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疼嗎?

  才打開實驗室的門,正在靠近門的那個水槽洗手的武令朋發現了他們倆,叫了一聲「師兄」。

  杜明明下意識地牽了許存道的手,許存道把手抽走了。

  武令朋低下頭。

  「這麼晚了還沒走嗎?」許存道問。

  「嗯,剛打算傳代。」武令朋這麼說完,就離開水槽邊,左腳絆住了右腳,一個趔趄。許存道扶住了他。

  武令朋抬頭看他,眼中的難過抑制不住地溢了出來。

  許存道放開他,他低聲說了謝謝,然後離開了那兒。

  許存道讓杜明明在會議室等他,如果嫌無聊可以先走。她有些坐立難安,但還是堅持要等他。

  許存道到十五樓細胞室做實驗的時候,武令朋正在裡邊。兩人是一組的,只有一個酒精燈。坐在生物安全櫃前正打算點燃酒精燈的武令朋見他進來,慌忙站了起來,說:「師兄,您用吧,我,我找別人借一個。」

  許存道一邊打開培養箱一邊說:「不用了,我用郭榷的。」

  武令朋坐回他的座位,拿起一旁的酒精噴壺。前兩天這個噴壺裡的酒精快用完了,今天卻是滿的,可能是武令朋新配製的。

  在帶著手套的手上噴了好幾次之後,武令朋把手伸進安全櫃。

  那時許存道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武令朋坐在那兒,背影寬闊厚實,使得他身上的白大褂都顯得有些窄小。

  放在顯微鏡下的培養瓶被照出一圈黃色的光圈,生物安全櫃裡發出柔和的黃光。許存道看著他有些沒精神的背影,想起了他眼中那些像水的東西。

  許存道在他點燃打火機的時候走近他身後,那時就聽見很大的噗的聲音從櫃裡傳出,伴著忽然亮起來的火光。等到看見時,就是武令朋的手套起了火,蔓延在了整只右手上。

  武令朋呆愣在那兒,許存道拉出他的手,把燃燒成手的形狀的手套迅速地從他右手上扒下,甩在地上。

  許存道拉起武令朋,幾乎是跑的到了隔壁的清潔室,把他的手放在水龍頭下沖。

  清潔室的燈都沒有打開,他也不知抓著他的手沖了多久,意識到的時候,背後已經濕了一片。

  黑暗當中武令朋沒有說話,雖然水在流,卻可以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不遠的地方,有些重濁。

  「疼嗎?」許存道問。

  「不疼。」

  「疼就說疼。」許存道有些惱怒地說。

  「真的不疼。」

  關於疼或不疼的交談那麼輕易就能勾起那時的記憶,兩人都沉默了。

  水流的聲音特別大。在水龍頭下的武令朋的手,握住了許存道的手。

  許存道沒有抽離那只受傷的手。武令朋的手指分開了他的手指,在水中交握著。

  沒有空調的清潔室,熱風不斷地湧入,纏在口鼻間,幾乎就要窒息了。許存道問出「你是不是配錯濃度了,酒精?」聲音是沙啞的。

  「我好像忘記稀釋了。」武令朋看著他的臉,又是那種視線。

  「存道!」

  女友的聲音從走廊那頭傳來,直直看著武令朋的許存道鬆開了他的手,像被束縛在繭內的窒息感一瞬間消失了。

  他邁出了一步,武令朋用右手拉住了他。

  許存道回過頭,黑暗中他的表情那麼難過。

  「小武,手多沖一會兒,不然會起泡。」許存道說,「我得走了。」

  杜明明看見他時,居然哭了。

  在他的實驗室走廊上哭了,哭得稀裡嘩啦地。那時實驗室裡除了他和武令朋沒別人。

  「你怎麼這麼過分?下去了好半天,也不上來和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在上面會害怕啊?」她抽抽搭搭的。

  不想被清潔室裡的師弟聽見,他拉著她往樓上走去,轉頭時卻看見武令朋站在走廊盡頭,從很遠的那兒看著這裡。

  走廊的燈光很昏暗,燈光的盡頭,他的樣子就像被遺棄的孩子。

  看著眼前哭泣的女友,許存道忽然恨起自己來。

  杜明明的哭泣直到出了實驗室,乘著電梯到了樓下,都沒有停止。他們一起走出電梯的時候,許存道向她遞了第三張紙巾。

  許存道說:「走走吧。」

  他們走上了操場,因為許存道一直不說話,杜明明哭著哭著就漸漸停止了。

  「你最近好冷淡。」女友說著,又重新掉下了眼淚。

  「我想和你分手。」

  那句話說完之後,女朋友站在了原地,許存道轉頭看她時,她竟然很奇怪地笑了。

  許存道設想過她很多種反應,但是沒有想到這種。

  「是不是武令朋跟你說了什麼?」杜明明繼續冷笑。

  許存道搖頭。

  「他從大一開始暗戀我,你知道嗎?」

  許存道定定地看著她。

  「他得不到我,所以跟你造謠,你怎麼會信他的話?他當時考生理就是為了我,不知怎麼走了狗屎運調到你們科去了。他就是腦子有問題,你竟然信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的話。」杜明明拉住他的手,又開始掉眼淚,「你怎麼不相信我呢?我是你女朋友啊。」

  許存道甩開她的手,問:「你覺得小武跟我說了什麼?」

  杜明明看著許存道,眼神躲閃又估量。

  「肯定很難聽,對不對?他想非禮我。我怕傷害你們師兄弟感情,不敢告訴你。他跟我說過,要是我不答應他,他就跟你說我壞話,讓我們分手。」杜明明低下頭說。

  許存道握住顫抖的拳,說:「不是小武說的。」

  杜明明驚懼地抬頭。

  「小武沒在我面前提過你一句話。」許存道吐出一口氣,說,「對不起,我沒辦法滿足你。」

  杜明明的臉燒紅起來。

  「我覺得我們追求的不是一種東西,在一起不太合適。」許存道悄悄鬆開握緊的拳頭,說完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