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皇后王法慧

  原來,霍長樂已經有了身孕三個多月,而前些日子因為懷孕時間太短,她除了感覺到比較容易疲累之外,還未察覺。到了眼下有了孕吐反應,她才恍然大悟。

  得知這件喜事之後,謝若璋與霍長樂自然是非常開心的。成婚三年,他們終於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從那天開始,所有粗重的事情謝若璋都不許霍長樂再沾了,醫館的事也暫時放下,由他去抽空打理。於是,霍長樂徹底過上了駐米大蟲的日子,每日吃吃喝喝看書賞花。

  而同時,有喜的消息不僅很快傳到了謝安等人處,更傳到了霍瑜的府邸上。就在得到消息的當天下午,霍瑜便帶著一大堆兒童的玩具,風風火火地跑到了謝府,表情那叫一個喜上眉梢,「樂樂,真是太好了,笙兒這會兒就有伴兒了。」

  從那堆玩具中拿出一個小花鼓,霍長樂搖了搖它,笑道:「大哥,你太誇張了,還有好幾個月才生產呢。即使是出生後,也不是馬上能玩的,須得長大一些。」

  霍瑜振振有詞:「誰說我是買給腹中的寶寶用的?我是買給你的。」

  「……買給我用?」霍長樂嘴角抽了抽。

  霍瑜笑眯眯道:「當然,料想你在養胎也無事可做,不如有空的時候便玩玩小花鼓,寶寶聽見了也會高興的。未來出生了會更喜歡你這個娘親呢。」

  霍長樂默默。這是胎教的雛形嗎?

  

  與此同時,皇宮內。

  層層屋宇,四角翹飛的屋簷,巍峨肅穆的高牆,筆直寬大的石路在拱門與廊橋間交錯想通,輝煌宏大的大殿點著龍涎香,絲絲縷縷的白煙消散在空氣中。

  層層疊疊的群殿中,某一座古樸典雅的宮殿。

  與霍府一片歡慶的氣氛相比,這個裝飾華美的大殿顯得冷清不少。侍女僕從不多,且都守候在外面。空蕩蕩的大殿中一個人也沒有,日影寥落,顯得安靜寂寥。

  空氣中瀰漫著一陣濃郁的藥味,床榻之上,一個烏髮女子側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她身著一襲白色單衣,外面披著一件暗綠色的寬大暖厚的披風,其表面在日光下竟有著流光溢彩的美麗色澤,極其奪人眼球。然而因殿內拉起了窗簾,日光並未照到她的臉上,因此看不清五官,只能大概看出那是一個很年輕卻也很瘦的女子。

  但是,儘管她衣衫不整,烏髮低垂,但卻依然有一種氣質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令人不敢小覷。那是一種久居上位的傲氣和驕矜。

  「娘娘,菀菀來服侍您喝藥了。」一個年幼的小侍女戰戰兢兢地站在床榻外幾步,眼睛卻不敢看榻上的女子,只是低著頭恭敬地道。

  床上的人靜默了很久,忽然道:「你上來一下。」語氣很是和善。

  但是不知何故,那個小侍女的手竟然顫抖了一下,她猶豫了半秒,便溫順地上前了。

  榻上的女子換了個姿勢,任菀菀手舉得痠痛不已,都沒有伸手去接藥,只是故作天真地道:「你很怕本宮?怎麼眼睛完全不看本宮。」

  「回娘娘,菀菀不敢直視娘娘鳳顏……」

  話未說完,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撫上了菀菀白淨的臉,動作溫柔。

  但是,菀菀卻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怕得啜泣出來,但是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強忍恐懼。

  那女子像是心情特別好,兀自欣賞了菀菀抖如篩糠的模樣一會兒,忽然伸手狠狠地甩上了菀菀的臉。

  啪地一聲巨響,菀菀一個站不穩,便摔倒在地,那碗藥也四分五裂,藥汁流了一地。菀菀白淨的臉頰上一個鮮紅的掌印,在傷痕最深色的那處,忽然出現了一滴血珠。看來是被指甲劃傷了。但是菀菀卻不敢伸手去拭,更不敢喊痛,只是馬上跪下來,猛地磕頭:「娘娘饒命,菀菀知錯了!娘娘饒命!」

  看見菀菀額頭出現紅印,一直都只是重複著求她饒命的話,榻上的人意興闌珊地道:「罷了罷了,出去吧。再端一碗上來。」

  「是……!」菀菀忙不迭地收拾了瓷片,如獲重生般退了出去。

  出去後,她便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她不敬,只是現在伺候在皇后娘娘身邊的人都心知肚明:娘娘的性情越來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上一回,與她住在同一個房間的侍女素娥端藥進去侍奉娘娘喝,不知怎麼的就得罪了娘娘。自那天起,她便沒有見過素娥了。只是聽娘娘殿內伺候的老太監隱秘地說過一兩句,似乎那有幾分姿色的素娥已經被娘娘命人剝掉了臉皮,秘密地扔出宮去了。

  菀菀聽完之後,只覺得無端恐怖,驚出了一身冷汗。後來,當她知道端藥的活兒落在了她頭上時,更是怕得暈厥。現在無驚無險出來了,她長舒一口氣之餘,也一陣後怕。

  發現自己已經在原地站了太久,菀菀連忙跑向御醫處,再端了一碗藥過來。急匆匆地回到了方才的大殿,卻看見一個華服的小少女正步入院內。

  菀菀連忙停下,行了一個禮:「參見映陽公主。」

  那映陽公主抬起頭來,瞧見菀菀紅腫受傷的臉,頓時一愣。微微睜大的上挑鳳眸中,霎時恍若有驚豔的流光飛瀉而過。

  這映陽公主,赫然便是當年賞花宴的時候,霍長樂遇見的那個小殿下。六年過去,她已是荳蔻年華,容顏清麗。

  「藥……本公主端進去吧。」映陽想了想,道。

  「可是,這……」菀菀聽了,條件反射就想把藥交給映陽,但是又覺得這樣於理不合。

  映陽眉毛一挑,道:「藥給我。你退下去吧。」

  「……是。」菀菀乖順地把藥交給映陽,便退下去處理自己的傷口了。

  映陽嘆了一口氣,便推門進了大殿,瞧見自己的母后——東晉當今的皇后王法慧正靠在床榻上,卻扭頭凝視著窗外。

  她上前幾步,揉了揉臉頰,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母后,映陽來看您了。」

  床榻上的女子沒有轉頭看她。

  映陽臉色不變,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上前兩步,先把藥放在床榻遠一些的地方,可愛地嗔道:「母后,您今天氣色又好了些呢。為什麼只看著窗外的鳥兒呢,轉過來看看映陽嘛,再這樣下去,映陽可要吃醋了呢。」

  王法慧動了動,終於轉頭看向她,微微一笑:「有什麼好吃醋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兒。」頓了頓,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確定道:「我氣色當真好了?」

  「當然了。看來御醫的藥很有效果呢。」映陽繼續道:「母后,您穿這件衣裳真好看。不過映陽覺得,您穿那件桃色的衣裳,臉色定會更明潤動人。」

  「好,母后下回穿。」王法慧微微一笑。對著自己的孩子,她總算是露出了幾分笑意,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只是暖度依然未達眼底。

  映陽不小心與她對視了一眼,被那眼中一貫所帶的陰冷嚇到,很快別開眼神,繼續可愛地笑道:「那母后就趁熱喝藥吧,喝了藥之後,即使不穿那些華服,母后也……」話未說完,便聽見一個聲音打斷了。

  「稟告娘娘,國舅來了。」

  王法慧微微直起身子,道:「傳。」

  殿門很快便被推開,一個男子快步走進來,赫然便是王法慧的三哥王爽。映陽看見這個場景,向王爽行了個禮,便默默退了出去。

  殿門徐徐關閉之前,映陽看向殿內,微微嘆了一口氣。她記得兒時的母后並不是現在這樣喜怒無常,雖然脾氣不好,但不會動輒打罵、甚至是殘殺下人。奈何母后這幾年纏綿病榻,又心情不佳,更因未能誕下皇子而鬱鬱寡歡。而自從宮裡來了寰妃崔氏後,父皇給予母后的恩寵被分過去了一大半,連母親的寢宮也很少來了。母后因此更是憤恨,性情變得越來越暴躁易怒,讓下人退避三尺,也讓她這個女兒有些不敢靠近。

  殿內。

  王爽慢慢步上前來。毫無疑問,他的五官是非常秀氣的,只是眉目流轉之間,隱隱帶著一股子邪氣。

  「我要你辦的事,辦了嗎?」

  「辦是辦了……只是,他沒有回信。」

  「沒有回信?怎麼可能?」王法慧愕然。

  王爽聳聳肩。

  兩人低聲談了幾句,王法慧又忽然掃掉了床榻前的花瓶,帶著哭腔道:「我要他們有什麼用!那個賤人都要生太子了!」

  王爽蹙眉。

  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小便一起長大,又因為年齡比較接近,兩人關係素來就比與其他兄弟姐妹的好。從前的王法慧驕縱是驕縱,可遠遠沒有今日的喜怒無常。想必常年在宮中,得不到寵愛的鬱鬱寡歡,必須掩飾自己的自我壓抑,影響了她的性子。看見她變成這樣,王爽自然也不好受。他想了想,心生一計,低聲道:「如果她生不出呢?」

  王法慧愕然,想了想,道:「不成,如果出了這事,皇上一定會懷疑我。」

  「懷疑便懷疑,沒有確切證據,寰妃奈何不了你。」

  「不成,皇上會更因此憐惜那個賤人。」

  「這也對……是我欠缺考慮了。」王爽眯起眼睛,「其實,想要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毀掉她最珍愛的事物。」

  王法慧挑了挑眉,「願聞其詳。」

  「我聽說,寰妃崔氏之下有一個妹妹,姐妹感情自小便很深厚。」王爽似是不經意地道。

  王法慧垂下眼,會意道:「三哥果然聰明。」

  此時,窗棱外的鳥雀忽然像受驚一樣撲騰起翅膀,四散飛開,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枝和一庭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