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沒亮滄藍就出現在了B市的碼頭上,昨晚翻來覆去的一宿沒睡,卻不見半點疲累,早上起來反倒精神得很,或許是自由在望,她內心總有一種掩不住的興奮與期待。
朦朧的晨色泛著霧氣,朝陽逐漸升起,揮去四周的陰鬱,岸邊的漁船一字排開,不遠處靜靜的停靠著一艘油輪,等到天色漸亮,身邊人群湧動的時候,她便跟著隊伍往游輪上走去。
這艘游輪途經好幾個城市,而最後的落腳點卻是在離B市甚遠的一個小鎮上,她上網搜集過資料,那個小鎮地處偏僻,信息業並不發達,重點是那裡沒有什麼發展空間,展暮的生意斷不會談到那裡去。
滄藍跟在人群身後上了船,在侍應的帶領下找到了自己的標準間,放下行李她將房門合上,細細的環視著這個狹小的空間,為了便宜,她住的房間裡沒有窗,看不到外面的景物,可房間雖然小,床褥被鋪卻非常柔軟,房中的擺設很是精緻。
時間還早,距離游輪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她將自己的行李堆到角落中,從包裡抽出了一本小說坐在床邊靜靜的閱讀。
可平時可以靜看一整天的小說在這個時候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滄藍坐了一會,放下書本決定出去走走。
游輪內的設施齊全,在當時的國內已經算是中上水平,滄藍閒著沒事在這裡亂逛起來,沿著甲板走,游輪的前後甲板都有游泳池,但是小的跟泡澡池似得,在裡面玩的多數是一些小孩子。
因為剛上船的關係,也只有少數的孩子在水中嬉戲。
海風拂過面頰,她蹲在池邊看著水中玩耍的孩子,嘴角噙著笑,不知不覺間也被感染了。
卻在這時,不知被誰推了一把,滄藍身子驀的向前傾去,「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裡。
她在水中撲騰了幾下站直了身,這才發現水深根本不到她的腰。
「姐姐,對不起。」
滄藍抹掉臉上的水,看清了站在水池旁的母子,女人長得不漂亮,身體稍顯肥胖,而站在她身旁一臉歉意的男孩,則胖的跟顆小圓球似得。
白乎乎肉嘟嘟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掐一把。
「你沒事吧。」男孩的母親朝她伸出手,她愣了一會兒,沒有接過,反倒抱著自己在水池中躊躇。
滄藍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再加上夏天穿得少,薄薄的襯衫貼在潔白的皮膚上,勾勒出一身姣好的曲線,她蹲在池中不敢出來,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男孩的母親看出她的顧慮,趕緊拿下肩頭的浴巾遞給她:
「你先擦擦。」
她輕輕道了謝,接過浴巾包在自己身上,這才敢從游泳池中起身。
「真是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沒關係。」她搖搖頭,用乾淨的毛巾擦拭著頭髮上的水漬。
「你住哪個房間?也是來旅遊的吧。」
她速度緩慢的爬上岸,緊了緊身上的浴巾就要往房間走去,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讓她感到黏膩得不舒服,再加上周圍人探究的目光她更覺羞澀。
她走了幾步,發現那對母子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時,有些困惑的回頭說道: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女人臉上閃過一抹歉然,不自在的撓撓頭: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哦,我先走了。」
「好的,謝謝。」
回到樓梯間,滄藍客氣的對她們點頭道謝,或許是因為天生不善交際的關係,即使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卻還是會不自覺的生出幾分冷漠疏離。
「媽媽,我要吃雞翅。」小男孩軟軟的同音傳入耳中,女人瞪了他一眼:
「不行,不是說好了要減肥的嗎?」
「那是媽媽你說的。」男孩委屈的撇嘴。
「你是不是媽媽的乖寶貝?」
「唔。」男孩點點頭,還沒弄明白過來意思。
女人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得意的說道:
「既然你是媽媽的乖寶貝,就得陪著媽媽一起減肥,對不對?」
「唔。」男孩皺眉,怎麼覺得有點怪。
女人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臉。
「媽媽,你看你看,有鳥。」
「啊,有鳥哦,我們去甲板上看鳥好不好?」女人牽著小胖子的手越走越遠。
「快跟姐姐說拜拜。」
「姐姐拜拜。」
小男孩道了別,跟在母親身後離開,一邊走滄藍還能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
「這個姐姐真奇怪,媽媽,我不要跟你一起減肥,我要吃雞翅,雞翅!」
她望著她們逐漸走遠的背影,看著小胖子圓滾滾的身體,會心一笑,不由得羨慕起來,如果自己將來的孩子也能這麼可愛,該多好。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們的身影了,滄藍這才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毛巾,她一邊走一邊擦拭著自己的頭髮,濕漉漉的黑髮披散在腦後襯得一張小臉更為白皙,精緻。滄藍無疑是漂亮的,纖細的身段,過於蒼白的膚色給人一種病態美的感覺。
一路走來,或多或少的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而當她走到無人的拐角時,迎面撞上了一堵結實的肉牆。
她輕輕的「啊」了一聲,拿在手上的毛巾應聲落地。
「抱歉。」
她低著頭沒有看到男人的樣子,只是象徵性的回了句:
「沒關係。」便彎下腰要去撿落在地上的毛巾。
可有一隻手卻比她更快的撿起,並遞到她面前。
滄藍的目光落在對方的手上,那是一雙佈滿疤痕與老繭的手,指尖上甚至有一道未結莢的傷口。結實的臂膀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他的有力,細細瞧來,甚至能看到肌肉的跳動。
「謝謝。」
男人很高大,以她的身高只能到他的胸口以下接近小腹的地方,黝黑的皮膚與她的蒼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薄薄的T恤擋不住那八塊腹肌,即使沒看到臉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侵略性。
她的目光落在他黑色長靴上,質地上乘,看不出什麼牌子,可她也知道他這一身打扮不會便宜到哪去。
他的穿著隨意,身上帶著一股子的匪氣,她忍不住順著他的胸口一路往上看去,卻在撞入一雙如狼般凶煞的眼眸時,整個人如遭晴天霹靂,僵在當場。
男人左臉上有一道疤,猙獰的蔓延到眼部,他拿著她的毛巾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同樣在打量著她。
兩人湊得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從她身上傳過來的幽香,羸弱的身子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種變相的誘惑,在他們這些強盜眼裡,嬌弱的小白花吸引來的不會是溫柔憐惜,反而是毫不留情的摧殘,與玩弄。
肩頭上的毛巾根本遮不住少女姣好的曲線,濕透的料子貼在皮膚上,從他的角度看去甚至能瞧清她胸衣的輪廓。
「你的東西。」他熾熱的目光絞在她的身上。
看到他伸過來的手,滄藍的臉色「刷」的一聲變得慘白,他露骨的目光傳閱給她的,只會另一種東西。
她全身顫抖的往後倒退,破碎的記憶逐漸拼湊在一起,一點一點的渲染、放大,一陣冷意倏然竄上背脊,她本能將身上的浴巾揪緊。
男人微挑眉,有些詫異她的反應,又朝她走近幾步。
「你的毛巾不要了?」
她聽著他的腳步聲,看著他越靠越近的身體,男人背光的身子罩下一層陰影,如密網一般將她籠罩其中,源源不斷的朝她散發出一股可怖的壓迫感。
瞳孔驀然放大,心率倏的比平時增快了一至兩倍,即使是在面對展暮,她也沒試過這麼的害怕。
她倒吸一口涼氣,不住的後退,雖然拚命的壓抑下心中的懼意,卻還是止不住肩頭的輕顫,這一刻,她全身的感官通通集中在視覺上,隱隱的,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戾氣。
聽說當人恐懼到極點的時候,是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的。
從前在書上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她尚且抱著懷疑,如今身臨其境,讓她不得不信。
腦海中迴盪著一陣細尖的笑聲……與那個男人冰冷到極點的眼眸,那一刻,無論她如何的哀求,尖叫,他依然無情的看著,比當場將她凌遲還要來的殘忍……
「喂,你怎麼了。」男人饒有興味的伸手就要去碰她,可沒等指尖碰上肩膀,她便尖叫一聲往房間的方向奔逃。
她跑得太快,就連肩頭上的浴巾什麼時候掉的也不知道,男人愣在原地料不到她會出現這種反應。
凝著她倉皇逃走的背影,他頓了頓,邁開長腿跟過去撿起了女孩掉在地上的浴巾,大手摸上黏濕的布料,那上面仍然殘留著少女溫熱的體溫,湊近鼻間輕輕的嗅了嗅,甚至能聞到一陣清雅的幽香。
滄藍「碰」的一聲關上門,當房門合上的剎那,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曲起腿,即使緊緊的抱著自己依然止不住那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炎熱的鐵皮房、無數雙黝黑的大手、還有男人冷如冰峰的眼眸,這些記憶在這一刻充斥著她的腦海,就像被刀刻入,深入骨髓,即使抽筋削骨,依然抹不掉那種恥辱。
滄藍抱著自己蹲□,臉上慘白得嚇人。
她認得他!
即便他化作灰她也不會忘記!
這個強盜,在強、暴了自己之後,丟給手下玩弄,最後更是一把火將她燒死。
她搖著頭想要撇掉腦海中的畫面,可越是想要遺忘,那個記憶就越是深刻,她永遠記得自己在他身下哭喊的模樣,他冰冷的看著自己被他們蹂、躪的模樣,與他們扔下火種,大笑著離開的絕望。
這間臥房沒有窗,狹小的空間裡稀薄得令人窒息,原本精緻的擺設如今變得異常猙獰,這裡她是一分鐘也呆不下去!
滄藍沿著牆壁撐起自己的身體,她抽出牆角的大包,胡亂的換了一套衣服,身上濕透的襯衫長褲也不要了,隨手撇在桌子上,趁著沒有開船,她提著自己的行李匆匆的往入口奔去。
下午六點,班機整點降落,展暮隨著人群往機場的出口走去,嘴角掛著笑,不緊不慢的樣子恣意閒適,剛開機,悅耳的鈴聲便響了起來。
沒有猶豫的接起,那頭傳來魏無斕的聲音:
「展暮!」
「公司的事就交給你了。」他說得理所當然。
「幸苦了。」
這話說得沒有半點誠意。
魏無斕在那頭皺起眉:
「那小妞的船至少要十天才能到岸,你過去那麼早做什麼。」
「有些事我喜歡提前準備。」展暮攔了一輛計程車,當車子緩緩駛上小路,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上。
很清靜的小鎮,民風淳樸、風景宜人、空氣清新,也難怪她會選擇在這個地方落腳,這也確實符合她的性子。
「小伙子,你是來旅遊的吧。」司機透過後視鏡與他閒聊起來:
「打算玩多久?我們小鎮最出名的就是南部的駱駝山,你有空一定要上去看看,你看到沒有,就是那座。」
司機熱情的朝不遠處的一座山指了指。
展暮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確實看到一座長得神似駱駝的高峰,他笑道:
「有時間我會去的,你在那個路口停下吧。」
付了錢他在酒店門口下車,他抬眼看了看面前這棟在B市只能算是旅館的酒店,接受了大堂經理熱情的招待,開了間套房。
小鎮的夜晚很安靜,沒到晚上七八點,家家戶戶已經收門回去睡覺了,哪有城市的喧囂,展暮住的套房裡有一扇落地窗,遠遠的可以看到那座駱駝山,襯著漫天的繁星,細細品著紅酒,著實有種獨特的寧靜,令人心曠神怡。
他看著遠方,做出敬酒的姿勢,眸中溢滿了志在必得。
就如貓兒在抓到老鼠的時候,總是要戲耍一番才會一口吞下,可他不是貓,他是猛虎,對於她,他比誰都要有耐心,他享受一根一根拔掉她身上尖刺的過程,看著她慢慢在絕望中投降、認命……
腦海中浮現了滄藍那張驚懼的小臉,展暮嘴角掛出一抹殘忍的笑,這個小鎮壞境不錯,他們或許可以在這裡提前度蜜月,最好在這個過程中,小藍能懷上他的孩子。
夜晚的海平面上漆黑一片,昨天早上八點從B市出發的游輪正平穩的行駛在海面上,只是定睛看去,游輪中無論是餐廳、客房、酒吧,這些原本應該擠滿人群的地方如今卻找不到半個人影,幾個大漢手裡拿著槍在走廊的各個角落巡視著。
四周靜的除了長靴踩在地上的「噠噠」聲便再無其他。
海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腥甜的血味,男人舔了舔嘴角,身上源源不斷的散發著一股戾氣,那是一種常年走在刀刃上的人才會有的氣魄。
他靜靜的站在船頭俯視著跪在甲板上的人們,左臉上的疤痕猙獰的猶如夜間的惡鬼,輕易取人性命。
那些都是出來旅行的遊客,原本帶著愉快的心情出行旅遊,卻沒想會遇到劫匪,如今,包括侍應在內,全部被雙手由後綁縛著,集中跪在甲板上。
周圍巡視的是一個個拿著槍械的壯漢,再往邊上看去,只看到好幾個保安人員全身是血的躺在角落中,一動不動,四周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死氣。
「頭兒。」
「都找過了?」男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不帶感情的道:
「只有那麼多?」
「是,已經全找過了。」
男人微挑眉,視線又一次掃入人群中,卻怎麼也找不到那道羸弱的身影。
「頭兒,這些人怎麼辦。」
他斂下眉眼,目光狠戾:
「處理乾淨。」
頓時,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女人的尖叫與小孩的哭喊隨著槍聲的響起,混雜在一起,朝著遙遠的彼岸,緩緩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