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龍族篇 猛獸出籠

  奇拉薇雅自己剛剛觀賞了有史以來最荒誕的一齣戲劇。這戲劇演了三頭巨龍不自量力的襲擊斯芬特王國國都,最後竟然出乎意料的殺掉了曾經獨自毀滅巨龍盜賊團的黑暗聖女,最荒誕的是魔王親臨也沒有阻止黑暗聖女的死亡……

  編劇的想像力和幽默感真是逆天級的,這部劇太逗了!

  「哈哈哈哈……」他開始克制不住的大笑,幾乎笑彎了腰,直到微鹹的液體滑入乾裂的嘴唇,他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狠狠的甩了自己兩耳光,他看向半毀的國都、虛立空中的魔王和瑟瑟發抖的三頭巨龍……

  是真的。

  他真的目睹了第二十七任黑暗聖女近乎荒誕的死亡。

  可是……這怎麼可能?

  怎麼會呢?

  他知道黑暗聖女從來不是一個安穩的頭班,事實上,如果公開二十七任聖女中有十二位殉職的記錄,足以嚇退一堆夢想這個職位的小姑娘。黑暗聖女如此之高的殉職率就在於黑暗神殿實質上的最強者──魔王作為大陸上唯一的半神被黑暗神親自頒布的一條條近乎嚴苛的律令死死的束縛在黑暗神殿幽深的庭院中。

  不得離開黑暗神殿方圓百里,除非受到攻擊不得在神殿外隨意使用力量。

  以奇拉薇雅在黑暗神殿的地位也僅僅知道這兩條而已,連瞻仰一下黑暗神親手寫就的《魔王十戒》的資格都沒有。

  魔王受到約束就意味著大多數時間裡直面危險的只能是地位僅次於他的黑暗聖女。

  明知道塞西莉亞從上任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殉職的準備,但奇拉薇雅就是近乎盲目的相信她能夠平安卸任。這個念頭固執到就算親眼目睹塞西莉亞的死亡也沒有消散。

  開玩笑的吧?那傢伙離卸任還早著呢!

  他呆呆的望著塞西莉亞的消失的虛空,腦子裡一片混亂,直到與一雙讓他瞬間如墜冰窟的紫眸不期而遇。

  「告訴長老團,在我回來之前準備好一切。」

  魔王的語氣很平淡,就像他的表情,平靜的就像是先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個無傷大雅小玩笑,可奇拉薇雅卻害怕到控制不住牙齒的打顫。

  目送魔王連同三頭巨龍的身影一起消失,他才力氣全失的跌坐在屋頂上,腦海裡不由的蹦出黑暗神殿最高教義《黑暗聖典》裡的一段神諭︰

  「我的代行者,當你最珍視的東西收到侵害,拋開一切束縛和枷鎖,不擇手段、不計後果、傾盡全力去報復、去懲戒,哪怕與全大陸為敵,我也將會站在你身後。」

  這段家喻戶曉的神諭被敵對勢力半是戲謔半是恐懼的稱為「大陸最大獸籠的鑰匙」,一旦這把鑰匙出現,就意味著一隻半神級的瘋狂凶獸被徹底放生。

  束縛越久,爆發越恐怖。

  「你認為她死了嗎?」魔王最後的話語還在奇拉薇雅耳邊迴響,「我讓她活,她就能活。」

  原本被絕望拉入深淵的奇拉薇雅聽完這句話,心頭卻漸漸泛上點點希望。

  終於,

  猛獸出籠。

  「轟!」

  猛烈的爆炸帶來的震動讓正在描畫魔法陣的見習亡靈法師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撲倒在身前的材料裡,顧不得拍打沾滿全身的骨粉和獸血,他奇快無比的爬了起來,利索的打開門衝向了樓下的爆炸源頭──實驗室。

  作為一名資深魔法師的弟子,在這種頻繁的爆炸中安然度日是基礎技能。

  「老師!你還好吧?」

  把頭探進濃煙滾滾的實驗室大門,照例來表示對老師的關切的塞西維爾怔在了那裡。

  在足以媲美災難現場的實驗室中央,他那位癲狂的老師沒有像往常那樣氣急敗壞的跳腳,而是跪在滿是尖銳碎片的地上徒勞的拼接著多塊細碎的水晶。

  「不可能的,一定是質量太差……」

  塞西維爾差點以為自己是因為熬夜看書而產生了錯覺,他那個連指著魔王鼻子譏諷也面不改色的老師此刻竟然面色慘白、渾身顫抖。

  遠在亡靈之國的母親大人,世界要提前毀滅了嗎?

  「我要去殺了那個賣次品的奸商……」

  隨後,他認出了老師手裡的東西。

  那本來是一整塊品性頂尖的魔法水晶,本該被塞德里克珍惜無比的掛在胸前。

  「……我的小塞莉一定不會出事……一定不會……」

  代表著老師最寶貝妹妹的靈魂水晶竟然碎了……

  塞西維爾感覺到自己的瞳仁都在一瞬間緊縮了。

  那位認真追溯族譜的話不知道該算是他表妹還是堂妹的小姐……死了?

  他覺得眼前的整個畫面都泛出一股虛幻的味道。

  「……哥哥沒能保護你,但哥哥一定會救你……!」

  跪坐在地上的塞德里克古怪的頓了一會,隨即猛的爬了起來,發瘋般的衝出了實驗室,饒是實力還處於巔峰的年輕劍聖都被他突然生出的蠻力推出了老遠。

  「老師!」

  被魔法師推開的劍聖顧不上丟臉,想也沒想的追了上去。

  緊跟著塞德里克跑出高塔的塞西維爾拚命擠出被爆炸引到塔下的圍觀鎮民,卻無力的發現目標早已失去了蹤跡。為了不讓「大陸最年輕劍聖與亡靈法師同流合污」的醜聞在第二天鬧得人盡皆知,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展現符合見習法師的蹩腳魔法而不是屬於劍聖的高超實力。

  難道那個戀妹成痴的狂法師真的禁不住痛失妹妹的打擊瘋掉了?

  不,以那個瘋子妹控的性格徹底走上研究禁忌的死靈復活術的不歸路還比較現實。

  像是回應他漫無邊際的思路,小鎮一陣地動山搖,他詫異的抬頭,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見過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甚至還經歷過下鮮血,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天上下巨龍。

  無數頭巨龍被人從高空中扔下,直直的砸在鎮子的南郊,被震起的滾滾煙塵幾乎要遮蓋天幕。塞西維爾去過那裡,那裡正是放置著生命女神神格的藏寶洞週遭。曠古絕今的景象震懾了整個小鎮,沒有人敢去一探究竟,正好給他製造了方便。

  等塞西維爾偷偷摸摸的用劍聖的速度趕到現場的時候,巨龍雨也剛剛下完,整整四十三頭巨龍整整齊齊的被擺成了兩堆,一堆三頭,一堆四十頭。而他一直在尋找的老師收斂了所有的狂態,正蹲在地上聚精會神的畫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複雜魔法陣。

  那實力足以橫掃一個強國的四十三頭巨龍不知道被什麼方法制住了,全部奄奄一息,動彈不得。

  能做出如此大手筆的當然不是他那位連聖階都不是的老師,那麼答案只有那個陌生的黑髮俊美青年了。看樣子老師發狂般的衝出實驗室就是收到了這名青年的傳信。

  一口氣能抓到四十多頭成年巨龍,這傢伙一定是硬闖龍島了,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塞西維爾倒吸一口涼氣,他還從沒有聽說有誰敢在那塊人類禁區大肆捕龍還能全身而退的。普通人能殺死一頭巨龍已經是不朽的功績,何況是活捉數量如此之多的巨龍。

  擁有可怕實力的神祕青年從滾著秘銀絲線的黑袍裡拿出了一隻小小的水晶瓶,裡面是一縷黑色的頭髮。將小瓶子放到塞德里克還在完成的巨大魔法陣的中央,他像是沒有看到眼睛瞪得銅鈴大的塞西維爾一般,轉頭走向了僅剩一口氣的巨龍們。

  然後,大陸上最年輕的劍聖目睹了他所見過的最優雅的虐殺。

  僅僅是輕輕在巨龍的胸膛前一擺手,伴隨著巨龍痛苦的哀嚎,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就出現下了青年修長完美的手中,持續的脈動還向外噴薄著新鮮的龍血,鮮血與手掌,紅與白,交織出炫目的豔麗。青年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優雅,就好像他並不是在做殺龍取心這樣血腥的事情,而是在進行一場下午茶後輕鬆又愉快的運動。

  四十顆龍心被依次放入魔法陣刻意留出的空白裡。

  這是塞西維爾第一次看到真實的龍心,原來它不比人類的心臟大多少。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空間魔法竟然可以從活生生的生物身上摘取五內。

  四十三頭巨龍轉眼間只有三頭還苟延殘喘,南郊遍佈無數人渴望至極的龍屍,塞西維爾已經無力去計算它們到底值多少金幣。

  塞德里克順手丟掉了手中因描畫魔法陣而一掃而空的玻璃瓶,瓶子 轆 轆的滾到塞西維爾腳邊,他記得這個瓶子被用來裝著塞德里克費了無數力氣才弄到手的獨角獸之血。這個小瓶子曾經價值連城。

  神祕青年拾起在巨龍中毫不起眼的橘紅色披風,仔細的擦拭著沾血的右手,傳說中腐蝕性足以媲美劇毒的龍血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也許是塞西維爾眼花,用完後被再次丟棄在地的披風就像有生命一樣抽搐了幾下,沾上龍血的絨毛變得枯焦。

  青年沒有再看一眼被他棄之於地的披風,向完成了魔法陣的塞德里克點點頭,也沒看他有什麼特殊的動作,僅存的三頭巨龍便開始劇烈的抽搐和無聲的哀嚎,如果他們能夠出聲,塞西維爾猜想他們也許可以讓他連做幾天噩夢。隨著三團灰色的霧氣被從巨龍頭頂剝離,這三頭巨龍無力的垂下上一秒還在激烈掙扎的四肢,步上了族人的後塵。

  好歹也算亡靈法師的塞西維爾此刻已經確信他看到的是大陸最臭名昭著的靈魂剝離術,這個通用於黑暗法師和亡靈法師的頂級魔法稱得上是真正的窮凶極惡。那種生生將靈魂剝離生者肉體的痛苦被光明神殿某任教皇評價為「寧肯下地獄也不願嘗試的酷刑」。

  已經猜出青年真正身份的塞西維爾屏住了呼吸,仇人的靈魂、強者的心臟、亡者身體的一部分、獨角獸的血液、沒見過的巨大複雜魔法陣都鮮明了指向了同一個方向──亡靈系的究極禁術死靈復活術。

  將所有魔力都灌注入魔法陣的塞德里克開始吟誦晦澀冗長的咒文,這場因龐大的魔力消耗和細緻的魔法操作導致成功率幾乎為零的施法在魔王親自看顧下杜絕了一切意外的可能。這將是三百年來唯一一次成功的死靈復活術。

  當那直衝天際的灰色光柱消散殆盡,塞西維爾記憶中那個固執的稱呼他為「二球」的女子出現下魔法陣的中央。在塞德里克緊張到無法克制的發抖中,黑衣的魔王溫柔的扶住了雙目緊閉的女子,看到女子毫無知覺的躺在懷裡,極為貼近黑色的紫眸中閃過無法掩飾的失望。

  「準備搜魂儀式。」

  他抱起女子走進存放生命女神神格的藏寶洞,丟給魔力耗盡而靠塞西維爾攙扶才得以勉強站立的塞德里克這樣一句話。

  塞西維爾明顯的感到倚靠在自己身上的老師徹底喪失了最後一絲力氣。

  死靈復活術可以完美的復活死者的肉體,而同時復活靈魂的幾率卻只有千萬分之一。大部分人耗盡一切只能得到一個因為沒有靈魂而不斷崩壞的行尸走肉,只有極小部分的幸運兒可以成功喚醒亡者。

  這是它被列為禁術的原因。

  很明顯,塞西莉亞並沒有收到幸運女神的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