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一開,她的高跟鞋無聲地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走廊厚重的深棕牆上,掛著一幅幅亞金框的,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門童停住行李車,上前往裡推開兩扇浮雕門。
穿過玄關羅馬式的石柱,就是懸著水晶吊燈的客廳,寬大舒適的沙發,走近那一架雅馬哈的三角鋼琴,在她輕輕拂過琴蓋時,門童把手放在腹間,欠身離開。
趙嫤掀開琴蓋,指尖觸碰白色琴鍵,琴音恰好落在一聲悶雷之中。她一驚收回手,緩步走向高而長的窗,目睹著外面的城市,正在接受大雨的洗禮,模糊了那一幢幢被燈光包圍的高樓,全部變成五光十色的光斑。
宋迢靠近她時,她掌心壓在大理石的窗檯上,專注的望著窗外,瞳孔映有雨點,她的聲音仿若飄散在雨中,說著,「下雨了。」
趙嫤隨即看向他,眼眸彎彎的說,「就不出去吃飯了吧。」
宋迢半倚著牆,溫柔的笑,「你想吃什麼,可以讓酒店做。」
下午在簡衍那裡吃的那盤海鮮燴飯,似乎還沒有消化完,她面露糾結的想了想,傾身去拉住他的手說,「其實我不餓,所以我看著你吃就好了。」
她捏著宋迢修長的指節,一段段搓揉過,他不吭聲,突然反握她的手,往回一拉。
趙嫤向前踉蹌半步,鼻尖差點碰到他的前襟。她抬起頭,宋迢順勢捏住了她的下巴,輕輕地摩挲,她斂眸,眼睫半閉著微顫,是邀請的暗示。
感覺他俯身而來,她適時的偏頭躲開。
趙嫤鬆開他的手,忍著笑說,「我去洗澡了。」
說完,她奔去立起行李箱,就茫然的站在原地,她眨眨眼,轉過身看著宋迢,雙手分別指向兩邊,用表情問著他,浴室在哪兒?
宋迢環抱起手臂,微抬下頜,自有料峭傲然的氣質,他搖了搖頭。
趙嫤不做聲,睨著他好一會兒,他認輸的笑了出來,指向她的右手邊。
單面透光的玻璃窗挨著浴缸,大片斑斕的雨夜。簡單的洗完澡,她換上吊帶的睡裙,一邊解開盤著的頭髮,一邊走出浴室。
恰巧,瞥見服務生打扮的男人快步離開,低著頭關上門。走進餐廳,餐桌可坐一圍台,擺著七張單人的沙發椅,她滿心好奇的湊到宋迢身邊,看見他面前的晚餐,一下沒了興致。
一碗高湯麵,幾片鮮切的霜降牛肉,少許青菜。
但是見她探過頭來,宋迢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牛肉,遞去她嘴邊,下巴抬了抬,「嗯?」
趙嫤張口咬走,仰頭用手對著嘴巴扇幾下熱氣,她嚼完嚥下,還津津有味舔了下嘴角。
他笑,「想吃嗎?」
「還是不餓。」她搖搖頭,忽然眼睛一亮,瞧見旁邊的餐車上放著一瓶酒,還有時令水果。
趙嫤繞過他身後走去,拿起那瓶酒打量,「紅酒?」
她捏起一顆新鮮的草莓扔進嘴裡,拿走酒刀,抱著酒瓶轉身坐上餐桌邊。宋迢在吃麵的同時,看著她輕輕放下紅酒,掰開酒刀,沿著防漏圈割開,再將螺絲鑽緩緩旋進去,握住瓶口提出木塞,手法熟練,他眉骨一揚。
趙嫤低下頭,鼻尖湊近瓶口,酒香馨悠。她傾身向桌面,捏來一隻高腳杯,用餐巾托住瓶口轉一圈,緩緩倒入杯中。
她捏起酒杯晃動著欣賞,在燈光下,酒色呈現靈透醇和的光澤,酒韻迷人。
宋迢對那杯酒的興意寥寥,目光落在她的肩頭,絲質的睡裙貼著身體的輪廓,白皙纖細的腳踝,乾脆一把抓來,握進手中,別再晃得他心癢。
被捉住腳踝的趙嫤一愣,也不反抗,臉上天真的表情,腳下輕輕落在他大腿上,還要來回蹭幾下,最後滑向他兩腿間,踩在沙發椅上,腳尖抵著的地方,也不知是哪兒。
她若無其事的遞來那隻高腳杯,宋迢凝視著她接過。
趙嫤直接用瓶口和他碰杯,然後眼睛和他對視著,舉瓶,抬下巴,飲一口,酒在口中含上一會兒,才緩緩嚥下,她笑的嬌嬈,他心神搖曳。
宋迢喉間滑動,放下酒杯偏頭看她,微著皺眉問著,「你好像很喜歡酒?」
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拿來他的酒杯,她說道,「我大學的室友家裡是開酒莊的,每次都會帶幾瓶不一樣的酒來給我們常常,所以我教她鬥地主,她教我品紅酒。」
他饒有興致的問道,「如何品酒最佳?」
趙嫤晃幾下手中的酒杯,嘗一小口的酒,俯身過去,扶著椅背,吻住他。淺紅的酒,順著她的嘴角滑下,舌頭交纏間,幌如披著柔幔的少女,嬌憨清新,唇齒流芳。
被她隨手一放的酒杯,倒在了餐桌上,紅酒像沒有棱角的寶石,緩緩鋪開。
宋迢攬住她的腰,她順從的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
這一吻慢慢平息,紅酒已經乾涸在她皮膚上。
趙嫤抵著他額頭,回答,「用愛人的嘴。」
宋迢唇角輕揚,一下一下的親著她胭脂色的唇,拉起她的睡裙,鑽進去,沿著膩如膏的肌膚往上,掌心握住一團瑩軟,揉得她呼吸漸亂。
趙嫤制住他的手,「你還吃嗎?」
他咬著她的肩,又回到她耳邊吹氣,「當然。」
「不是說我!」趙嫤推開他,雙腳落地後,不敢停下的往後退,還不忘指著桌上的那碗麵。
只是,她逃出餐廳沒幾步,就被他從身後抱了起來,她低呼一聲,接著笑的肩膀輕顫。
宋迢抱著她進房間,把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兩手撐在她身側,問她,「你還難受嗎?」
趙嫤小臉拉下來,委屈著說,「難受。」
他唇角微抿出一些弧度,大手覆在她頭上揉了揉,安撫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可能會很晚,你困了就先睡。」
目送著宋迢走出房間,她環視一圈房間,往後一躺,視線內是深紅的歐式床幔,抓來枕頭抱在胸前,她深嗅了一下,陌生而清淡的味道,確實有一點倦意。
雨中的城市光陸怪離,車燈和霓虹雜糅,感覺著污濁,發現著污濁的美。
冷白的燈光照亮廚房,他有條不紊的收拾著廚具,石淨捧著一盒曲奇餅乾放在腿上,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
終於,她醞釀已久的開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簡衍站直身子,疑惑的轉向她。
石淨抿了抿唇,淺顰著問他,「你是因為甜甜,才來接近我的嗎?」
因為簡衍早就向她坦白,他和趙嫤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石淨知道這件事她幫不上忙,最好就是別幫倒忙,所以她同意保持沉默,讓他自己來對趙嫤解釋。
他稍愣一下,不禁無奈的笑了,她們問了一樣的問題。
「這很重要嗎?」簡衍淡淡的問道。
石淨立即反駁,「當然重要。」
「哪裡重要?」
她噎了一下。
簡衍走來她面前,說著,「無論是誰想要接近誰,都是有目的,它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重要的是結果,而結果是忠於自己感情的選擇。」
石淨張了張口,終究是被堵的沒話說,就納悶,明明他是半個外國人,怎麼把她給繞進去了。
簡衍半蹲下身,拉來她的手握著說,「我喜歡你,這是我的選擇。」
好吧,光憑他那雙,胡說八道都具有說服力的眼睛,她就沒有勝算。石淨捏出一塊餅乾,塞進他嘴裡,表示投降。
簡衍吃完餅乾,說道,「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歪著頭,他擰著眉,不像提問的口吻,更像是略帶威脅,「你就不能……別再和那些人見面了?」
石淨不明白,「哪些人?」
簡衍說,「你的相親。」
「那是我媽安排的,必須要去,而且我都和他們說的很清楚,我有喜歡的人……」她說話聲漸小。
他搖搖頭,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是必須要去?」
石淨深吸口氣,望著他說道,「因為我的一切,都是我家人給的,從小到大,他們供我吃喝上學,還有工作,現在他們僅僅是要求我和別人吃頓飯而已。」
這麼多年,即使父母重視她哥多過她,也沒有將她放逐,任她自生自滅,他們供她上名校,給予她優渥的生活條件,只是沒有給她任性妄為的權利。
她是石家的掌上明珠,放在絲絨軟墊上的明珠,稍有妄動,便會摔在地上,沾染塵土污泥,一文不值。
石淨輕笑一聲,自嘲的說道,「如果你沒有出現,我可能早就聽從他們的安排,定下我的後半輩子了。」
簡衍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她眼裡的霧氣將化,又被她仰頭憋了回去,也躲開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的家人,但是我會努力去想辦法,你要是接受不了……」她說著哽嚥了一下,眼淚就淌下來。
她哭著反悔,「我不管,你就等等會死嗎!」
簡衍淺皺著眉,嘆了口氣,把她拉進懷中,將她腦袋按在肩上。
「你早說出來,就不用自己扛著。」
石淨愣一下,臉在他肩上壓得更緊,仍能聽見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