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一處小偏房休息的崔嬤嬤因本來睡的就淺,聽得院中有嘈雜聲,便起來了。走出房門看到何媗冷著一張臉站在院子裡,丫頭跪成一堆,綠柳還被捆了,就知道出事了。
因崔嬤嬤也是見慣了場面的人,面上也沒有驚慌的表情,只徑直走到何媗面前問:「姑娘,這是出了什麼事?」
崔嬤嬤來何媗院子裡,何老夫人也不僅僅是讓她照看何培旭,也想讓她暫時幫忙管著些何媗的院子。便是在今天早晨,崔嬤嬤去與何老夫人回話的時候,何老夫人還又囑托了一次。崔嬤嬤自然看出何老夫人對待何媗如以往不同。於是見到如此情況,若不管,如果出了亂子,崔嬤嬤也怕何老夫人怪責到自己身上。
何媗做出一臉憤恨不平的模樣,對崔嬤嬤說道:「嬤嬤來的正好,我聽見祖母病了,便想讓這幾個丫頭去把小廚房收拾出來,再去拿些柴火米油來,我也好為祖母做兩道糕點送去,也算我盡盡孝心。且旭兒又傷著,以後我自己再院子裡為他弄些膳食,煎些藥,不用再勞煩府中廚房,弄得旁人的飯食裡都沾了藥味。可這幾個丫頭卻百般推諉,說我多事?我倒不清楚是我孝敬祖母是多事?還是照料弟弟是多事?便罵了她們幾句,結果她們就跪成一團,竟口口聲聲的說我苛待下人,逼著我不罰她們呢。如此拉幫結派欺辱主子的丫頭,我怎麼又能留的?隨人牙子將她們發賣到何處,只不再讓我見到就成。」
崔嬤嬤一聽,皺緊了眉頭。因著何老夫人現今是覺得何媗萬般皆好,於是崔嬤嬤就轉頭對著綠柳、秋茗等人怒斥道:「你們幾個膽大的丫頭,就是發賣了也是便宜了你們。」
秋茗哭著說:「奴婢沒有那些意思。」
可秋茗一時間卻也沒法子說出何媗話裡有哪裡錯了,她又是哪個意思,而她方才可不就是用苛待下人的話來壓著何媗麼?
「如今還有個丫頭跑去二嬸子那裡告我的狀,說我不配罰她呢。還勞煩崔嬤嬤去問問祖母,我做的可有錯?若祖母說我錯了,那我便即刻改了,隨這幫丫頭怎麼欺負我。」何媗因心中也想知道何老夫人能縱她到什麼地步,所以想讓崔嬤嬤去將這事告訴了何老夫人。
崔嬤嬤因聽到有丫頭跑去向王氏告狀,便當這是何媗要她去找何老夫人做主。因崔嬤嬤也想將這事回了何老夫人,將來這事再怎麼鬧,且有何老夫人在那裡擋著,自己怎麼也受不到各方埋怨。
於是,崔嬤嬤便說:「那我就聽了姑娘的,這就將這事告了老夫人去。」
見何媗點了點頭,崔嬤嬤才退出了何媗的院子,去了何老夫人那裡。
「姑娘,奴婢錯了,你饒了奴婢把。」秋茗聽何媗之前為她們定下了種種罪行,且聽了崔嬤嬤的話裡沒有絲毫為她們求情的意思,便嚇的渾身哆嗦個不停,苦苦哀求道。
「錯了?今日我便要你們都知道,有些錯是一輩子都犯不得的。」
何媗冷道:「把她們都捆了關起來,然後趙媽媽你去府外請了牙婆子來,你們……」
何媗看向那個杏眼的機靈小丫頭與有些怯懦的小丫頭。
杏眼丫頭立即答道:「奴婢叫杏兒。」
何媗看了眼那小丫頭的杏眼,想這名字莫非是從這雙杏眼的緣故來的?
「奴,奴婢是小九。」那怯懦的小丫頭這才怯生生的開了口。
「我記下了,杏兒、小九你們倆個便在院子裡與芸兒守著,仔細照看著大少爺,不許出任何差子。」
何媗說完看向春燕:「春燕,你與我去二嬸子那裡,我說要四人一同發賣,便要一同發賣。」
春燕聽得點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愣,卻不敢有猶豫,連忙應了。
因綠柳已經被綁了,剩下的秋茗與那個小丫頭早已被嚇得動彈不得,且又都是不敢吵鬧的,收拾起來也不費什麼力氣。何媗見院子裡收拾干淨了,只帶了春燕出了自己的院子,向王氏的院子走過去。
王氏的院子在定國侯府的西北角,離何媗的院子倒也不遠,所以何媗也未讓人備轎。在何媗父母相繼去世後,王氏幾次提出想搬到何媛父母原本的院子,想占著那個正位的院子,但都被何老夫人給否了。何老夫人打定主意要留著那個院子,等何培旭娶了親再翻修一番,讓何培旭住進去。為此,王氏很是惱火了一段時間。
何媗一邊走著,一邊看著這侯府裡的布景。只隔了一夜,府中的積雪便都清了,露出了潔淨青白色的地磚。二十多年了,當年何媗在王玦與何媛手下逃生後,也想著去府衙告這群人,可待被郭旻救了,養好傷後,便聽到街面上傳言她與家奴的私奔的消息。尚未告的了官,她已背上了淫、婦的名聲。其實即便是告了官又有什麼用呢?別說那時何二老爺等人權勢滔天,便是真有府衙敢受理。何媗終究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如何能告的贏?
那時已毀了容的何媗便徘徊在侯府與王府外,一邊隱藏了自己的行蹤,怕被他們抓到,就這樣背著淫、婦的名聲被人打死。一邊想盡辦法進入定國侯府與王府,卻連侯府與王府的大門都不曾碰到。
如今何媗看著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侯府,心中五味陳雜。走了有一會兒,春燕便在一處院門前停住了腳。何媗覺出身後的春燕停住腳步,也站在了那院門前,似是到了記憶中王氏的院子。
剛一邁進院門,何媗與春燕二人便被一個婆子攔了下來。何媗並不理會那個婆子,推開那婆子徑向院內走去。
「二姑娘,容老奴通稟一聲。」那婆子慌忙道,一時情急,竟然扯住了何媗的手腕。
何媗看了眼手腕,見那婆子下手重,自己的手腕上已經有了紅色的指痕,於是冷笑道:「你只管攔了我,若進不去這院子,我立即去找祖母將這傷亮給她看,我看二嬸子能不能護住了你?」
那婆子一聽,略微一愣。這一愣的功夫,卻也讓何媗撇開了她,向前走了好幾步。那婆子立即跟了上去,卻也不敢如方才那樣用力攔了何媗。
憑著上一世的記憶,何媗直接向王氏的正屋走去,王氏的正屋門開著,門邊有兩個小丫頭侯著。因何媗乍然出現,兩個小丫頭還來不得反應,愣是由著何媗沖進了屋子裡。
屋子裡王氏正聽著綠蘿的哭訴,見到何媗貿然沖進屋子,也怔住了。
何媗見王氏一臉驚訝,王氏身邊的徐媽媽和錦鵑面上也一臉訝色。何媗先是對了王氏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而後說道:「二嬸子這裡規矩嚴,我沒先遞了帖子過來,在此賠禮了。但我想著二嬸子一向慈愛,也不會因此責怪了我吧。」
王氏聽何媗隱約帶了諷意的話,便記起她昨日屢次頂撞自己的模樣,但一想到何二老爺何安謙之前昨日的話,王氏終究還是抖了抖嘴角強忍著怒意說道:「我們是一家人,哪裡還要遞了帖子,怎用的上賠禮……」
還不待王氏說完,何媗便笑了說道:「那我謝過二嬸子了,我來這次來見二嬸子,主要還是為了向二嬸子要那個丫頭的賣身契。」
王氏見何媗如此無禮,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心中想著,看過些時日,避過了風頭,我再怎麼整治了你。
何媗站直身子,瞟了眼站在一旁的綠蘿,綠蘿因之前王氏說過要為她做主,也不懼怕何媗,一臉不服氣的看著何媗。
王氏本來聽了綠蘿的話,認為拿捏住了何媗的短處。且聽了徐媽媽的話,王氏也想趁了這個機會,既能壓制住何媗一次,又能得個寬待下人的賢名,攏了人心。因此王氏剛才還想著如何去何媗的院子裡去訓斥何媗一番。如今聽何媗竟然自己過來了,並主動提了這事。王氏也就趁勢做出責怪的表情,說道:「媗丫頭,我們定國侯府不是苛刻的人家,怎能說把奴僕賣了就賣了?就是犯了錯,出去配了人就好。」
何媗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還是做出了一副氣憤模樣,說道:「我原當那些丫頭們說的都是假的,可聽了二嬸子這個話,二嬸子真是要為這丫頭做主。枉我一直那二嬸子當親娘一樣對待,沒想到終究是親疏有別。」
說完,竟然轉身,作勢要走。
王氏聽了何媗的話,想著何媗昨日那厲害樣子,心想,莫不是有丫頭在何媗多了嘴,讓何媗心中生疑,昨日才鬧成那樣。不然,怎的何媗那樣傻的人,怎就似突然看破了自己心思一樣。王氏便連忙伸手拉住何媗與她一同坐在榻上,說道:「媗丫頭這是哪裡來的話?莫聽那些丫頭在你面前胡說。」
「若她們是胡說,那二嬸子怎不讓我把這多嘴的丫頭給賣了?」
何媗指著綠蘿說道:「這個丫頭方才還說因我不是二嬸子的親生閨女,便是受了她們再多的委屈,也是沒法子讓現在當家做主的二嬸子把她給賣了呢。想來,我這二嬸子這裡,卻是還沒一個丫頭貴重呢。」
王氏聽的這話,面上皺了眉。在王氏心裡,自然不把丫頭頂撞了何媗當做一回事,只氣綠蘿怎麼說出這樣話,敗壞自己名聲。雖她對何媗也不過是表面功夫,但她一直自覺得自己做的極好,不願聽旁人她苛待何媗。
虛偽之人大約都是如此,便是做了大奸大惡的事,也不願旁人說破。前頭殺人放火,後頭還指望人贊她一聲聖賢。在這一點上,王氏倒是與何安謙是極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