事情想找秦世輝先生談談。」

秦老二那時候本來在看電視,聽見聲音,也走了出來:「你是誰?」

他粗聲粗氣地問。年輕人滿臉帶笑,把他領到院外,指指停在馬路邊的一輛凱迪拉克道:「秦先生,我們少爺有事想跟您談談。」

秦世輝看了一眼路邊的車,雖然他看不出品牌,卻也知道這是輛好車。他就向車裡看了一眼,身後的年輕人給他拉開車門:「秦先生,請。」

這一晚,秦菜沒能合眼。兩天下來,她和青瞎子等人一共接了不下兩百個案子。但是有內丹的妖,這個機率真的太小了。

第三天,眼看都到中午了。桑骨泥人都跟黃瓜發脾氣了。黃瓜是最講義氣的,但是植物聯盟本來就是妖怪聯盟,要提供情報奪取妖怪的內丹,它確實是做不到……

最後只得先哄著桑骨泥人,它跟桑骨泥人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那時候它還沒開靈智的時候,它的母籐就是纏在桑骨泥人身上長大的。

後來天氣乾旱的時候,黃瓜的根須不如桑樹的根須深。桑骨泥人就扎根更深的地底,從不跟它爭淺土裡的水分,還把桑葚掉落給它作滋補品。

這份感情,黃瓜是怎麼也不敢辜負的。所以最後它也鬆了口,表示如果最後時刻秦菜還沒找到,它就提供情報。

下午,在離期限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桑骨泥人正打算再打電話給黃瓜時,突然有人找了來。這個人的到來,秦菜包括沙鷹都很意外——陸少淮。

雖然他如今是人間的首領,但是說真的,這個人真是太隨和了。反倒是白芨比他更有氣場。這時候他身後跟著陳科,陳科手裡捧著個盒子。

秦菜實在是無心會客,陸少淮自然也知道。所以他直奔主題:「我說過,你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不過是個妖物的內丹嗎,何至於此。」

秦菜本來是寄希望於黃瓜的消息了,這時候聞言不由抬起頭。陸少淮是何等擅長攏絡人心的人?他微笑著把陳科手裡的盒子遞過去,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去吧。」

秦菜略微猶豫,最後仍然接過那個盒子:「謝謝二爺。」

不過怎麼說,陸少淮這次可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陸少淮只是微微搖頭:「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秦菜也確實是心急如焚,立刻出門,沙鷹跟過去,兩個人開著車,直奔朱陽鎮。車裡,秦菜打開盒子看了看,這是一顆很極品的內丹,起碼有□百年的道行。這對於沒有任何修為的秦媽媽而言,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道行太高的她駕馭不了,太低的她又沒辦法繼續修煉。

見秦菜心情大好,沙鷹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什麼也沒說。

秦菜歸心似箭,生怕誤了時辰。走到半路她就下了車:「沙鷹,我先跑著,你隨後來。」

沙鷹應了一聲,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秦菜一路跑到老家,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她興沖沖地敲門,秦老二他們這時候卻還沒睡。並且這次過來開門的是秦老二。見到秦菜,他卻明顯一點也不意外:「老四,你可算是回來了。上次一句話沒說就走,越來越不像話了。」

雖然是責備的話題,卻透著父親對女兒的寵愛之意。秦菜莫名其妙,卻也顧不了那麼多。她進了屋,現在秦家老屋也裝修得不錯,地上還鋪的地板磚。

秦老二一轉頭,秦小貴立刻給寄了一雙拖鞋:「四姐,媽特意給你買的。」

見到秦小貴,秦菜臉上總算是露了一絲笑意:「媽呢?」

周碧華這時候才從廚房出來,她腰間還繫著圍裙,雙手這時候在圍裙上擦了擦:「媽給你燒幾個菜,好久沒回來,我的娃又瘦了。」

秦菜看見她,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這時候她拉住周碧華,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媽我餵你吃個東西哇?」

周碧華笑罵了一聲:「什麼東西還要弄得這麼神秘?」

秦菜趁她張嘴的一瞬間,把妖丹喂到她嘴裡。周碧華只覺得一股溫和滋潤的力量緩緩下移,最後在胃裡漾開。她皺著眉摸了摸心口:「這是什麼」

秦菜沒有回答,她也沒多問,又去廚房看那幾個菜。秦老二這回卻熱情得不像話,硬是給開了瓶葡萄酒:「老四,你離家早,以前是爸糊塗。現在爸明白啦,錢什麼的再金貴,又哪能比得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金貴呢?來,爸給你倒杯酒,算向你賠罪啦。」

秦菜既驚又疑,這時候難免看了秦小貴一眼:「發生什麼事了?」

秦小貴也不明所以:「爸這兩天就是念叨著想你了。」

秦老二接過話:「你媽這次差點沒了啊,你爸我也嚇得不輕。一驚一嚇也就想明白啦。來來,我們爺倆碰個杯。」

生平第一次,秦菜和秦老二碰了杯。

桃紅色的液體被一飲而盡,秦菜想的卻是別的事——這次……又有什麼所求嗎?

不一會兒,周碧華端了十幾盤菜出來,有海帶燉蹄膀,有干鍋雞,乾煸魚等等。都是周碧華的拿手菜。秦菜看得食指大動,在秦老二開口之前動了筷。

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秦老二這次卻沒什麼所求。只是把家裡的電話和他們的手機都抄給秦菜,讓她一定記著。還囑咐她沒事就回家,外面生活哪有自己家裡安逸,等等。

秦菜雖然沒多說,心裡卻多少還是有些觸動——這個家,突然像個家了。

家裡還特意給她整出了一個房間,擺設什麼的都是周碧華佈置的,雖然不值幾個錢,卻非常樸實。秦菜在房間裡住了一夜,居然睡得特別好。

只是那天晚上,秦菜作了一個夢。夢裡一個長相方正的男人從灶台背後走出來。而秦菜還像是小時候的樣子,她搭著小板凳把豬食從鍋裡舀到桶裡,見狀不由抬起頭問:「你是誰?怎麼在我家裡?」

來人走到她面前,凝視她半晌,突然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說:「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以後也要聽話,我走了。」

秦菜躲開他的手,一臉不高興:「我都沒見過你,你怎麼在我家裡?」

那個人笑笑:「我在你家裡好多年了。」

話落,他就慢慢向外走,秦菜從小板凳下跳下來,追過去問:「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回頭衝她一笑,說:「我姓趙。」

夢到這裡,秦菜就醒了。她想到腦袋都疼了,也沒想到身邊哪個人姓趙。

很莫名其妙的夢,就像今天家裡驟變的氣氛一樣。她參不懂到底喻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