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番外·二

  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夕陽的餘暉從西山上斜射過來,將森林籠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遙遠的北方天空一陣悶雷響過,高大的獸人緩緩抬起頭,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不早了。

  摩耶是和亞瑟他們一起前往狐族部落支援的獸人勇士之一,在解決了迅猛龍的麻煩之後,他被凱恩留在了狐族部落,處理善後的事情。雖說摩耶的年齡並不是新生一代中最年長的,但他所擁有的那份超越同齡人的成熟與穩重,卻是其他年輕獸人所缺少的。所以凱恩將他留了下來,一方面為了安撫驚恐的狐族,一方面也便於兩族之間的聯繫。

  「嘩啦啦——」樹叢裡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摩耶警覺地轉過身,然而細細聆聽了一會之後,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邁開腿三兩步跨進樹叢之中,獸人驀地伸出手,從低矮的小樹叢裡「拎」出了一位小小的「不速之客」。

  「呀~呀~」小傢伙一點也不怕生,滴溜溜睜大眼睛瞅著摩耶,水汪汪的眼眸似乎能滴出水來。尖尖的白色耳朵抖動了幾下,似乎很不習慣被人拎住,扭動了幾下便伸出白乎乎的小手臂要摩耶抱抱。

  嘆了口氣,摩耶無奈地將小傢伙托在了臂彎,小狐狸歡呼一聲,手腳並用爬上了獸人的肩頭,興奮地依依呀呀直叫嚷。

  這是第幾次?摩耶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看著在自己肩膀上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傢伙。打自他從迅猛龍口中救下這小東西之後,他似乎就纏上自己了。

  一般來說,除了自己的父親和族人,幼獸都會儘可能地避開其他雄性獸人。成年的雄性獸人十分具有攻擊性,萬一遇上敵對部落,落單的獸人幼崽很可能會被弄死。所以出於本能,除了自己的親人和族人之外,幼獸不會刻意去接近別的獸人。

  但是眼前這個小傢伙卻很不一樣,絲毫沒有戒心,這讓摩耶稍稍有些擔心。雖說獸人部落和狐族部落是聯盟,但是自己對眼前的這只小狐狸幼崽而言卻是個完全陌生的成年獸人,小傢伙難道一點都不害怕?他的父母是怎麼教育的?不知道這樣隨意對其他獸人示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嗎?

  「唔……」

  自娛自樂了一會之後,小傢伙突然趴在摩耶肩膀上不動了。他嘟起嘴,小腦袋靠在摩耶肩膀上,雙手不停揉著小肚子。

  「餓了?」

  摩耶很快讀懂了小傢伙的肢體語言,嘴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小傢伙連忙點頭,身後一截柔軟的白色尾巴愉快地來回搖擺。

  「走,帶你去找吃的。」

  面對毫無戒心的小傢伙,摩耶也放下了防備,雖然他至今為止都是單身一人,毫無為人父的經驗,但是面對小狐狸,他卻有種自己是父親的滿足感。

  狐族人的腸胃無法消化過於堅硬的肉質,所以摩耶特意去森林裡找了一些美味的水果。由於身體上的限制,狐族獸人並不如其他獸人那樣擁有強鍵的獸軀,所以能夠捕獲的獵物十分有限。許多鮮美可口的果實都長在懸崖峭壁,別說是弱小的狐族,就連普通的獸人族面對這些美味都只能望而興嘆。

  所以,當眼前堆滿了各種各樣美味的果實的時候,小狐狸立刻嗷嗚一聲扎進了食物堆裡,吃得小肚皮都快凸出來了。

  吃飽後,小傢伙打著飽隔,揉著凸起的小肚皮,眼睛還唸唸不忘盯著地上剩餘的食物。摩耶瞧了覺得十分有趣,他輕輕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找了一張大芭蕉葉將剩下的食物都打包了。

  「帶回去做宵夜,怎麼樣?」

  回答他的,則是小傢伙一聲聲興奮的嚎叫。

  「艾涅爾!」

  回到銀狐族的領地,摩耶遠遠地就看見迎面跑來了一個神色焦急的年輕男子。他認得這個人,似乎是小傢伙的親人,小傢伙叫艾涅爾?

  看見自己的孩子被高大的陌生獸人抱著,卡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雖說知道獸人部落的勇士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但是卡迪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擔心。艾涅爾已經沒有了父親,一旦發生意外,沒有人能夠幫他。

  雖然心中懼怕眼前的高大獸人,卡迪還是壯著膽子走上前抱回了小艾涅爾。寶寶正是淘氣好動的年紀,對身邊的一切東西都充滿了好奇,萬一太調皮惹得對方不耐煩了,卡迪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不是沒見過獸人爆發的模樣。亞瑟就曾經為了小熊的事差點掐死小艾涅爾……他已經失去了丈夫,不可以再失去孩子!

  幸好,獸人很合作地將孩子抱給了自己。獸人彎腰的一瞬間,凌厲而強大的氣勢撲面而來。卡迪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從來沒有面對過如此高大強壯的獸人,自己在對方面前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矮小。

  「你們是怎麼搞的?不知道讓孩子一個人跑出來很危險嗎?」

  雖說自己不應該介入銀狐族內部,但是摩耶還是忍不住斥責了卡迪一句。如果沒有遇到自己,萬一小傢伙在野外迷路了怎麼辦?還有,眼前這個雌性未免也太瘦弱了,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似的。這麼瘦弱的身軀,能夠撫養孩子嗎?不知道為什麼,摩耶的心中有些氣悶,責怪孩子的父親太不負責任了。身為獸人居然照顧不好自己的伴侶和孩子。

  不過,等等——

  皺起眉,摩耶的鼻翼微微動了下。他沒有在小艾涅爾的身上嗅到其他的氣味,這太奇怪了,孩子身上只有屬於自己的和那個年輕男子的味道。為什麼?孩子的父親在哪?難道……

  「對……對不起……」卡迪抱緊了小艾涅爾,寶寶也似乎被摩耶嚴厲的口吻嚇到了,趴在卡迪懷裡一動也不敢動。

  「我不是……」摩耶嘆了口氣,有些懊惱自己一時的衝動。而眼前的青年男子卻很緊張,接連說了好幾句道歉的話,便匆匆忙忙抱著孩子跑開了。

  望著對方遠去的削瘦背影,摩耶沉思了幾秒鐘,轉身走向了族長家所在的小木屋——

  入夜,卡迪躺在床上,靜靜望著趴在身邊睡得香甜的孩子,自己卻輾轉難以入眠。床鋪一片冰冷,感受不到任何溫度。身上陣陣寒意傳來,卡迪只能用力裹緊身上的皮毯。身體稍稍有了一些暖度,胃部卻開始痙攣抽搐起來。

  因為到處找小艾涅爾的關係,卡迪並沒有趕上晚餐。經過和迅猛龍的一場大戰,銀狐族元氣大傷,原本就稀少的人口這下子變得更少了,沒有足夠的獸人意味著食物的來源也變少了。族人都過得很艱難,自己也不好意思開口向其他人求助。族長不是沒有和他談過,讓他另找一個伴侶。但是卡迪全都謝絕了,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絕對不能委屈了小艾涅爾。

  忍著胃部的不適,卡迪輕輕下了床,打算喝點水撐過去。然而腳跟剛落地,就聽到門口傳來了一陣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卡迪有些驚訝,他問了幾聲門外卻沒有人應答,這令他更加困惑了,會是誰呢?也沒多想,卡迪走出去開了門,驚訝地發現門口擺了滿滿一筐的食物!

  左看右看,門外沒有一個人影,卡迪猜想可能是某個好心的族人送來的,但如果是族人,為什麼不肯現身呢?而且食物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好多東西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卡迪猶豫著該不該把東西拿進屋,想了一會,實在受不了美味食物的誘惑和肚子的抗議,將一籮筐食物拖進了屋裡。

  第二天一早,卡迪就被小傢伙咿咿呀呀的興奮叫嚷聲吵醒了。小傢伙伸出白嫩嫩的小手臂指著桌子,卡迪立刻明白了:小傢伙餓了。

  將寶寶抱到桌前,卡迪驚訝地看著小傢伙熟練地挑撿了一種朱紅色的美味小果子啃了起來。

  寶寶吃過這些東西!族人是沒有辦法采來這種美味果實的……難道是……

  「寶寶。」卡迪抱起小傢伙正對自己,輕輕問道,「昨天晚上吃的也是這些東西嗎?」

  小傢伙歪著腦袋,好一會才聽懂了卡迪說的話,揚著小手呀呀比劃了起來,興奮極了。和小傢伙歡快的笑臉形成對比的,則是卡迪凝重的表情——那個獸人為什麼要給自己送來食物?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卡迪本來以為這只是摩耶的一時興起,然而接下來的每一天,摩耶都給他送來了很多的食物。族人很快知道了這件事,開始紛紛議論起來,這令卡迪很難堪。一方面,他感謝摩耶的幫助,另一方面,他也為此煩惱不已。

  在流言蜚語了兩三天之後,卡迪終於鼓起勇氣去找摩耶,想和他把事情說清楚。然而走到獸人暫時居住的小屋門口,他卻膽怯地停下了腳步——

  「有事?」

  從部落外巡視回來,摩耶一眼就看見了在自己屋外沉思的年輕男子。他等了一會,對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回神的意思,望著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過往人群,為了不引起麻煩,摩耶只得開口。

  「啊?」

  卡迪瞬間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引來了許多族人,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皺起眉,摩耶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手拉起顫抖的年輕男子走進了自己屋裡,隔絕了屋外各種好奇探究的目光。

  「找我有什麼事?」

  鬆開手,摩耶居高臨下望著對方,以前都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名叫卡迪的雌性。真的很瘦弱啊……他真的有好好照顧過自己嗎?自己送去的食物難道沒有進他肚子裡去嗎?太瘦了,如果是自己的伴侶,一定不會讓他這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我……我……」

  「嗯?」摩耶耐心地等著,雙眼牢牢鎖住卡迪。眼前的年輕男子並沒有俊美到讓人一眼就驚豔的地步,但是眉眼卻很柔順,是那種讓人越看越覺得舒服的類型。

  那人低著頭,緊張地咬著下唇,柔順的髮垂在肩頭,摩耶瞬間有一種衝動,想將那髮絲握在手心細細撫摸。

  「我……」

  「到底有什麼事?」乾咳一聲,摩耶粗聲問了一句,以便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我……」咬咬牙,卡迪終於將憋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請不要再送食物過來了……」

  「我給你造成困擾了?」

  摩耶輕輕問了一句,臉色卻很不好看。他沒想到卡迪過來竟然是為了拒絕自己的幫助!

  「是的……」

  覺察到獸人瞬間陰沉下來的口氣,卡迪忍住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他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但是他一定要說清楚。

  「很感謝你的幫助,我會報答你的。但是請你不要再這樣做了,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和艾涅爾……」

  獸人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冷漠地看著卡迪,顯然不贊同他的話。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一個人生存不下去,你需要一個雄性。」緩緩地,摩耶開口說道,一瞬間,他的表情似乎像是想通了什麼,變得豁然開朗。

  「不,我不需要。」

  「是嗎?」環抱著雙臂,摩耶這時候反倒不生氣了,他望著眼前有些倔強的年輕男子,很想知道對方這麼堅持的理由是什麼。

  「是的,我不需要。」卡迪堅定地點頭。他知道獸人很重視血統,沒有獸人會願意接納不是自己親生的獸人寶寶。他不想讓艾涅爾受到任何委屈!

  「謝謝你的好意。」將心裡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卡迪的心情輕鬆了許多,趁著還有一點勇氣,他朝摩耶彎腰致謝,然後快步離開了獸人的小木屋。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卡迪撫著胸口大口喘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來的——他說了,他真的說了,對方一定會覺得自尊心受挫吧……但或者也可能是自己想錯了,說不定摩耶對自己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可憐自己罷了……

  對,一定是這樣!就算沒有離開過村子,卡迪仍是一眼就看出了摩耶十分優秀,在精英雲集的獸人部落裡都屬於出類拔萃的那一類人,又怎麼會看上毫不起眼的自己呢?肯定是自己想多了……這樣一來,剛剛的那一番話倒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好難堪……

  想到這,卡迪忍不住掩面低吟。唉,話說都說了,也不能再跑回去讓對方忘掉剛剛的話。自己恐怕是要把摩耶得罪了……算了,反正他們也不會在銀狐族待長久,就這樣讓這件事過去吧。

  接下來的好幾天,摩耶沒有再送食物過來。習慣了被大魚大肉伺候,一下子回到清茶淡飯的生活,還真令卡迪有些不適應。不光是他,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寶寶更加不樂意,又吵又鬧,對卡迪遞過來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

  由於今晚狐族勇士的收穫比較豐富,所以族長把族人全都聚集了起來,圍在篝火旁一起享用打獵得到的食物。獸人族的勇士早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就連摩耶也在今天早晨離開了部落,族長也有借助今晚的篝火大會提升銀狐族士氣的意思。畢竟,他們不可能永遠依靠獸人部落。

  雖說今晚的獵物很豐盛,但也只是相對平時而言,每個人只不過多分到了幾塊鹿肉。到了卡迪這,分到的東西就更少了。

  食不知味地嚼著口中的食物,卡迪完全沒聽族長在說些什麼,他忙著安撫發脾氣的小艾涅爾都來不及呢,只能先囫圇吞點東西填肚子。

  忽然,人群突然的喧嘩聲引起了卡迪的注意。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居然是摩耶,他回來了!?而且扛著一頭巨大的成年短毛猛獁象回來了!

  數十個成年獸人才扛得動的成年猛獁象,摩耶居然一個人就扛了回來。銀狐族人呆呆看著摩耶徑直走進了部落,將獵物丟在一旁,發出砰然一聲巨響。

  族長第一個回過神,連忙迎了上去。交談了片刻,族長突然訝異地轉過頭,看向卡迪的方向。這個舉動令卡迪一瞬間警覺了起來,然而摩耶接下來並沒有別的動作,只是將獵物交給了銀狐族人。

  因為摩耶和巨大猛獁象的加入,篝火大會一瞬間變得熱鬧無比。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猛獁象的屍體旁邊,等著自己那一份。卡迪待在原地並沒有上前,他神情複雜地望著摩耶,不明白獸人為何去而復返。

  突然,他看見摩耶從猛獁象的屍體身後拖出了一頭跳羚,熟練地拎到一旁的小篝火上剝皮上架。很快,陣陣烤肉香味傳了過來,引得族人垂涎欲滴。

  卡迪忍不住嚥了嚥口水,他記得這種鮮美的小羚羊,在摩耶送來的食物中就有。這種羚羊肉質鮮嫩可口,一口咬下去混合著飽滿油脂的烤肉能在口中化開,令人回味無窮。

  「啊啊!」艾涅爾第一個忍不住了,拽住卡迪的衣服示意要過去。卡迪連忙按住了興奮的小傢伙,示意對方不許亂動。

  小傢伙不依不饒,叫得更大聲了,一下子引來了所有的注目。卡迪有些窘迫,一方面躲開族人的目光,一方面又要忙著安撫小傢伙。

  優哉游哉烤著肉的獸人嘴角揚起了一抹笑,等獵物烤得差不多了摩耶才施施然起身,徑直朝著卡迪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摩耶很自然地拉起了卡迪,趁他發呆的當頭從他懷裡熟練抱過了小艾涅爾,然後牽著顯然還在震驚中的卡迪走回到自己的篝火架子跟前。

  「快吃吧。」摩耶一邊耐心將肉切成小塊喂著飢餓的小狐狸寶寶,一邊不停往卡迪的手裡遞食物。

  「我已經跟族長說過了,以後會留在這裡。」勾起嘴角,獸人輕輕對著卡迪說道。他英俊的臉上有種動人心魄的魅力,令人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來。

  「以後我會照顧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摩耶堅定地許下了承諾,一句話,一生的守護。

  《獸人星球之禁忌之血》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