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那種心情醒來的許存道回想起來,覺得不對的可能是他。上初中之後,許存得已經不依賴他了。記憶中抓著他衣角的孩子其實從來都沒有超過十三歲。他擅自在夢境中懷念那種感覺,擅自替換,再擅自地和武令朋親昵起來。
和人靠近到沒有距離,很多感情都會迷失方向,何況是武令朋那麼單純的孩子。
許存道輾轉了一夜,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被人吻著,被人吮吸著,被人撫摸著。兩次的接觸重合著被組裝在了一起。他強迫自己醒來,因為太睏倦,又睡過去,然後再強迫自己醒來。
天亮的時候他終於哭了。一是因為天亮了,他不能再睡了,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遺精了。
夏天開始得很早,結束得很晚。許存道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廣州的七月八月,反而沒有蚊子,也從來聽不見知了叫。本來的他是關注不到這些的,但這一個月來,夜裡傾聽的時候,不能聽到故鄉熟悉的聲音,他才意識到了,這兒的夏天和別處不一樣。
這裡的夏天,溫度高到了夏天應該存在的昆蟲都消失了,本該很熱鬧的夏夜,除了不斷細顫著的空調機發出的聲音之外,在房間一片冰涼外的世界,熱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好像失去了生命一樣枯萎地熱著。
那個月應該是暑假。
領導表達過研究生是沒有假期的這樣一個想法,但暑假時,以一天扣三十塊錢的代價還是可以換來至多兩周的假期。實驗室不少人選擇了扣錢回家,最近兩天只有寥落的幾個人在做實驗。
儘管如此,在實驗室裡並不能太經常碰見武令朋。六月份畢業生走了之後,終於有空出來的實驗台了。但是在許存道對面的位置。原本董嬸的意思是讓劉文清搬過去,但他說自己的櫃子裡東西又多又雜,不好搬動,董嬸只好問武令朋願不願意去那個座位。
那個座位是在空調的風口下,平常坐那兒很不舒服,劉文清不願意去也是自然的。至於武令朋,他向來對安排的事不會有什麼意見,於是在六月就搬到對面去了。
所謂的對面座位,就是隔著一個實驗架子的檯面,由於中間擺放了試劑瓶子,槍尖盒子之類的,工作的時候並不能注意到對面的人。對於他的搬走,許存道如釋重負。
武令朋似乎也有些刻意躲避,除了在抽屜裡拿移液器或鑰匙之外,也很少到他這兒來。
那之後也很少交談。偶然在實驗台前碰見了,他會小聲叫一聲師兄,然後走開。有問題的時候,會過來問他,結結巴巴地,低著頭。
只是在很少的情況下,許存道如果在座位上做Western或螢光時,偶然抬頭,有時會發現對面的師弟正看著他。不知看了多久,如果他沒有發現的話,不知還要看多久。被他發現了之後,很不靈敏地轉開了頭。
那個視線濃厚而黏滯。好像絲線密密麻麻纏繞在了身體的表面,不留任何空隙。扯動的話,又麻又癢又痛。
七月中旬,許存道辦了張游泳卡,因為女友說想游泳減肥。
不知為什麼,那天的事情過後,再見到杜明明的時候,卻沒有心情去確證了。對質,哭鬧,指責,然後分手?然後呢?許存道不敢想像然後。
至少她是個女人。
她說要游泳,就遊吧。許存道大概猜出她的意思。這種暗示太多次了,以致於許存道覺得自己的堅持很可笑。
和先前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頂多只是親吻而已。甚至連舌吻都很少。有時情境合適,會進行一些類似前戲的撫摸,他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那之後也會勃起。但是他從來沒在她面前脫過衣服,她是處女,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杜明明在七月十六日晚上說要去游泳,許存道答應了。
游泳池在學校對面的職工宿舍區,對校內人員開放只需一年30元,辦個游泳證就可以了,校外人士則是一次就要30元,所以也是很大的福利。
不知是不是颱風快來了,天氣悶得難受。走在室外就覺得被沉重的空氣壓著,舉步維艱,毛孔則開始出汗,有時從實驗室到寢室那麼短的一段路,就能把衣服都濕透了。
所以下水的時候,許存道覺得很舒服。
杜明明穿的是比基尼。雖說是要減肥,但其實她的身材很好,腹部也沒有贅肉。胸部比先前的女友豐滿很多,臀部也是。她下水的時候滑在了他懷裡。
然後她說自己不太會遊,想讓他扶著,教一教。
許存道扶住她的腰時,只能感覺到水的滑,此外,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也不瞭解那種不舒服究竟是什麼,直到杜明明用臀部有意無意地觸碰了他的下身。
他在那個時候就退後了。對女朋友說:「你先在這兒玩一會兒,我遊一會兒。」
她撅起嘴,十分不高興,說:「不要走啦,我不會遊。」
許存道盯著她的臉,正確地解讀了自己的不舒服。
那是種稱為抗拒的情緒。
這個情緒是來得太早還是太晚了呢?
淺水區裡都是人,他遊去了深水區。他不會蛙泳,只會自由泳和仰泳。小時候離家不遠有一條河,夏天時他和弟弟幾乎整天都是泡在那兒的。他水性很好。所以他遊了大約半個小時,回到淺水區,女友在的那個地方,她幾乎就是哭出來的樣子看著他。
「我的細胞要傳代,我還得去一趟實驗室。」許存道抹了一下臉上的水。
「我也要去。」她賭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