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暮沒有下重手,鬆鬆的壓著她的胳膊,可滄藍弄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敢掙扎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趴在車子上。
她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四周靜得可怕,耳邊除了他平穩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終於她忍不轉身問道,這一回眸隨即撞入他懾人的眼中:
「展大哥?」
她心有餘悸的喚了一聲:
「你怎麼了?」
「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肯原諒我。」他扭過她的臉,平淡的語氣讓她聽不出他的喜怒。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藍,你懂的。」他握著她的手漸漸收緊,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一圈紅痕,原本溫和的笑臉倏然變得陰森駭人:
「你比誰都懂。」
她不懂,她什麼也不懂。
滄藍咬著牙關抑下嘴中的痛呼,對於他的反覆無常,她只覺疲累。與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她無時無刻不是繃緊了神經,一舉一動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他最後吃虧的會是自己。
為什麼這一世的展暮會變得比從前更難纏,更可怕。
他撫摸著她的小臉,粗糙的拇指在臉側輕輕摩挲:
「你不願把心交給我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可是小藍,別讓我等太久知道嗎?」
他的語氣很溫和,很柔情。眸光一瞬不瞬的凝著她,她甚至可以從他漆黑的瞳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可他的動作卻令人不寒而慄,察覺到一雙大手正緩緩的來到自己脖頸的時候,她面上的血色於一瞬間褪盡。
他看著她,專注的彷彿在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她一人:
「別逼我,我也不想這麼做。」
白煙裊裊的浴室中傳出嘩嘩的水流聲,滄藍抹了把臉,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呆,腦海中浮出展暮時而深情時而陰鬱的臉,她聽不懂他的意思,可心中莫名的閃過一道想法,稍縱即逝,快得讓她抓不著。
她困惑的皺起眉頭,凝著鏡中自己因為蒸汽的緣故而越發紅潤的小臉,精緻的面上印著17歲少女稚嫩的五官,可在下一秒鏡中的人突然變了個摸樣。
一片扭曲過後,鏡面上折射出一張成熟美麗的笑臉,而那張臉並屬於如今的她,那是十幾年後的滄藍。
床上響起的鈴聲令她回過神來,套上睡衣便往外走去,牆上的掛鐘指著午夜十二點,她看了看來電顯示,伸在半空的手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接起。
「睡了?」
展暮低沉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滄藍站在原地沒有吭聲,她的思緒依然沉浸在他方才莫名的舉動中。
「小藍。」聽出他話中的警告,她一愣趕緊回道:
「沒……沒睡。」
「早點睡,明天我過去接你。」
「明天我……」
「乖,去睡吧,我早上過去。」
話落,沒等她拒絕便掛了電話。
突然小腹中傳來一陣抽搐,滄藍放了手機蹲□子保護性的抱著自己,潔白的額頭滲出密密細汗,小臉上青白交加,她抬頭望著皎潔的夜空,眼中藏著恨意,她哭過也求過了,可是他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漆黑的樹影斜斜的映入室內,在她的記憶中的展暮不是這樣的,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他已經瘋了,而她也快被他逼瘋了。
早上起來後,B市下起了鵝毛般的小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屋簷上,映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們這幾天就猶如普通的情侶一般,逛街、吃飯、看電影,偶爾他興致來了,便拖著她回到公寓中使勁折騰,而他雖然嘴中說著不逼她,一切順其自然,可行動上卻從未戴過套子,每次結束,都是直接射入她的體內。
滄藍心裡害怕,只能偷偷的吃事前避孕藥,可那藥對自己的副作用極大,每每在服用過後,她都會出現暈厥,噁心的不適感,而展暮看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自然聯想到她挑食的毛病,從那之後什麼燕窩補品一堆一堆的往家裡送,滄藍被逼著吃了一段時間後,身上倒是多出一些肉。
展暮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塞入大衣口袋中不住的揉捏。
這幾天胡亂的進補讓她原本削尖的下巴圓潤了幾分,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健康的紅暈,整個人變得精神了許多,可那一股子淡淡的憂鬱始終在她身上徘徊不去,他銳利的眸光鎖著她的身影,將掌中的小手攥得更緊。
他看得出來,她跟他在一起並不開心。
「天冷了,怎麼不多穿幾件衣服?」他輕輕彈去她肩頭上的雪花,笑得一臉的溫和無害。
「我不冷。」滄藍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嘴上這麼說著,可兩瓣潤唇卻凍得快要發紫。
他摟著自己的手又緊了幾分,滄藍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被他擁入懷中,摸了摸她凍得發白的小臉,他皺著眉道:
「還說不冷。」目光落在她薄薄的外套上,他一愣,摟著她就往回走。
展暮把她帶進了一家賣場,銷售小姐看到他們便熱情的迎了上來,使了勁的推薦櫃中的衣服。
展暮攬著她的肩隨意的從衣架上抽出一件厚外套,遞給她:
「進去試試。」
「我不需要。」
商場中的暖氣讓她原本青紫的臉色回暖不少,她沒有接過他遞上來的衣服,推拒著道:
「我有衣服。」
「那怎麼不穿?」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他依然圍繞在這個話題上。
「小姐,您就試試吧,您膚色和身材那麼好,穿起來一定很好看。」銷售小姐在一旁幫腔,滄藍一時答不上他的問題,接過他硬塞過來的大衣,厚厚的一件卻是好幾年前的舊款。
她猶豫的看了他一眼,展暮無論是長相疑惑是頭腦都很優秀,可人無完人,他再好也總有缺點,比方說他的不善家務與他那過時的品味。
滄藍從更衣室中出來的時候售貨小姐臉上的笑臉僵在臉上,可一秒又訓練有素的迎了上來,嘴裡一陣的誇著她穿的有多好看,衣服有多顯身材,男朋友眼光有多好,從頭髮誇到腳指尖,就差沒把滄藍說成是那九重天上的天仙……
展暮坐在沙發椅上,眉毛都動一下:
「給她包上。」
聽到這話,售貨小姐臉上露出喜悅的光芒,而正照著鏡子的滄藍則垮下了一張小臉,鏡中的少女一身臃腫的大衣黑乎乎的披在身上,與套了一個大麻袋沒什麼區別。
展暮似乎很滿意她這一身打扮,又讓售貨小姐多包了四五件一模一樣只是顏色各異的外套,在人熱情的歡送下,走出店面。
滄藍低著頭跟在他身後,目光凝在他手中那兩袋衣服上,逐漸陷入沉思,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則希臘神話,那是關於皮革馬利翁的故事。
皮革馬利翁是是希臘神話中的塞浦路斯國王。他憎恨女性,決定永不結婚。他用神奇的技藝雕刻了一座美麗的象牙女像,並愛上了她。他像對待自己的妻子那樣撫愛她,裝扮她,並向神乞求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
最終愛神阿芙洛狄忒被他打動,賜予雕像生命,並讓他們結為夫妻。
這則神話在他人的眼中或許是一段浪漫而不可思議的愛情故事,可看在滄藍眼裡,卻讓她頓覺毛骨悚然。
雕刻原本只是死物,可他卻強勢的賜予了她生命,甚至沒有問過她的意見或是她的想法,一廂情願的把她當做妻子一般對待,這樣的相處模式她不禁想到自己與展暮。
他對待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她也是個死物,那麼他有沒有問過她是否樂意活過來,樂意接受他,樂意做他的妻子,上帝永遠是偏向他的,她的哀求與絕望沒人聽得懂,他對待她只會像是永遠的征服者,做為奴隸她不該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眼中她這一生只會是他的附屬品,她是他創造的,是以她便只能是他的。
到了晚上雪終於停了,展暮把她送到家門口,卻沒有立刻放開她的手。
滄藍掙了掙,見沒抽出來便作罷了。
他攬著她的腰,臉貼臉的與她平視。
「我到了。」她躲著他吃人的目光,雙肩不自覺的縮起。
他的手劃過她的背脊,惹來無數顫慄。
頰上一疼,她被迫迎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瞳眸中溫柔得能讓人陷進去,可他手下的動作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強勢:
「小藍。」他低低的喚著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再這樣了知道嗎?」
滄藍牙關開始打顫,聽著他哄小孩子的語氣,眼裡藏著一抹懼意:
「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這次念在你初犯,我不跟你計較,如果再讓發現你故意凍著自己,書也不必讀了,直接跟我去美國,嗯?」
滄藍抑下心中的驚懼,第一次正視面前的男人。
她做的隱晦,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明明重生的人是她,應該是她更瞭解他才對,可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就如同透明人一般,無論她在心裡藏著什麼,都可以被他一眼看穿。
「我……我要回去了。」
她退後一步想要從他懷中抽身,姆媽熬的中藥她已經停用了很久,滄藍是真的怕,她害怕如果有了孩子,她就再沒勇氣逃走,這一輩子都要在展暮手心下存活的日子令她感到畏懼,既然可以重來,她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更何況,如今她對展暮的感情除了恨,便只剩下懼,真要與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她遲早會被逼瘋。
她心裡清楚,只是停藥是遠遠不夠的,她寧可弄壞自己的身體也不要懷上他的孩子,這一輩子他們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
他止去她的掙扎,面上在笑著,可那笑意並不入眼: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滄藍感覺到他握在自己的腰上的手越發的緊:
「我們重新開始,不好嗎?」
「不……」滄藍突然掙脫出他的懷抱:
「我不懂……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敢看他,轉過身就跑,跌跌撞撞的跑進屋裡,展暮反常的沒有攔著她,只是望著她逐漸遠離的背影,冰冷的雙眸猶如藏在黑夜中的毒蛇,森然的發出寒光。
姆媽給滄藍開了門,門剛掩上她便一把撲入她懷中,瘦弱的肩頭不住的哆嗦,似乎在畏懼著什麼。
「小姐?」
「姆媽……姆媽……」滄藍抱在她腰上的手逐漸泛白,她抑制著心中的懼意,雙唇止不住的顫抖,用小得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念著:
「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