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樓之前,對著葉茉莉說:「我不去手術室,你們愛怎麼分怎麼分,最好有個人跟我同一組,到時我可以逃手術」的黃思娟在看到那個好像橄欖球選手一樣健壯的穿著白大褂的背影之後立刻把眼睛瞪直了。
初次進外科實習的他們被分在了肝膽外科,此前在大課的時候有一個邱教授和一個許主治為他們講過課,風趣親切的邱教授和一絲不苟的許主治在他們班男生女生中都贏得了極大的人氣,不過葉茉莉認為女生中騷動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兩位老師的外形。於是在瓜分上級醫生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女生都要求去這兩位所在的組,並且對手術流露出很大的興趣,只有黃思娟同學對那兩位老師以及手術都表現得毫無興致,說出了如上一席話。
葉茉莉在她發直的眼神中看見了她的意圖。那位背對著他們的醫生擁有很高的個頭,十分強壯的體魄。在肌肉控的黃思娟長期訓練之下,葉茉莉也已經能分辨穿著衣服的男人到底擁有肌肉還是肥肉。
那位醫生無疑百分百地符合叫囂著「男人臉什麼的不重要,肌肉,唯有肌肉才是男人的價值」的黃小姐的審美。在黃小姐接近失神地接近那具肉體的時候,葉茉莉同學眼明手快地揪住了她的後領。
黃小姐轉過頭,悲壯地說:「茉莉,我要去那個人那一組。」
肝膽外科是個很大的科室,也許有些異常,但因為是重點學科,足足有三個病區那麼大的地盤,大約有十幾二十個大小教授,黃思娟和葉茉莉被分到的病區內有兩個大的教授,其下管理兩個副教授,還有三個主治輪到這兒。那兩個教授其中之一便是邱教授,另外一個是人稱「南醫四絕」之一的肝膽外主任季師益。當然在女生們眼中看來,這個科室最大的好處並不是其他的,而是男性醫生的品質高且無婚姻狀態男性多。
文質彬彬派的,親切派的,嚴厲派的,這些派別的俊男都有,而黃思娟同學目前托著下巴注視的卻是一個十分冷門的派別,隸屬於體魄派的主治醫生武令朋。
武令朋醫生身高一米八十七,體重79公斤,年齡三十三,從刮乾淨的胡渣推斷,他的鬍子留長的話應該是絡腮胡,頭髮茂密,眉毛睫毛都很濃密,於是推測體毛也是茂密的,長相剛毅端正,戴著一副方框的金邊眼鏡,平添幾分斯文,目前隸屬季師益教授管轄,是幾年前留校的邱景岳教授的博士生——而這些資料都是黃小姐在入科半天內觀察以及打聽出來的。
發誓不去手術室的黃小姐在她的上級醫生武令朋說「一起去手術室吧」之後就失了魂似的跟在他身後去了手術室。跟著邱景岳教授手下的許存道主治的葉茉莉同學在隨著許主治去手術室之後,在洗手處碰到了黃小姐,哼哼哼地冷笑起來。
黃小姐長歎一聲道:「尤物啊。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珍貴的肌肉。長在一個187的而不是165的男人身上,多麼難能可貴。」
「你怎麼知道剩下那幾個帥哥身上就沒肌肉?」
「有,每個都有。」黃小姐再度長歎,「但是都沒這麼可觀。」
黃小姐和葉小姐兩人跟從的手術室互為對角。那天既是季教授又是邱教授的手術日。季教授有三台手術,邱教授有四台手術。上臺的人員安排為教授、主治、其下的研究生或進修醫生、實習生。而黃小姐上頭的主治手下的進修醫剛剛輪走,所以就變成了只剩季教授、武主治以及她三人上臺的局面。
季教授在臺上很不嚴肅,時不常地開護士的玩笑,而那位武主治正好相反,時不常地被護士開玩笑。
到縫合的時候季教授先下臺了,剩下武主治自己縫,黃小姐做了生平第一次一助,儘管只是打打結。武主治很有耐性,也不嫌她慢,在最後蓋紗布的時候那護士說:「小武,週末我們要去爬白雲山,你去不去呀?」
「不,不去了。我有事。」武主治還有點兒結巴。
「什麼事兒呀?又是陪你老婆?」護士說,「說這麼久了,一次都沒見過,啥時候帶出來溜溜?」
「他,他怕生。」武主治呵呵笑起來,「難得他有空,我們週末要去長隆玩。」
那護士開玩笑地說:「那我們也去長隆玩兒吧。」
「別,別別來。」武主治簡直就是慌起來了,「你們要是來了,他一定會生氣的……」
那護士還逗他,說:「喲,你們家太太這麼沒肚量呀,那怎麼做外科醫生的太太啊?誰不知道當外科醫生太太最好就是兩隻眼睛都閉上了,那才省心,是不是?」
武主治著急得滿頭大汗,還頻頻往手術室外張望,就像害怕他老婆在附近,會聽見似的。剛巧對面的第一台手術也完了,串門過去的季師益教授回來,而對面的邱教授也下了台,只剩許主治和葉茉莉同學在臺上縫皮。
「楊姐,老遠就聽見你的大嗓門,誰不知道我們家小武是老實人,你別欺負他啦,萬一給他太太聽見,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巡迴護士過來,笑道,「小武,你太太怎麼這麼厲害呀?是不是你沒好好調教?」
武主治簡直就快哭出來了,一邊把病人往推車上抱,一邊說:「你,你們別說了。」
對面的手術完結了,許主治出來推車,準備運病人。兩輛推著病人的車幾乎是前後從對面的手術室推出來,葉同學和黃同學交換了一個視線,武主治結結巴巴地招呼著許主治:「師、師兄。」
許主治口罩上的眼睛看了武主治一眼,嗯了一聲,推著病人先走了。
那一刹那,武主治的氣場奇異地低落了起來。
新手術室往上走半層鐵架梯是吃飯的地方。中午不能走的全聚集在那兒吃手術餐,武主治幫黃思娟拿了飯,就坐到許主治身邊吃飯。
黃思娟和葉茉莉躲到遠方去,一邊吃一邊交換情報。
「他怕老婆哦。」黃思娟小聲說。
「許存道好像還沒結婚。」葉茉莉小聲說,「不過好像有女朋友。」
遠處的主治醫生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的屬下在討論什麼,武主治一邊吃飯,一邊把飯盒中的牛肉挑到許主治的飯盒裡,直到許主治轉頭,默默地看著他。
再明白他脾氣不過的武主治惶恐地把牛肉夾回來。
許主治先吃了飯,就朝樓梯下走,武主治沒吃完飯,就追了下去。黃小姐和葉小姐對看一眼,拋棄了飯盒,悄悄跟在二人身後。
手術室的遠端有個放未醒麻醉病人的觀察室,目前沒有人,許主治就往那個地方走去,武主治跟在他身後,就像跟著大人的小孩兒似的。
黃小姐和葉小姐的跟蹤只能到某個走廊拐角處,然後全憑耳力。
「師兄,師兄,您別生氣嘛。」武主治哀求的聲音。
「誰是你老婆呀?」許主治微怒的聲音。
「我,我錯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非常令人同情的可憐的聲音。
「不知道就別說。」許主治的聲音軟了下來。
「對,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一想到……就很高興。」聲音變小了。
「你呀。」混雜著一點歎息。
那句你呀一出來,黃小姐和葉小姐面面相覷,渾身顫抖——如果說還有什麼樣的詞可以形容那種語氣的話,那就是寵愛,寵愛,寵愛到骨子裡去的無奈口氣。簡直與他本人態度反差巨大到極點的溫柔。
走廊那邊沒了聲音,黃小姐忍不住探出頭,然後迅速把頭伸回來,咽了一口口水,扭曲地笑了起來。
隔日,黃小姐哼著自編的歌曲去上班,歌詞如下:灰太狼呀灰太狼,有車又有房,頭腦簡單身體長,天下最賢良。就是怕婆娘。紅太郎呀紅太郎,冷面熱衷腸,左打量呀右打量,不是女紅妝。其實愛煞郎。
《每一刻都是嶄新的》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