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一定是我醒來的模式不對。
於是我重新閉上雙眼,再次睜開。
還是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好吧,我得勇敢的面對現實──我死了。
理論上講這被一片白茫茫的濃霧包圍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亡靈之國了,但是沒有一本文獻記載亡靈之國的空氣質量如此之差啊!
請理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死了的人的無邏輯悲憤吐槽。
深呼吸一口氣,我要淡定。
作為一名新生亡靈,我有必要在開始刺激的死後生活之前檢查一下自身裝備。抖了抖灰色的破舊長袍,那粗糙的料子可以去做麻袋,瞧了瞧從肥大的袍袖裡伸出的乾枯的手掌,僅僅有一層黑色的死皮吸附在上面,倒是明顯超出標準的尖利指甲看起來很有攻擊性。揮了揮被塞在右手裡疑似法杖的半截樹枝,我悟了。
我是一隻巫妖。
我是一隻臭名昭著的高階亡靈。
這讓記憶心態還停留在善良人類的我如何接受?!
一睜眼一閉眼,一輩子真的過去了啊親!
不過巫妖也是有好處的,起碼對我瞭解我的生前有著莫大的便利。
巫妖只有兩種途徑可以產生。第一種是強大的魔法師死後有幾率成為這種以精通魔法而著稱的亡靈,第二種是亡靈法師為了追求永生而主動轉化為這種被詛咒的生命。
根據我那似有還無,像是被人糊了幾鍋漿糊般模糊不清的生前記憶,第二種途徑的可能性基本可以無視。
於是結論出來了,我生前是一名實力不錯的魔法師。
眾所周知,只有死於非命的的生物才能憑著死時的怨氣轉化為痛恨一切生者的亡靈。
於是結論更具體了,我生前是一名實力不錯但是卻死於非命甚至可以說是慘死的滿腔怨恨的魔法師。
坑爹呢!
這種小白菜復仇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也是虧得巫妖是稀有動物,呸呸呸,是稀有亡靈,我才推理出這個讓人蛋碎的結論,要是換成沒有任何轉化限制的馬路貨骷髏兵,估計先確定我生前頭班是殺豬還是賣菜就要花掉幾百年。
比起頂著等級1的實力掛著慘白的骨架裸奔,我還是更傾向做一隻實力為等級30拿樹枝敲人的乾屍。
大刺刺的盤坐在寸草不生的沙石地上,我有些憂鬱。
誰來告訴我怎麼分辨一隻巫妖的性別?徘徊在非主流抱膝四十五度角望天和四仰八叉倒地春光乍洩之間的新生巫妖傷不起啊啊魂淡!
啊,其實作為名副其實的皮包骨頭,我也沒有什麼春光可以洩就是了。
生前遺留下的知識告訴我每個新生亡靈都有三天的死神保護期,這也是亡靈僅有的適應時間。大多數還擁有完整思惟的亡靈都會趁此機會習慣新的身體和能力以儘可能在這個互相殘殺的亡靈世界裡生存下來,乃至脫離獵物的範疇進入獵人的角色。
亡靈力量的提升是透過吞噬靈魂之火進行的,而那團火焰是亡靈存在的根本。靈魂之火據說就在腦顱裡燃燒,如果摘掉我現下腦袋頂上足以遮住面孔的巨大兜帽,你甚至可以從我的眼睛裡看見它的顏色。
我對我的靈魂之火到底是醃白菜色還是爛菜葉色一點都不好奇。即使我想不起生前到底長的是傾城傾國還是歪瓜裂棗,我堅信都會比現下這副尊容強。作為閉眼前還是一名心理正常的人類的我絲毫沒有觀賞自己頂著一張千篇一律的巫妖乾屍臉的風采的自虐慾望。
亡靈從頭到腳除了靈魂之火是原裝貨外,其他的身體零件都是死後由死神統一配備的山寨貨,畢竟你見過哪個死人可以用靈魂拖著屍體到處跑?死神光收集亡者的靈魂並且帶回死靈之國的工作量已經很大了,不要指望他老人家有閒情逸致拼接死狀各異的屍體再對號配送。
下意識的抓住兜帽沿向下拽,將面部遮擋的更加徹底,我枯坐在沙地上卻絲毫沒有站起來發幾個小火球自娛的興致。別誤會,我可不是在毫無目的的放空發呆,正相反,我在思考一個嚴肅至極的問題──我的過去。
姿勢在抱膝四十五度角望天和四仰八叉躺平之間不斷切換,我逼著自己死命回想生前的一切,想要打破那附在記憶上的薄薄阻隔,直到腦袋抽疼的快要裂開也毫無進展。
最後我試著對自己提問。
我是怎麼死的?
腦海裡一片空白。
從沒聽說過亡靈會忘記自己的死因,因為那代表著靈魂深處最刻骨銘心的痛苦和恐懼,哪怕他們根本不記得引發他們死亡的原因。而這個對於其他亡靈來說想抹殺也抹殺不掉的印記我卻忘得一乾二淨。
難道我是死於喝水嗆死或是吃糖卡死再或是吃麵包噎死這樣的窘迫死法,因為太丟臉所以才乾脆忘記來維護纖細的自尊?
那麼支撐我成為巫妖的怨氣其實是丟臉引起的強烈羞恥心嗎親?
關於死亡的記憶毫無蹤跡,取而代之存留在腦海裡的是混亂無比的記憶碎片。我能感覺到這些故意蒙著濃濃的遮羞布的記憶斷章在我腦子裡歡樂的上躥下跳,卻固執的不肯走光一下。
這種感覺……無比憋屈啊!
就像是有人每週都拿一根好看又美味的棒棒糖在你眼前不斷晃蕩來引誘你,糖果的甜美香氣饞得你口水直流,那人卻在你就要咬上棒棒糖的時候無恥的把它放進了自己嘴裡!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糖果離你而去,內心的憤懣和不甘在糖果沾滿他的口水的那刻幾乎衝破理智的警戒線,衝天咆哮「你妹」的衝動會在瞬間成為一切行為的最高綱領……
我知道這個比喻很奇怪,但我仍是忍不住要用,彷彿曾經真有個無比欠扁的傢伙做過這種無比欠抽的事情。如果這是真的,而對方還滋潤的活著,只能說明敵方強大到我完全打不過……
要是真的一點記不起過去,我大概會無比歡樂的投入相吃相殺的道統亡靈生活之中,直到某天被人吃掉或是把別人吃光。
殘破不全的記憶是會發出最誘人香氣的餌料,一旦抵不住誘惑吞吃下肚就會不可避免的沾上無法戒除的毒癮,為能吃到下一口而陷入癲狂。這種追尋記憶的衝動就跟作者挖坑坑人的衝動歸屬一類,一時的快感的背後是長久的痛苦。
四十五度角望天,我憂傷明媚到蛋疼……誰來告訴我為什麼一具乾屍也會因為仰望太久而脖子僵硬?!
回答乾屍本來就脖子僵硬的請去馬路中間玩好嗎?
我挺著張擺不出表情的乾屍面癱臉,內心裡有一萬隻巨龍奔騰而過。
……給我一件藍色連帽衫吧……這樣我還可以裝作是看《天真無邪和他老公悶油瓶的冒險故事》看的走火入魔到想用偽裝男主的方法騙走女主(?)天真……
作者是小三爺的NC粉我會說嗎?!
既然經典姿勢都擺出來了,為了避免脖子在猝不及防的快速扭動時讓我由悲催的「乾巴巴的巫妖」變成更悲催的「乾巴巴還沒有頭的巫妖」,我不得不在保持姿勢的情況下糾結空茫的過去的同時暢想美好的未來……
這活真累……
按常理說像我這樣生前死於非命,死後還變成巫妖的強大魔法師,應該身負血海深仇,為了復仇,我一路 殺吞噬下去直到成為強大的巫妖王。然後恢復了全部記憶的我千方百計殺回不知名大陸,向仇人復仇,在血雨腥風中稱霸世界……
有木有瞬間王八之氣籠罩全身,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等等,巫妖王……?
不不不,我不是指某點更文奇快特愛搞基的那位三X大神,就算你去山口山喊人組隊刷他也不會掉落神器「一日三更」光環的喲親。
順帶一提,萬一奇蹟般掉落神器「一日三更」光環,也禁止向本作作者投餵,謝謝合作。
在我那基本不靠譜的印象裡,似乎曾經有人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腦袋,笑著說︰「……我的小公主長大後想做什麼?也當巫妖王怎麼樣?」
先不提為什麼會有人提議讓一個小女孩把巫妖王視為理想頭班,這句話本身就足以成為記憶混亂的我的救命稻草。雖然那句「我的小公主」肉麻的我虎軀一震……
「巫妖王」三個字在現下的我眼中已經不是金光閃閃這麼簡單了,它已經被無限放大,並配有在耳邊的三百六十度身歷聲迴響效果。
「你是誰?」
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了我沈浸在天籟裡的思緒,從看似放空發呆實則欣喜到淚流滿面的狀態回過神來,我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骷髏兵。從它身上那條特意做出托高設計的破爛抹布長裙來看,這只骷髏兵生前極可能是位對自己身材有些不滿的女性。
我面無表情的驚呆了,到底是什麼能夠讓一個骷髏兵上前跟一隻巫妖打招呼?它不怕我殺了它嗎?還是這個姿勢的魅力真的達到了男女通殺的神之境界?
「你是誰?」它又問了一遍。
我維持著抱膝望天的姿勢淡淡的掃了它一眼,良久才冷淡的回答。
「巫妖。」
「……」
好吧,我必須承認我冒著被分屍的危險頂著這副嚇死人不償命的尊容裝淡定是有原因的。
第一,我壓根記不得我叫什麼了。
第二,……尼瑪,老子腳麻了站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