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這一晚上,滄藍發起了低燒,展暮把她洗乾淨後,抱回了床上,而後逕自往浴室走去。

  片刻後,浴室中傳出嘩嘩的流水聲,她躺在床上蹩著眉頭,不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聽著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捲起被子本能的往床角縮去。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中的水聲戛然而止,朦朧間,她看到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長滿粗繭的大掌骨節有力,指間充滿了侵略性。

  她看過展暮與人搏鬥的樣子,很快,快的她根本瞧不清他的動作。心中一動,她像一隻受驚的刺蝟,小臉埋入薄被,悄悄豎起了渾身的尖刺。

  展暮這種活在刀尖上的人,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對於他來說,失敗同等於死亡,所以他不能輸,不能有負累,而滄藍無疑的,就是他扔不掉的包袱,上一世尚且如此,更何況如今……

  看出她的畏縮,他伸過來的手頓了頓,僵在半空中:

  「小藍。」

  他扳過她的肩頭,大掌堂而皇之的探入睡衣領口中,當粗糲的掌心貼上自己的皮膚時,滄藍輕輕的顫了下。

  「美國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學校,等訂婚結束後,你就跟我過去。」

  指間揉上胸前的凸起,他像是起了興致,勾著那顆肉粒夾在指間輕擦細磨,繭子劃過櫻紅色的乳暈,帶出了更多的顫慄。

  滄藍渾身一哆嗦,蜷縮起來疲憊的點頭,她很累,已經沒有多餘精力去應付他的欲望。

  他又凝了她半晌,突然抽回手從床邊起身,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她悄悄鬆了口氣。

  可沒過多久,就又聽到他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手中端著一碗湯藥,他小心翼翼的扶起她的身體,輕輕攪拌著碗裡的溫水。

  一股刺鼻的中藥味瀰漫在室內,她皺著眉後退,咬緊唇畔怎麼也不肯碰觸他遞過來的勺子。

  「乖,這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他耐心的勸道,吹了吹氣,手中的勺子又一次往她嘴邊遞去。

  她搖搖頭,將小臉扭過一邊,不肯合作。

  「小藍。」

  眼底閃過一抹不悅,面上一沉他低低的喚道:

  「聽話。」

  他的沙啞的聲音帶著幾許警告,滄藍猶豫了一會,動作緩慢的朝他靠近,櫻唇湊上他遞過來的勺子,小口小口的往下嚥著裡面的藥水。

  真的很苦,苦入了心肺。

  目光落在他拿在手中的瓷碗上,她吞下嘴中的苦藥,討好的說道:

  「太多了,我喝不完。」

  展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微瞇起眼,重新又舀了滿滿一勺遞過去。

  最後,那滿滿的一碗湯藥通通進來她的肚子裡,聽到展暮關門的聲音,她委屈的躲在被子裡直掉眼淚。

  「哭什麼,我是為你好,你難道不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滄藍的心中對他是否還存著感情他不確定,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是真心的喜歡小孩子。

  展暮摸了摸她的額頭,知道高溫褪去這才稍稍放心,他抽回自己的手,看著她拱起的後背陷入沉思。

  上一世的滄藍對孩子是渴望的,婚後她積極的去看醫生,吃各種藥,中藥西藥全試過,那時候,不論多苦,多難喝的藥,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生生灌進去,為的就是能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可無論她如何的努力,最後總是以失敗告終。

  「睡吧,明天我帶你出去走走。」他拉開被子跟著鑽了進去,手臂摸上她的纖腰,溫熱的體溫隔著衣服熨燙在皮膚上,很溫暖,而為了得到這種溫暖,他一連等待了十年。

  這次的訂婚宴與滄紅之前的其實沒太大分別。

  隔天的傍晚,展暮送她回家後順道與滄忠信商量了一下訂婚事宜。

  兩個人男人默契的沒有提起兩年前的一億之約,而那個約定與其說是用來牽制展暮,倒不如說是滄忠信安撫滄藍的一種方式。

  滄藍與展暮的婚事、展暮繼承人的身份,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一點大家都知道,而滄藍更是比任何人都來的清楚。

  兩世為人,她自問比誰都瞭解這兩個男人的性情,他們都是同一類的人,自私自利,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都可以放棄,犧牲,而對於滄忠信來說,她無疑就是最好的犧牲品。

  滄藍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也沒興趣知道,而當展暮與滄忠信從書房中走出來的時候,也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有了滄家女婿的身份,這下子,他留下吃飯變得更為順理成章。

  晚飯的時候展暮貼著她的位置落座,不時的給她夾菜,溫言軟語、體貼入微,就連姆媽在一旁看的,都是滿意的直點頭。

  在旁人眼中兩人男俊女美,一強一弱,站在一起猶如一對璧人,出奇的登對。

  可那也只是表象,又有誰知道兩人之間洶湧的暗潮?

  這一頓飯下來滄藍一直沉默著,就連展暮低聲下氣的討好也是愛理不理的將頭扭到一邊。

  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滄忠信攏起眉頭說道:

  「小展啊,我這女兒就是小姐脾氣重了點,你以後多擔待,讓著她點。」

  「我會的,滄伯,您放心,我會好好待她。」他笑得溫柔,一副儒雅斯文的嘴臉。

  滄藍吹來吹放在面前的熱湯,裊裊白煙逐漸模糊了雙眼,在他們看來,展暮夠好,夠優秀,能夠當上他的妻子便是人一生中莫大的福氣,可又有誰問過她的意願,只稍一句:我是為你好。便將她所有的努力,抗拒扼殺在搖籃之內。

  吃完了飯,滄藍躲著他的親近,與滄紅比肩而坐,兩姐妹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過話了,同一屋簷下,每每撞上便是冷哼著別開臉。

  而如今在滄忠信面前,滄紅不敢做的太過,看著電視中的劇場,也會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討論。

  展暮坐在一旁跟滄忠信下棋,目光時不時便往滄藍那頭看去,卻見那小東西在撞上他的視線後,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背過身去。

  他不悅的蹩起眉,握著棋子的手越攥越緊,直恨不得立刻上前給她點教訓,真是長臉了,還會給他擺臉色了。

  而後一想,滄藍遲早是自己的人,偶爾耍耍小性子他也就睜隻眼閉只眼的隨她去了,何況等到她與自己在美國定居之後,還愁沒機會教訓她嗎?想到這,他斂下自己的不愉,將目光放回了棋局中。

  也就是片刻的閃神,他輸了整盤棋。

  晚上九點的時候,滄藍跟著展暮去取車:

  「晚安。」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如果不是滄忠信的命令,她根本不想出來送他。晚風輕輕吹過,吹亂了她頰邊的髮絲,他目光一滯,伸手就要替她攏上。

  「我回去了。」她後退兩步避開他的手:

  「再見。」

  「小藍,不要那麼怕我。」

  他驀的握住她的手臂不放:

  「我不會傷害你。」

  滄藍試著抽會自己的手,見抽不出也就不再掙扎,只是兩眼望望天,看看地,就是不肯放在他身上。

  面對這樣的情景,他臉色一僵,透過他捉著自己的手,她意識到他將要發怒,心中突突的一跳,趕緊討好的說道:

  「我沒……沒這麼想。」

  她說這話相當於是自抽嘴巴,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凝著她畏縮的模樣,展暮無奈的歎了口氣,跟著收斂下自己的脾氣。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古怪,滄藍緊張的打量著他的表情,陰鬱的眼神,緊抿的薄唇,無一不在告訴她,他正壓抑著自己的怒意。

  展暮從來就不是個有耐心的男人,特別是在對待女人的時候。

  這一刻裡,兩人都在沉默,滄藍不解的看著他,要換在從前,她用這種態度對他,他保準甩袖離去,連個正眼也不會瞧她。

  「算了,你回去吧。」

  良久之後,他終於放開她的手,只是表情依然緊繃:

  「早點睡,明天我來接你。」

  收回自己的手腕,滄藍悄悄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輕輕的朝他說道:

  「明天見。」

  「等等。」邁出的腿一頓,她詫異回眸,撞入他那一雙溫和的眼裡,夜風徐徐吹過,帶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縈繞鼻間。

  他寵溺的撫摸上她的黑髮,低低的笑道:

  「小藍,我很期待我們的訂婚宴。」

  半夜兩點的時候,滄藍睜著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面漆黑一片就像個無底洞,一不小心就會被吸進去。

  她驀然從床上坐起,摸黑的往床頭櫃探去,按下床頭的檯燈,銀灰色的燈屬罩映出她那張蒼白得嚇人的臉。

  手忙腳亂的打開抽屜,取出裡面的錢包,她將皮質的小錢包緊緊攥在手中這才覺得稍稍安心了些。

  拉開拉鏈,她細細的清點著裡面的東西,一張存折,少許現金,過了塑的身份證,還有一張前兩天提前訂好的船票……

  一股不安瀰漫在心間,展暮的眼神中含著太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就是赤裸的,被他由頭看到腳,沒有絲毫隱私和秘密。

  不會的,他不會看出來的。

  她捂著心口不斷的安慰自己,她做得小心翼翼,就連身邊的親人都沒發覺,遠在海外的展暮又怎麼可能知道?

  滄藍,不要自己嚇自己。

  過了好半晌,她終於定下神來,把散落在床上的證件、船票通通收回錢包中,整整齊齊的疊在一起。

  這幾年的隱忍,為的就是今天,她不能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懷疑就放棄,她不會與他訂婚,更不會嫁做他的妻子,握著錢包的手微微顫抖,她有些害怕,可更多的卻是期待,從此之後,展暮、滄紅、滄氏,都將與她沒有關係,她發過誓,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同一時間裡,展暮的公寓內依然是燈火通明,他鏈接上了視屏電話,沒過多久那邊便出現了魏無斕那張妖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的臉。

  他頂著兩隻熊貓眼抱著鏡頭敢怒不敢言。

  「我要你查的東西都查好了?」

  盯著鏡頭中展暮那張欠揍的臉,魏無斕忍下要豎中指的衝動應聲道:

  「等等,我一會就發給你。」

  話落,他猶豫了一會提醒道:

  「我剛剛查到,那小妞訂了明天凌晨的船票。」

  展暮點開郵箱,打開了魏無斕發過來的程序:

  「我知道。」

  魏無斕挑眉:

  「你不做點什麼?」

  「做什麼?」展暮漫不經心的問,一行行的審閱電腦中的程序表。

  老婆都要走了,還能這麼淡定。

  「你不攔著她?」真跑了怎麼辦?

  終於,展暮收回專注的目光,莫測的笑道,語中富含深意:

  「有些事,不經歷過又怎麼會死心?」

  魏無斕聽得雲裡霧裡的,愣了愣,剛想開口便被展暮打斷:

  「ATH的合作方案明天晚上之前發給我,好了我睡了,有什麼事天亮了再說。」

  「喂!為了這個破程序老子兩天兩夜沒合眼了,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喂!喂!」

  卡嚓一聲,對方收了線。

  展暮點燃手中的香煙靜靜的看著桌面上的照片,目光逐漸變得深遠,當籠中的金絲雀啄壞了腳下的鐐銬,自以為可以高飛的時候,殊不知獵人在籠子外張開了一張更集更密的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