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景嶽沒有像傳聞一樣調去南京。領導在八月二十七日突發心梗,原來沒有冠心病病史,又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發生的,而且當時不在家中,住在離市區很遠的一個五星級賓館,耽誤了些時間,急診溶栓效果不好,搶救後雖是保住了一條命,但是下壁心肌已經沒有救了,住了好幾個月的院,留下了一個室壁瘤,不能再繼續工作了。九月中旬的醫院中層幹部人事調動中,季師益教授變成了他們科的主任。
石曉紅對武令朋不勝唏噓:「挺討厭他的,但不知怎麼又覺得很同情——其實他做的事都可以理解,人往高處走,不是站那兒,就是跌死了。唉,誰知道背地裡多少人咒出來的。成廢人了,怪可憐的。」
什麼長江傑青院士的夢想,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後半輩子都不能輕易離開家門,不能沒有人陪同,不知什麼時候再梗,不知道性命還有幾年,對一個正當壯年,懷有雄心壯志的男人來說,悲劇也莫過於此。
季教授上去以後,科研型的研究生只要提出想去臨床的都被批准了,其中包括許存道。馬曉騰的課題交還他自己做,科室共同的課題分給了沒有課題的學生,邱景嶽的課題就交到了武令朋手中。
除了每週的大查房和病歷討論,武令朋就沒有其他機會見到許存道。他的樣子似乎沒什麼變化,見到武令朋的時候會朝他笑一笑。會問他實驗做得怎麼樣,然後也沒什麼多餘的話。
武令朋變得和他師兄之前的狀態很像,不停地做實驗,沒有週末,沒有假日。
秋天過去了,就是冬天。然後春天來了。只是這幾個季節都很短暫,加在一起都不及夏天的長度。
春季時,新的學生進了實驗室,但那一年並沒有邱景嶽的學生,武令朋仍然是小弟子。
溫熱的風吹起來的時候,畢業生們開始東奔西走了,投檔、面試、試工,然後另外一個地方的另外一所單位。
石曉紅問武令朋:「你師兄去哪兒找工作了?」
武令朋搖搖頭說不知道。
石曉紅怪歎:「你們也太冷淡了吧?」
武令朋發著愣,沒說話。
六月的答辯,許存道找武令朋做了秘書。答辯那天,許存道穿著平常從來沒穿過的襯衫領帶和休閒西褲,看起來格外英挺。因為做的內容比較多,花了四十五分鐘講解之後,只有十幾分鐘提問時間。
可以站到答辯席上的學生其實不可能真正被刁難,加上請來的那些他校的碩導很多並不做基礎課題,對他的課題所知甚少,提出的問題都比較簡單。此外,許存道對自己的課題很瞭解,說話有條理,思路清晰,他的答辯是當天最順利的一場碩士答辯。
致謝的時候他像其他人一樣說了感謝導師感謝老師,感謝對他實驗做出幫助的所有人之後,說了句特別感謝師弟武令朋,為他補了不少實驗。
武令朋在下麵聽著,許存道說時卻沒有看他。
答辯之後按慣例是畢業酒。因為換了領導,季教授的話很少,說了幾句就讓大夥兒開始吃了。然後就是敬酒。
當天的敬酒並不特別熱烈,說來也奇怪,找許存道敬酒人卻特別多,除了武令朋等師弟之外,還有馬曉騰、丁品經、劉文清之類的,碰杯的時候也沒有多說什麼,大抵就是一笑泯恩仇。
許存道並不是太會喝酒,雖然臉不紅,也不說胡話,不會特別興奮,但狀態就是不一樣了,和一貫感覺清醒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第二攤是唱歌,學生都去了。許存道沒怎麼唱,在包廂時又有人來敬酒。喝得胡言亂語的劉文清拍著許存道的背說:「你,你真是個超級大帥哥。我,我嫉妒死你了。哈哈哈哈。」
許存道聞言笑了笑。
唱歌之後很多人選擇回實驗室,其中包括許存道。他的師弟也在人群的後邊。積雲了一個下午的天空開始打雷,在實驗室裡鬧著的學生們聽見之後,人陸陸續續地走了。郭榷問許存道:「要一起回去嗎?」後者搖了搖頭。
六月的空調開到了十九度。
會議室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許存道站起來。因為頭昏昏沉沉的,那時候站了一會兒,才站住了。
他沿著樓梯走到十五樓,看見的東西卻旋轉起來。扶著牆往下滑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抱了起來。
因為知道是誰,他沒有回頭。
武令朋扶著他進了休息室,把他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自從吳教授來了之後,兩個研究員由於是同性,沒必要分兩個休息室,這間休息室就變成了學生用的。
武令朋放下百葉窗,窗外正下著暴風雨。
然後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手被人牽住了。
他回頭看,就看見他師兄從床沿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臉上是從來沒見過的一種表情。
那種表情,就像不希望被丟下的孩子。
武令朋任他牽著。那雙牽著他的手冰涼,並且開始顫抖起來。
武令朋轉身抱住他,他沒有拒絕。
吻了他,扯開他的衣服,舔上他的乳首,他細細地顫抖起來。揉著他的下體,那裡迅速地高昂起來。直到分開他的臀,貫穿了他,他都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哭了。
武令朋把他抱到浴室,清理了他的身體,把他抱回休息室,重新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小武,我明天就回家了。」
「嗯,我知道。」
許存道在黑暗中看著他,武令朋也看著他。他們沒有再說話,武令朋站了起來。
人走了,呼嘯的暴風和喧嘩的暴雨打進百葉窗裡。
明天起,他要去過一個沒有風暴的,和這兒完全不同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