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遊湖蓮中仙

  由於岔道眾多,又情況緊急,他們漸漸地便跑散了。到了最後,霍長樂只能看見容惜還與她一起跑。

  最後,霍長樂跑到某個分岔路時,也與容惜跑岔了。

  所幸的是,身後的村民已經沒有再追趕,似乎是追丟了。

  為了心臟的健康,霍長樂慢慢由快跑變為慢跑,再慢慢變為慢走。雙腳痠軟,霍長樂喘了喘氣,慢慢撥開枝葉向前走。眼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但是既然詩會在山上舉行,她只要順著山道往山上走,便能和霍瑜匯合了。

  霍長樂慢慢向上走,行到一半,卻見到前方山腰有一個湖泊,湖泊上竟然漂浮著許多白蓮。蓮身雪白,晶瑩剔透。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心曠神怡,似乎就連身上的那絲熱意,都隨著清涼的湖風散去。

  霍長樂拍著胸口順了順氣,慢慢地踱步走向湖邊。忽然,她看見了那湖邊停著一艘小木船,而從她這個角度,竟看見一雙悠閒交疊的腳。

  她驚訝地微微挑眉,便走近了幾步看,只見一個男子仰躺在上方,手臂很愜意地伸高,交疊著放在頭部下面。他的袖子很寬大,因他過大的動作而滑落至手肘,露出了一截白晰修長的手臂。一頭烏黑長髮鋪灑在木頭上,像極了觸感柔滑的綢緞。

  就像一隻在陽光下打盹的大貓。

  與他慵懶的動作相稱的是,他的衣著也非常隨意,一襲月白色的長衣,衣襟微微打開,露出了倒扣小碗似的纖細鎖骨,和一小片白晰平坦的胸膛。而他居然沒有穿一般有錢人家穿的絲履,而是穿了一雙深黑色的木屐,白晰瘦長的雙腳露出來,指甲形狀美好,修剪得很整潔。

  一般來說,若是這身整片胸膛都「春光乍洩」的打扮讓尋常女兒家看到,恐怕不是娘子鬧了個大紅臉,便是男子要被罵孟浪。然而,看到他這一身打扮,霍長樂不僅沒覺得他粗鄙隨便、不修邊幅,反而覺得他有種游離於世俗之外的自得其樂與悠閒自適。

  用現代的話來說,那便是男子非常有氣質。

  妙人,妙人哉。

  只不過,那也與她沒有關係。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男子長相醜陋,對不起他的氣質,霍長樂也只能表示遺憾。畢竟,有時候,朦朧才是美。

  霍長樂欣賞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決定上前問一下怎麼上山。

  只是,沒等到她開口,便聽見一個磁性的聲音傳來,低沉而性感,聽的時候彷彿有羽毛輕輕劃過心臟:「這位小兄弟,怎麼佇立於在下身後許久,卻不說話?」

  不得不說,因為這個聲音,霍長樂對他相貌的好奇心終於真正被勾起——並不是她不想看,只是小船離岸邊有一小段距離,她總不能繞到湖的另一邊去看吧?

  見自己被發現,霍長樂也不慌不忙地道:「抱歉,在下只是迷路了。請問這位兄台,前往山頂處的詩會該走哪條路?」

  「哦?你也要去詩會?」船上的男子聞言,終於直起身來,敞開的衣襟因著這個動作拉得更開,平坦的胸膛白晰秀美。

  他若無其事地伸手攏了攏大開的衣襟,然後站起身來,一手把烏黑的發絲攏到耳後。

  儘管霍長樂不會對男性身體感到什麼不好意思,不過美色當前,還是難免心跳加速。不過,她目前是男裝打扮,若是一直盯著男人胸膛看,恐怕會被當成變態吧……霍長樂叨念了兩句非禮勿視,微微垂下眼簾。

  另一邊廂,男子輕快地走到船頭,就這樣跳上了岸。霍長樂與他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許多,條件反射地,霍長樂抬眼看向他的面容,不由微微一驚。

  眼前的男子年約二十四五歲,狹長上挑的眼睛下方綴有一顆小小的淚痣,為他涼薄的長相增添了幾分嫵媚,眼底瀲灩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與漫不經心。有趣的是,他的嘴角天生便微微翹起,不必向上彎起便已經有了微笑的痕跡。只是,當他眼中沒有笑意的時候,這微笑的嘴角又顯得十分地耐人尋味。

  毫無疑問,在美男薈萃的東晉裡,他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只是,若論氣質,男子便是極為出挑的——漫不經心、如同行雲流水一樣隨意而又浪蕩的氣質。

  換句話說——不修邊幅也是一種氣質。

  兀自欣賞了一小會兒,霍長樂才反應過來他方才說的是「也要去」,於是道:「難道這位兄台也要去詩會麼?」

  「正是。」男子打量了她的容貌一會兒,眼底閃過了幾分驚訝,片刻又微微一笑,「既然有緣遇到,我們便一道去吧。」

  「如此甚好。」霍長樂點頭,又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高姓不敢當。在下謝若璋。」男子悠悠笑道。

  ……謝若璋?那不就是那日在茶館大罵霍瑜的謝珺的小叔?

  霍長樂心裡微微愕然,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然淡笑著道:「鄙姓霍,名瑤。」也學他一般,只通姓名,不道來歷。霍瑤這個名字自然是出發時與霍瑜合計著杜撰的。

  她的儀容美好,翩翩動人,很容易便讓人心生好感。

  「原來是霍公子。」謝若璋淡笑道,「那麼我們這便走罷,詩會也快要開始了。」

  「也是。」

  謝若璋的話不多,但卻完全不是木訥的人,更多時間,他都是一個傾聽者。然而說出的話總能達到點子上,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簡直能說上是一種享受。與他相處,同樣不怎麼愛說話的霍長樂卻感覺到很舒服。相對而言,她還是更怕遇見自來熟的話嘮。

  謝若璋笑著問道:「方才見霍公子行色匆匆,發生了什麼事麼?」

  一說到這個,霍長樂便不由苦笑:「謝公子,我是沒想到這邊的民風竟如此地……彪悍,才落得如斯田地。」

  「哦?」謝若璋挑眉。

  於是,霍長樂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略地告訴了謝若璋。聽完霍長樂狼狽不堪地奔逃的慘況後,謝若璋先是呆了一會兒,忽然嘴角一鬆,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竟然是這樣,霍公子,你恐怕是誤會他們了。」

  「誤會?他們都把瓜果直接往我身上扔了。」霍長樂脫口而出。

  謝若璋止住笑意,笑吟吟道:「你有所不知,民間老百姓喜歡對著美男子投擲瓜果,以表達他們的欽慕之情。他們也只是傾慕你,才會做出這種事。」

  霍長樂目瞪口呆,「這……不會丟傷人嗎?」心裡卻道:果然,古代人民的習俗是現代人難以理解的。

  「偶爾吧。」謝若璋笑吟吟道,狹長的眼睛彎起來,睫毛輕顫,笑得竟是一派天真。

  霍長樂卻無端生出一種感覺:她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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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行至山頂,只見山林映襯間,佇立著一座古色古香的巍峨寺廟。佛寺依山傍水,旁邊緊連著一處水榭。山頂的氣溫比山下低一些,湖面瀰漫著淡淡的霧氣。水榭中擺放著矮桌,精緻的瓷碟上盛放著各種齋菜。由於這次的詩會是在佛寺外舉行,還附帶有燒香拜神功效,所以桌面上不見酒肉,只見清茶。

  在場,已經有了數十位文士到來,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塊談天說地。赴會的人似乎都相當能言善辯,因此現場氣氛相當熱鬧。她已經遠遠瞧見霍瑜和容惜在水榭旁等待她。

  望著遠處的人群,霍長樂心裡道:關鍵的時刻到了。

  看見霍長樂來了,霍瑜和容惜都鬆了口氣。下一秒,霍瑜也瞧見了慢悠悠地跟在霍長樂身後一兩步處的謝若璋,不由驚訝道:「謝公子?」

  謝若璋朝他禮貌地頷首,淡笑道:「霍侍郎,久違。」

  霍長樂這才明白,原來霍瑜和謝若璋竟是舊識,只是不知道交情如何。

  霍瑜臉上露出了幾分微妙的神情,淡笑道:「原來你們已經見面了。謝公子,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舍弟長樂,初來建康。」

  「原來如此。謝某方才就覺得你們容貌相像。原來你們是親兄弟,這便難怪了。」謝若璋恍然。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含笑,風度翩翩,完全是魏晉風度的最佳寫照。就連一向風儀溫雅的霍瑜站在他身邊,都略微遜色了一些。

  這時,似乎有人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只聽見有人驚呼一聲:「謝若璋來了。」

  接下來,霍長樂覺得她似乎看見了現代的追星場景。

  「謝若璋來了?」人群一陣騷動和驚呼。方才因為謝若璋與霍瑜風儀出眾,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此刻,已經有人露出了仰慕的目光。接著,許多人都爭先恐後地湧了過來,場面堪比現代的偶像見面會。

  未免殃及池魚,霍長樂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幾步。謝若璋很快便被人群淹沒,只是他的神情依然從容,似乎已經很是習慣這種場面,眼底瀲灩著漫不經心。

  就在這時,只見其中一人走上前來,笑著對謝若璋道:「小叔,你來啦。」語氣竟是極其尊敬的。

  霍長樂冷眼旁觀,忽然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不由仔細一看,發現這走上前來的人就是那日在茶館中大罵霍瑜的謝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