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1 章
卷七《敢叫日月換新天》盲棋

  商行舟問道:「為什麼是他?」

  徐有容說道:「因為他會是新君。」

  這場戰爭是她與餘人聯手發起,如果最後獲勝的是商行舟一方,皇帝必然要換人。

  陳留王是最適合的人選,也是商行舟已經挑選好的對象。

  商行舟沒有否認,平靜說道:「不錯,太宗陛下的這些子孫裡他最優秀,雖然不及陛下。」

  徐有容說道:「我很想知道,你漚心瀝血,教育了陛下二十多年時間,難道真的捨得嗎?」

  商行舟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陛下真的被你說動,那便不得不捨。」

  徐有容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夜我入宮可能只是假象?」

  商行舟說道:「陛下沒有寫信到洛陽。」

  已經過去了很多天,足夠寫一封很情真意切的信。

  但是他沒有收到。

  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本來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所以陳留王一定要死。

  如果他死了,就算商行舟贏了這場戰爭,那麼誰來當皇帝?

  那些各有野心的陳家王爺們,自然會把人族拖入混亂之中。

  商行舟打這場戰爭還有什麼意義?

  明明是初春天氣,風卻有些微寒,感受不到什麼溫暖。

  天書陵裡青樹連綿,神道兩邊的灌木卻滿是灰塵,看著有些無精打采。

  商行舟望向天書陵外,看著那數道揚起的塵龍,知道玄甲重騎還有半個時辰才能趕到,神情依舊從容。

  「他是個優秀的青年,不容易死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我知道他思慮極慎,做任何事情都習慣留後路。」

  「不錯,他現在還遠遠不如太宗陛下的地方,就是在某些關鍵時刻,缺少直面鮮血的勇氣。」

  商行舟轉身望向徐有容,說道:「而你已經找到了他的後路?」

  徐有容輕聲說道:「不錯。」

  清柔的風在街巷裡穿行著,那些承載著歷史塵埃的建築,早已學會不為所謂大事而動容。

  太平道兩側的王府非常的幽靜,或者是因為他們的主人已經去了天書陵。

  陳留王沒有去,留了下來,坐在王府的花廳裡,靜靜地飲著茶。

  王府高手的身影在窗外不停閃過。

  瓷碗裡的茶漸漸的涼了,就像他捧著茶碗的手指。

  他動作輕柔地把茶碗擱回桌上,不易察覺地看了窗下一眼。

  那裡的地面鋪著青色的地磚,其中有一塊地磚要顯得稍微光滑些。

  後路並不是後門,相反在這種時刻,後門往往是最危險的地方。

  陳留王為自己安排的後路,就在那塊地磚的下面,那是一條通往洛渠的地道。

  自前朝開始,太平道便是權貴居住的地方,那些眷戀權勢、恐懼意外的貴人們,不知道挖了多少地道。

  周通執掌清吏司後,又重新挖了很多地道。

  那些地道就像蛛網一樣繁密,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弄明白。

  ……

  ……

  「還有莫雨。」

  商行舟對徐有容說道:「所謂後路確實容易變成死路。」

  徐有容說道:「是的,所以陳留王一定會死。」

  ……

  ……

  三年前,風雪滿京都,陳長生殺進北兵馬司胡同,周通躲進了地底的大獄。

  他在與薛河說話的時候,被折袖下了毒。

  他艱難地從地底通道逃到了太平道的外宅,但依然沒能擺脫折袖的追殺。

  但真正讓他絕望的是那個一直在外宅等著他的美麗宮裙女子。

  莫雨知道他的所有事情,無論是太平道上的外宅,還是那些複雜至極的地道。

  今天,同樣也有人在地道那邊等著陳留王。

  等著陳留王的人是兩位道姑。

  從廬陵王府的假山裡往下走,有一條地道向西折轉。

  從相王府通往洛渠的地道,與這條地道交匯。

  兩位道姑就盤膝坐在那裡。

  一位道姑神情寧靜、看似柔弱。

  一位道姑鐵眉怒挑,眼含雷霆。

  正是南溪齋輩份最高、境界最高的兩位師叔祖,懷仁與懷恕。

  ……

  ……

  「我一直想知道你讓懷仁與懷恕進京,準備把她們用在何處……」

  商行舟看著徐有容說道:「原來是在這裡。」

  徐有容這才知道,原來二位師叔入京並沒能瞞過對方,說道:「既是首殺,務求不失。」

  商行舟搖了搖頭,說道:「依我看來,此殺不能成。」

  ……

  ……

  「請用茶。」

  陳留王拎起茶壺,斟滿三個茶杯,然後向前輕推,禮數甚周。

  他的茶碗裡的茶是涼的,但杯子裡的茶必須是熱的,因為這代表著尊敬。

  對面坐著三位青衣道人,眼裡精華內斂,看似尋常,偶爾衣袖微動,卻有劍意凌然而出,顯見境界不凡。

  尤其是那位白髮蒼蒼的老道,看似木訥沉默,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只有很少人知道,商行舟在京都國教學院、以及避去西寧時,洛陽長春觀都是由這位老道主持。

  陳留王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一點,同時發現原來道尊的追隨時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大。

  有這位半步神聖的老道在側,再加上另外兩位長春觀道人,王府裡還有那麼多高手,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謹慎。

  當然,如果天書陵那邊真的出了問題,對方真的得勢,終究還是要走的。

  陳留王的視線再次落在窗下那塊青磚上。

  ……

  ……

  「你把最強的人放在陳留王的身邊,看來是真的很重視他。」

  商行舟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說道:「那他就更必須死了。」

  商行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因為徐有容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般平靜。

  不是故作平靜,弈局至此,任何情緒上的掩飾都沒有意義,沒有必要。

  徐有容是真的很平靜。

  因為她非常確信,今天陳留王一定會死。

  ……

  ……

  相王府裡很安靜,那些神情漠然的高手們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不時轉變著方位,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花廳側後方的園圃裡,兩名陣師正在專注地看著沙盤,時刻準備著調整防禦手段。

  一位青衣人站在牆根處,耷拉著肩,半閉著眼,似乎已經睡著了。

  此人看著很是普通,腰帶上鬆鬆地繫著一把普通的劍。

  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那把劍之所以繫的如此之鬆,是為了方便拔劍,他的肩這般耷拉著,同樣也是為了方便撥劍。

  前者是他出道之後便一直保持的習慣,後者是他在潯陽城裡見過王破之後做的改變。

  從站姿到呼吸到衣著,他所有的細節,都是為了方便拔劍。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他才是出劍最快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