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滄家兩姐妹是同卵雙胞胎,在樣貌上,兩人不止長得像,就連聲線發育得也是一模一樣,只不過在平日裡,相較於滄藍的綿柔,滄紅的聲音要多出幾分活力。

  展暮斜靠在沙發椅上,他努力睜了睜眼,試圖看清四周圍的環境。

  玻璃桌上透明的高腳杯在眼中變得蜿蜒扭曲,杯沿粘著的紅酒就像是一簇跳躍的火焰,不停閃爍。

  「展大哥……」

  輕柔的聲音透過門板迴盪在室內,因為酒精的緣故,展暮的思維開始模糊,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一張梨花帶淚的小臉,想到那副纖細的身體在自己身下顫抖的摸樣,男人動了動手指,眼中閃過一抹猩紅。

  「你在裡面嗎?」門外的人急了,聲音又大了幾分。

  窗外淅瀝瀝的下起小雨,滴答滴答的拍打在玻璃窗上,鼻間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濕熱,照不到陽光的室內生出一種陰冷的氣息,時間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他抱著骨灰獨守的日夜。

  本能的往右邊摸去,卻只碰倒了擺在一旁的幾樽空瓶,玻璃瓶傾倒在地發出「匡當」的一聲,清脆而空明。

  原本嗡嗡作響的腦袋逐漸恢復清明,他側過臉,目光呆滯的看著被碰倒的瓶子,聽著門外傳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一陣晃神過後,撐著沙發起身搖搖晃晃的往門口走去。

  「小藍……」

  男人一邊走一邊囈語,猶如瘋魔。

  他的視野在這一瞬裡變得狹窄,稀薄的空氣一點一點的被擠出胸腔,一種打靈魂深處傳來的絕望源源不斷的籠上心頭。

  他的小藍應該是愛他的,應該是離不開他的……

  十幾年的守候已然令他瘋狂,如今,他對她存著的,只餘下一種令人畏懼的執念。

  他扶著牆一步步的往前,腦海中又一次浮出滄藍黑得發亮的眸子,裡面藏著的是不甘,是憎恨,還有永遠無法擺脫的悲哀……

  想到這,他突然嗤嗤的笑了,眼中閃過的,是一抹凌虐的快感。

  魏無斕剛下計程車便心急火燎的往酒店裡趕,皮鞋洩憤似得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他邁著步子竄到櫃檯小姐面前,甫抬頭隨便勾了勾唇角,漂亮的小姑娘即刻被迷得七暈八素,就差沒把自己的戶口本,銀行密碼,存折賬號通通說出來。

  這家酒店規模很小,魏無斕只是轉個身就能看到不遠處豎著的兩扇電梯門。

  展暮這次一聲不吭的把公司丟給他,手機打不通,Email聯不上,如果不是早前他曾跟自己提起過這家酒店的名字,他也找不到這裡來。

  電梯卡在六樓怎麼也不肯下來,魏無瀾有些煩躁,站在門口不停的按著開關,對一旁或好奇或驚艷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臉色不太好看,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連續工作了多久,因為剛起步的關係,新公司人手不多,而他魏無瀾在那裡頭,正可謂既是主子又是奴才。

  櫃檯接待是他,倒茶小弟是他,跟車司機是他,送貨的是他,寫程序的是他,賣程序的是他,掃廁所的還是他……

  我擦!

  一會見著那混蛋,他非得把手裡的公文包摔他臉上,大吼一聲:老子不幹了!

  終於在「叮」的一聲後電梯到達樓層,魏無瀾撥開人群,在門口佇立半晌,看了看剛記下的號碼,大著步子往左邊的房間走去。

  酒店的房間很少,一層樓不過五六間,他一間間的找過去,終於在轉角處找到了他想要的門號。

  人做老闆,他做老闆,有他這麼當法的嗎?想起自己這幾年裡,為了一千萬美金被展暮使勁操,玩命操的過程,眼眶頓時濕潤了,就差沒當場冒出幾滴男兒的辛酸淚。

  他站在門口的地毯上,習慣性的蹭了蹭鞋底,抬起手想像著面前的木板就是展暮那張欠揍的臉,狠狠的往上敲去,誰知房門並沒有鎖,手剛揮下去,大門嘎吱一聲便開了。

  耳邊隱隱聽到一聲聲男人的粗喘與女人的輕泣,面色一冷,他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操!」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大爺還有心情在這裡玩女人!

  提著手裡的公文包,魏無斕推開門尋著聲音往裡走,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要找個出口宣洩,正巧碰上腳邊的空酒瓶,抬腿便朝房門口踢去,可一時失了準頭,玻璃瓶子撞上牆壁,發出一聲脆響,而後在地上轉了一圈滾進了沙發底。

  如今,門裡門外形成了兩個獨立的世界,客廳傳來的聲音並沒有止去房中的動靜,只是女人的輕泣聲愈發的微弱……

  魏無斕佇立在門外的身子一僵,這怎麼聽也不像是男女歡愛的聲音……

  房門沒有鎖,他猶豫了一會,推門進去。

  緊閉的窗簾阻絕了室外陽光的探尋,昏暗的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小小的檯燈,幽幽的光暈微弱的照著四周的狼藉,清冷的空間中隱隱的散發出一股寒意。

  床邊躺著一對男女,遠遠看來兩人交纏的身體像是在做、愛,可當人走進細瞧時,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女人平躺在床上,濕透的裙子黏著皮膚露出一身姣好的身段,黑色長髮打了死結,凌亂的散在床尾,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陽剛味,混著微酸的酒氣有點像醃著的酸菜,不太好聞。

  魏無斕厭惡的皺起眉,順著女人的下顎看去,纖細的脖頸上正緊緊的卡著一雙手,那是一雙屬於男人的手。

  女人低低的尖叫,兩手無力的掙扎著,糊了一臉的水,分不清是她的眼淚還是從男人身上沾惹到的汗。

  捏在脖子上的五指逐漸收攏,她難過的悶哼了一聲,尖細的指甲掐上男人的手背,劃出好幾道紅痕,甚至有一根已經斷裂了,卻仍然阻止不了他愈發狠的力道。

  女人的臉色被迫漲紅,小嘴微張已經說不出話來,頭髮上的水珠順著髮絲滾落在地,濺出一圈的水漬,她猛的翻著白眼,目光與站在門口的魏無瀾對上,頓時如遇救星。

  枕頭、被褥、煙灰缸……凌亂的分佈在四周,房中的桌椅東倒西歪著,幾隻水杯落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撒了一地,上面甚至還印有幾絲血跡……

  女人墨色的眼眸中蓄滿了淚水,求救似的朝他揮手。

  魏無瀾渾身一僵。

  這……這根本就是殺人現場啊!

  「展暮!」

  話落,他一個箭步上前,來不及細想,拳頭已經朝男人左臉揮去。

  這一下,男人被打得猝不及防,再加上酒後無力,手一鬆,人跟著往一旁摔去。

  魏無瀾看著自己的拳頭,猶在愣神,這展暮什麼時候那麼好打發了,隨便一拳就撂倒了?

  可那也只是片刻的功夫,眼見倒在地上的展暮掙了掙又要爬起來,他趕緊撲上前將他按住。

  「你發什麼神經!」

  脖子上的壓迫感消失後,滄紅翻過身子趴在床邊不停的咳嗽,她喘了一聲,不敢去看身後的人,連滾帶爬的退到一旁,貪婪的汲取著新鮮的空氣,眼中既驚又懼。

  魏無斕死死的按著他的胸口,掌下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的跳動,心下暗驚,他對比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直想仰天長歎,同是男人,怎麼就差那麼多。

  衣櫃旁佇立著一面更衣鏡,泛著白光的鏡面折射出少女一身的狼狽,精緻的馬尾早已散落,濕漉漉的長髮凌亂的披在腦後,遠遠看去就像一個瘋婆子。

  「小藍……別走……」

  展暮掀了掀眼皮,嘴中喃喃自語。

  炎炎夏日中,沒有開冷氣的房間熱的可比烤爐,四周的汗味變得更重,因為酒精的緣故,展暮渾身發熱,黝黑的皮膚泛著紅光,身上的襯衫跟著濕透,露出一身精壯的體魄。

  滄紅捂著自己的脖子眼眶一熱,回憶起幾分鐘前的驚魂,內心既憤怒又害怕著。

  「變態!神經病!」她一邊罵,一邊哭,卻在抬頭對上他泛著凶光的眼時,心中一顫,哆嗦得更厲害了:

  「我……我要告訴爸爸……」

  因為剛才的掙扎,她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掌心甚至被玻璃劃破,有幾顆碎粒陷進了肉裡,只是輕輕碰觸便疼得嚇人。

  滄紅一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大小姐,哪裡受過這種暴力對待,更何況那還是一直溫柔待她的展哥哥。

  想到這她頓覺委屈了,肩膀一顫顫的抖著,好不可憐。

  魏無斕冷哼了一聲,掃了眼底下猶自掙扎著要站起來的酒鬼,回頭不耐煩的朝她吼道:

  「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見那女人依然哭哭啼啼的沒個動靜,他的聲音又大了幾分:

  「還不快滾?」

  女人哭聲一頓,臉色變得灰白,她淚盈盈的眼往展暮身上看去,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小藍,過來。」他朝著少女的方向喃喃的道,眸中凝聚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戾氣。

  「留在我身邊……」

  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魅惑,可潛藏在內裡的,卻是讓人悚然的殺氣。

  英俊的臉變得蒼白,扭曲,突然,他不知道從哪生出一股蠻力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魏無斕推開,扶著床沿一步步的朝她走去。

  專注的目光絞在她身上,滄紅心中一顫,瞳孔緊縮,心臟砰砰的狂跳著。

  「留在我身邊。」他重複的說道,雙目猩紅,嘴上掛著一抹嗜血的笑,背著光的臉猶如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源源不斷的朝四周散發著一股陰森駭人的氣息。

  十年的折磨已經足夠了,他再也承受不起另一個十年,既然得不到,倒不如讓他親手為這一切畫上終止符……

  不愛我,你就去死吧……

  至少讓我留下你的身體,你的一切……

  雖然極力去抑制,可滄紅還是忍不住的哆嗦,室內的空氣在突然之間變得稀薄,耳邊縈繞的便是展暮如野獸般的喘息,她看著他赤紅的雙眼,搖著頭不住後退:

  「我不是……我不是……」

  她一邊說一邊往門口摸去,其實滄紅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她也只是不服氣,原本喜歡自己的展大哥怎麼突然就跟姐姐好上了。

  即使是她先放棄的,可她不相信,展大哥會選擇滄藍而放棄自己。

  那個姐姐……那個陰沉沉的姐姐有什麼好的,根本及不上她的萬分之一!

  嫉妒令人醜惡,淚水模糊了臉上的妝容,原本打扮得精緻漂亮的小臉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令人不忍直視。

  魏無斕厭惡的撇開臉,聽著遠處傳來的關門聲,他一個箭步撲上去,制服了幾步外的展暮。

  暈眩再一次上湧,展暮搖了搖頭,試著看清眼前的人:

  「無斕,放開。」

  「你還知道是我?」魏無斕這一肚子火沒地洩,眼見著那女人跑了,大腳一抬,壓上展暮的俊臉:

  「你他媽發什麼神經,如果我沒有飛過來,你是不是就變成殺人犯了?」

  他攤在地上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也沒再掙扎,魏無斕一邊說,腳下一陣使勁,硬是把他的臉壓得變型:

  「你他媽說話啊,死了?」

  趁著展暮意識不清,他朝著他的小腹狠狠的踹了一腳,心下暗爽。

  腳尖試探的踢了踢他的臉,只見男人像是死了一樣癱在地上沒有動靜。

  魏無斕心中一驚,趕緊蹲□子查探他的情況,知道他只是酒精上腦,暈睡過去後,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一次,或許是酒的緣故,展暮睡得很沉。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回到了自己十六歲,第一次見到滄藍的時候……

  小小的女孩害羞的跟在父親身後,仰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眸悄悄的打量著自己。

  他環視著富麗堂皇的滄宅,眼中悄然的閃過一抹狼光。

  有些人注定是要被利用、犧牲,而他,永遠不會是那一個人。

100、第五十五章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照入室內的時候,展暮捂著隱隱作痛的頭從床上坐起身。

  他扒了扒頭髮,目光落在窗外的景物上,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聽著浴室中傳來嘩嘩的水聲,胃裡一陣陣的泛酸,他難受的低、吟,坐在床上沒有動作。

  片刻後,浴室的門被人推開,魏無斕從裡面走出來:

  「喲,醒了?」

  少年剛沐浴過,濕漉漉的黑髮攏過耳後,水珠沿著髮絲往下滴落,保養得極好的皮膚白皙光滑,透著淡淡的粉色煞是誘人,纖細的腰肢下鬆鬆垮垮的圍著一條浴巾,好像隨時可掉的模樣。

  他赤著腳走出浴室,手裡抓著牙刷刷了滿嘴的白泡。

  展暮揉了揉發疼的眉心,平靜的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

  「昨晚的事你忘了?」少年說得一臉無辜,一滴透明的珠兒沿著脖頸一路劃過胸膛,如玉般光潔的皮膚在殘留水珠下閃著點點光芒,如扇的長睫一扇一扇的垂著惹人憐惜,純淨的黑色瞳孔在妖媚的眼型下,奇妙的融合成一種誘人的風情。

  展暮撫額的手一僵,順著魏無斕的視線來到自己赤、裸的胸膛,而後便是結實的小腹……

  魏無斕眨眨眼,吐掉嘴裡的牙膏沫笑著道:

  「要不咱們再重溫一遍?」

  剛說完,便對上展暮那雙冰冷的眼眸,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躺在床上的男人沒有理他,掀開被子逕自下床,毫不在意自己的赤、裸,就連腳掌踩在玻璃碎上,被尖銳的渣滓刺破滲出鮮血,也像是毫無知覺,木然的面色讀不出任何情緒。

  他一路往桌子邊走去,精準的找到擺在櫃子裡的VSOP。

  開了蓋子,又要往肚子裡灌。

  「你不要命了。」魏無斕上前搶過他手裡的酒瓶。

  「給我。」展暮的聲音比平時來得低沉,微瞇起的眼透出一股威嚴。

  魏無斕緊緊攥著手裡的酒,擋在櫃門口: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是個癡情種。」

  他冷哼:「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連公司也不管了,這不像你啊……」

  「你不懂。」深不見底的眼中猶如一片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

  沒有人會懂。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卻無能為力。

  「無斕,別逼我對你動粗。」

  壓迫感劈天蓋地的襲來,他渾身一震,鬆開了握著瓶口的手。

  展暮順勢接過,背過身腳步不穩的往窗邊走去。

  他靠著窗沿,靜靜的俯視著樓下的行人。

  「無斕。」

  他沉默良久,低低的開口喚道: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魏無斕張嘴,剛想說些什麼,展暮便又說道: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這就是你的'分寸'?」魏無斕雙手抱胸的靠在玻璃制的櫃門上,一臉的鄙夷:「何必呢,有錢還怕買不到女人嗎?你至於為了那個小丫頭……」

  「我只要她。」橘紅色的酒水在陽光下泛著燦爛的紅光,指腹輕輕摩挲著瓶口,他重複的說:

  「只要她。」

  從前的滄藍,對展暮來說就是一粒無意間進入蚌中的細沙,她的存在微不足道,可有可無。

  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起,這粒沙子經過長年累月的打磨,長成了一顆璀璨奪目的珍珠,她溫柔的安撫著河蚌的內心,充實著他的生活,逐漸變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份。

  這顆珍珠太美了,全身撒發出一層耀眼的光暈,毫無疑問的,只要有機會,她可以成為眾人矚目,競相爭奪的焦點。

  她溫柔體貼的性格,會受到無數男人的追捧,在明白這一點之後,河蚌開始慌了,他緊緊的閉著自己的殼,將珍珠深深的藏在心底,他不允許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更不會允許她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

  他切斷她所有的退路,不讓她工作,不讓她過多去接觸社會、人群,她的圈子被他畫得很小,很小,小的只能容下他一個人。

  魏無斕皺著眉,無法理解他的執拗。

  這時,門外輕輕的響起叩門聲。

  「您好,請問是要點餐嗎。」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味,魏無斕的目光落在堆在角落的衣服上,上面還殘留一些污漬,都是展暮昨晚稀里嘩啦吐在他身上的東西。

  他捂著鼻子一陣噁心,幾個大步邁過去開門:

  「小姐。」服務員站在門外,甫開門便撞上一副□的胸膛,她臉色微紅。

  「麻煩幫我送一套衣服過來,謝謝。」

  關上門,魏無斕端著手裡的披薩像是餓極,大塊大塊的往嘴裡塞。

  「喂,你吃不吃。」

  話是這麼說著,嘴裡的動作可是一點沒挺,三兩下解決掉一盤子披薩,他抹了抹嘴角,凝著展暮猶自沉默的側臉,無所謂的聳聳肩:

  「忘了告訴你。」抬眼瞧著他木然的臉,他頓了一會兒,說:「前幾天接到消息,有人在港口看到那小妞……」

  展暮握著酒瓶的手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亮光:

  「你說什麼?」

  魏無斕擦著手裡的油漬,踢掉腳下的酒瓶,撇嘴道:

  「她還活著。」

  殺河蚌、取珍珠。

  她是他精雕細磨出來,專屬於他一個人的珍珠,除非他死,否則他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

  四年後,榕城

  榕城的名字雖然帶了個「城」,其實只是個小鎮,在這個小鎮的盡頭處開著一家飯館,炎炎的午後裡微熱的暖風帶來一陣陣的睡意,收銀台的老頭子拿著算盤靠在櫃檯上打盹。

  突然,門外風鈴響動,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聽到響動,老頭子猝然驚醒,被打擾到的不悅剛要爆發出來,卻在看到門口的男人時,收斂了:

  「溫少……老師。」

  男人溫和的朝他笑了笑,老頭子會過意來:「她在廚房裡。」

  「謝謝。」

  這個小鎮不大卻很精緻,縱橫不過五六條街,光是用走的,不出兩個小時就能走完一圈,雖然小鎮規模不大,佈局卻很合理,郵局,飯館,電影院,該有的都有……

  簡陋的廚房裡泛著熱氣,少女烏黑的頭髮紮在腦後,幾根髮絲因為出汗的關係黏在臉上,潔白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象牙的光澤。

  她身上圍著一件過大的圍裙,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這其實是前一個廚師留下的,兩年前,那師傅便辭職外出發展。

  少女守在爐前,專注的看著鍋裡的火,濃濃的蒸汽往上冒著,環繞在四周,聽著湯水沸騰的聲音,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在靠近。

  「小藍。」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滄藍一驚驀的回頭,背脊險些碰上滾燙的湯鍋。

  「危險。」溫以深摟過她的腰將她帶開。

  雙腿懸空,滄藍被人提著腰部抱起,她輕輕的叫了一聲,兩手慌亂的攀上他的肩膀。

  「以深!」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滄藍有些惱的說:

  「你快放我下來。」

  「今晚陪我吃飯。」他笑得如沐春風,可手上的力道卻越發的緊,滄藍掙了掙見掙不脫也就安靜了下來,想不透他瘦瘦高高的一個人,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我要工作。」目光落在沸騰的湯水上,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湯……」

  「我跟裴姐說。」粗糲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裙子掐在她纖腰的軟肉上,他的眼中溢滿了笑意:「你今晚請假?」

  溫以深很高,即使被抱著,她也只是將將能與他平視,她有些逃避的別開眼:

  「不行,這裡就我一個廚子,我不在,今晚要怎麼開市?」

  「沒關係。」他終於放下她,只是堵在角落中,同樣沒有給她自由:

  「不是還有裴姐嗎?」

  「這怎麼可以。」滄藍躲著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哪有打工的請假,讓老闆替班的道理,更何況,裴姐對她有恩……

  她盯著鍋裡快要溢出的湯水,有些急了:「以深,你讓我過去。」

  「今晚陪我。」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請求,他閒適的站在入口處,也剛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滄藍推不動他,只能歎道:

  「你先讓我把火熄了,這事回頭再說好嗎?」

  溫以深聳聳肩,絲毫不肯讓步。

  「啊,溫老師,你又來找我們小藍了。」這時候,裴姐從門外進來,看到兩人一愣:「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也怪不得她會誤會,如今兩人之間的氛圍確實透著一股曖昧。

  溫以深嘴角掛著一抹笑,看起來教養極好,滄藍趁機將他推開,幾步走過去關了火,有些心疼的瞧著燒了小半碗的老火湯。

  「裴姐。」溫以深朝她點點頭,眼中的光芒閃了閃。

  裴姐會過意來,回頭說道:

  「小藍啊。」

  滄藍攪拌著鍋裡的湯,小心翼翼的勺了點鹽巴進去:

  「有什麼事嗎?湯馬上就好了。」

  「你今晚放假吧。」

  「可是。」滄藍一愣,有些為難,這個小鎮雖然小,可飯館的生意卻挺好,特別是在吃晚飯的時間裡,沒了她誰掌勺?

  「還有我呢,你們小兩口也該去談談戀愛了。」裴姐笑著說:「讓你一個小姑娘呆廚房裡,天天灰頭土臉怪不好意思的,今晚你就跟溫老師去玩吧,玩的開心點。」

  滄藍臉一紅,看了看溫以深,又看了看裴姐:

  「我們不是……」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沒有讓她把話說完,溫以深便摟過她的腰,低頭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毫不避諱旁人的目光。

  裴姐捂著笑了,眼中溢滿了羨艷。

  滄藍凝著她眼角邊的細紋,思緒回到了四年前出走的那一天。

  榕城的地勢比較偏北,氣候沒有B市來的熱,下船的那一刻裡她獨自站在碼頭,看著身旁往來的行人心中一陣恍惚。

  過了十幾年無波瀾的生活,如今的突變令她無所適從,即使這份突變是她籌劃已久,幾經波折才得以實現。

  滄藍並不是一個膽大的人,她不夠聰明、膽小,對方稍稍強硬些,她的態度便軟了下來,說得好聽就是脾氣溫和好相與,難聽點就是軟趴趴的柿子,任人揉捏。

  臨近傍晚的天氣有些陰涼,她搓了搓手臂往一旁的飯館走去,店裡沒什麼人,畢竟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

  老闆娘熱情的給她介紹了幾樣風味小菜,看著價錢便宜,她估量了下,自己吃完這頓,剩下的零錢還是足夠在這裡找家旅社住下的,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房子,找工作。

  「美女是來旅遊的吧。」見店裡沒人,老闆娘也不出去招呼了,擦了擦椅子坐下跟她閒聊。

  滄藍有些羞澀的搖搖頭,因為不習慣與陌生人太過親近,也就沒多說什麼。

  對於她的態度,老闆娘也不惱,又跟她扯了一些閒話,直到有客人上門了,這才起身過去招呼。

  小店的招牌菜做得不太好,滄藍剛咬了口魚肉,嘴中便充斥著一股腥味,她皺著眉頭吐掉,抬頭看了眼店內的客人,這樣的菜色,也難怪門庭冷清了。

  她翻了翻剩下的幾樣菜,無論是色、香、味,皆是次品,這對於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來說,這些無疑是無法入口的。

  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她歎了口氣,隨便扒了兩口米飯算是解決了晚餐,等以後在這裡找到了工作安定下來,就自己煮吧,這樣不止能省錢,她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比外頭飯館好的。

  她一邊吃一邊出了神的看著窗外的景物,這個小鎮雖然小,卻很精緻,小店的位置比較靠近海,坐在這裡吃飯,閒暇之餘可以透過木工雕琢的大窗欣賞不遠處的海景,也算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滄藍撐著顎,目光逐漸飄遠,她很享受這一刻的寧靜,並希望在往後的生活中,能夠融入這片祥和之中。

  可往往事與願違。

  「小姐,請問你還要找多久。」坐在櫃檯上的老頭子不耐煩的盯著她的動作,微凸的腦袋在燈光下泛著白光。

  滄藍臉上一片灰白,她哪裡敢相信,自己剛下船不到兩個小時,錢包就不見了?

  明明……明明剛才在船上還好好的……

  她站在櫃檯前,忍不住打起哆嗦,她丟失的錢包裡放著她所有的財產、存折、身份證……

  「喂,你到底有沒有錢付賬啊。」

  滄藍瑟縮起肩膀,手足無措的僵在原地。

  這時老闆娘從廚房裡出來說道:

  「王老,出什麼事了。」

  「小裴,有人吃霸王餐。」老頭子輕哼了聲。

  「我沒有,我只是錢包不見了……」滄藍趕緊解釋:「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這頓能不能讓我先賒著?」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裴姐扯掉身上的圍裙,往後拋去,狀似無意的說道:

  「小姑娘,你打個電話回去讓人送來不就成了?」

  滄藍小臉一白,咬著唇搖頭:

  「我不能……」

  這一通電話打回去,展暮一定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