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我師兄是個好人!

  三月過去之後,天氣就開始變得有些熱了。本來就不大出現在實驗室的畢業生們來得越發不頻繁了,有些人去了臨床,有些人四處找工作,有人忙著提交預答辯的論文,只有幾個實驗還沒做完的每天都在趕實驗,其中包括石曉紅的師兄陳世賢,也就是那位兩次叫他提水後來被許存道「教育」之後再也不敢的師兄。聽說去年上半年他幾乎每天都是來實驗室露露臉就走了,到年底的時候才開始做實驗,而且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這種狀態一旦被對渾水摸魚者深惡痛絕的領導發覺,後果可能很嚴重,於是董嬸只是去告訴了石曉紅的導師,希望能督促學生一下。石曉紅的導師對科研興致較低,且屬於對學生不太上心的類型,於是也沒正經管過他。結局就是四月初的時候提交給領導看的畢業論文引發了領導的雷暴現象,揚言今年絕對不會放過這種學生。

  那時一向悠閒的陳世賢開始真正地恐慌起來。由於他此前做實驗的從試劑到用具多是找人借的,此時要補實驗時竟然處於要為無米之炊的狀態,甚至連抗體都沒有。其他的畢業生也沒空理他,他只好求助於實驗室公認最能幹的師弟許存道。

  這件求助事件是十分低調的,但武令朋知道始末:起先陳世賢把許存道找到一邊,央求他幫忙做實驗,說自己真的搞不定,希望許存道能幫他做幾張細胞免疫螢光的片子,並且流露出事後定有重謝的意思。許存道拒絕了,說免疫螢光不難做,他還有三個月時間,如果需要的話,抗體可以給他一些,也可以教他做。

  陳世賢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但找不到別人幫忙,只好妥協了。此後問明許存道具體細節並要了些抗體後,就自己開始做,但是做了好幾次,讓陸易初看片,陸易初都認為他的細胞固定那一步出了問題,細胞核碎裂,膜信號縮得厲害,拿不出一張有說服力的圖片。那時已經四月中旬了,於是他只好再度求助許存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實在淒涼,許存道於是答應幫他做固定這一步,其他步驟他自己完成。陳世賢便千恩萬謝地拿了兩個皿的細胞讓許存道固定。

  石曉紅得知此事以後對許存道有些不滿,就對武令朋說:「你師兄怎麼這麼小氣?迫在眉睫了,都不肯幫幫忙。難怪科室裡研究生都說他清高。」

  武令朋聞言反駁說:「你師兄說要給我師兄錢,我師兄不喜歡這一套。」

  石曉紅從鼻子裡出氣,說:「那不是清高是什麼?不喜歡可以幫了忙再說不要錢嘛。做人一點都不圓滑。」

  武令朋被他一堵,憋屈得不行,口吃了半天:「我我,我師兄教你師兄做了呀!還給了抗體呀!現現在也幫他固定了呀!」

  「要不是我師兄苦肉計,你師兄肯幫嗎?說他清高你還急了呀,你還真挺崇拜他的。」石曉紅說,「外科醫生會做科研算什麼?碩士生髮高分文章頂屁用,他以後出去肯定不行,臨床會被人笑死的。」

  武令朋被他一陣搶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急得滿頭大汗,把身上的衣服扒下往地上一摔,把石曉紅嚇了一大跳。

  「我師兄是個好人!」憋得滿臉通紅的武令朋只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愣了半天的石曉紅臉色變得怪異,說:「喂,你沒毛病吧?說到底他也是你情敵呀,你是不是太孬了?崇拜成這樣。」

  「情敵怎麼了?是男子漢大丈夫,情敵一樣敬重。」口舌變得無比流利順暢的武令朋說完之後喘了口氣,「別再提情敵倆字了,我對杜明明沒感覺了。」

  石曉紅目瞪口呆地看著武令朋。武令朋揀起地上的衣服,丟進髒衣桶之後聽到背後鼓掌聲。轉頭看,石曉紅呆呆地拍著掌,說:「小朋,我剛發現,你其實挺帥的。」

  但是就算是引發了兩家師弟的爭吵,許存道幫陳世賢固定的那兩張片子還是沒有做好,核不碎裂了,膜信號也沒縮,但刺激前後變化並不大,陸易初雖是幫陳世賢拍了,但告訴他,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這件事後來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陳世賢也沒再找許存道幫忙什麼的。

  四月中到五月畢業生預答辯這段時間,邱景嶽不知為何忽然給兩個學生一人打了一個電話,說要請他們吃飯。沒有和導師一起吃過飯的武令朋在那前一天在實驗室裡問他師兄:「師兄,明天邱老師請吃飯,我要穿什麼衣服呀?」

  許存道看了看師弟起了毛球的T恤和破爛的牛仔褲,說:「今晚我想去逛逛街,你陪我去吧。」

  後來問了石曉紅,武令朋才知道其實和自己導師吃飯不必太講究。不過那天他只是單純地高興於可以和師兄一起出門,也沒對這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產生什麼疑問。

  他們坐地鐵去了北京路的廣百,也就是那次武令朋給他買褲子和鞋子去的商場。出地鐵的時候,人也很多,武令朋追上許存道,許存道又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和上次的感覺並不完全一樣的一種奇怪感覺從指尖一直彌散到胸口,有些發麻。武令朋鬆開許存道的手,許存道卻依然伸出手,示意他拉著。

  人來人往的地鐵站中,武令朋看著師兄伸出的手,又看著他端整的臉,耳後有些捲曲的黑髮,以及轉向他的溫和的笑,有一種甜得發苦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然而他卻無法明說那個味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武令朋握住許存道的手,分開他的指縫,交扣地握得緊緊的。

  有些驚訝的許存道並沒有過多理會自己的驚訝,默認了師弟的撒嬌。武令朋的臉轉向一側時,不可制止地燒紅起來。

  直到許存道挑了衣服讓他試,他才知道師兄是帶他來買衣服的。雖認為有些不好,在對許存道說完:「太麻煩您了。」之後,心裡卻情不自禁地歡喜起來。

  許存道為武令朋挑選的上衣是一件白色底紅藍大格子的襯衫,以及一件帶了點銀色的白色休閒西褲,穿上之後看起來很精神。武令朋見他喜歡,就對店員說開單吧。但是沒等他接過單子,許存道就把單子拿走了。

  意識到他要去付錢的武令朋想追出去,店員在身後急切地說:「靚仔,你先把衣服換了吧!」

  最後就是武令朋捏著錢包說要還許存道錢,許存道說不用了,不用了,武令朋再堅持的時候就發現他師兄默默看著他,明白這是師兄不高興前兆的師弟只好閉嘴了。

  然後他們回程時經過許留山,許存道又給武令朋買了甜點。握著甜點在路上邊走邊吃,被許存道牽著手的武令朋真的覺得自己被當做了弟弟對待,歡喜之餘不知為什麼胸口有些發悶。

  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大概七點多,實驗室沒人。許存道接到來自女朋友的電話,說要去找找杜明明,要先走了。坐在椅子上放東西的武令朋下意識地一把揪住許存道的衣角,許存道笑著摸摸他的腦袋,說:「沒什麼事兒,就回屋休息吧。」

  鬆開他的衣角,想起班花的上身的武令朋磕磕絆絆地說:「師兄,您,您也要早點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