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本報訊 ××月××日凌晨××海岸發生一起惡性劫殺事件,一艘中國游輪在××海域遭遇襲擊,據瞭解,船上共有三百一十二名乘客,截止今日五時,B市警方人員共發現五十名遇害者,其中二十名為女性,還有七名兒童,而餘下二百六十二名遊客至今下落不明……

  七月的天氣熱得讓人難捱,下午那一場大雨非但沒有給B市帶來一絲沁涼,反倒生出了一股濕熱,烘烤似得溫度光人是坐著就能悶出一身的熱汗。

  滄忠信坐在沙發上,聽著電視機裡重播著幾天前的新聞。

  一頁一頁的翻開手中的報紙,他心不在焉的又翻了幾頁,最終還是看不下去。

  滄紅乖巧的坐在一旁,整個人有些落寞,視線在房子裡轉了一圈,最終落回姐姐常坐的位置上。

  這時滄忠信換了個姿勢,側過身眼神與滄紅的對上,父女倆皆是一愣,然這也只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便雙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傭人在廚房裡忙碌,每個人的動作都是特別小心,生怕出一點差錯。

  滄家這幾天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下,而滄忠信便是那個散發負能量的源頭,這不,今早就有個園丁因為犯了點小錯被開除,有了前車之鑒,大家動作放得更輕,如今,除了電視裡主持人平淡的語音,偌大的空間裡靜的都能聽到針孔掉在地上的聲音。

  這股窒人的寧靜持續了很久,直到陳麗端了一盤水果出來,切好的蘋果,哈密瓜透著水光,看起來煞是可口,她把盤子放在茶几上,堆著笑容想要打破這樣迫人的死寂,卻發現沙發上的父女皆是一副興致缺缺,不感興趣的樣子。

  姆媽靜靜在後方收拾餐桌,收著收著便嗚嗚的哭出聲來,聽到身後的動靜,滄忠信皺著眉又翻了一頁,最後煩躁將報紙扔到一邊,站起身就要朝書房走。

  「爸爸。」等到滄忠信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滄紅叫住他,她猶豫了一會兒,說道:

  「早上朱叔叔打電話過來,讓我們明天去認……認……」

  滄忠信抬起的腳步一頓,因為背著光的緣故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僵了一會兒說道:

  「知道了。」

  話落,人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

  房門「碰」的一聲關上,陳麗肩頭一縮沉默下來,少頃,她收回落在門板上的目光,將視線放在滄藍的位置上,眨眨眼,她甚至還能看到小姑娘坐在那裡,雖然不發一言,卻睜著一雙異常黑亮的眼眸靜靜打量著眾人。

  滄藍太靜,靜的讓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如果滄紅代表的是陽光,那麼滄藍就是藏在角落中,不易讓人察覺的黑暗。兩相對比,滄藍她陰鬱,沉默,不討人喜歡……

  別說陳麗一個外來人,就是作為她親生父親的滄忠信,對這個女兒也不是太待見的,畢竟滄藍對誰都冷冷淡淡,與人相處中,總會不自覺的就隔出了一道牆,試問誰願意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呢。

  可即便她的性格再不討喜,她也是他們的親人。

  陳麗微不可及的歎了口氣。

  她與滄藍不親,對於她的失蹤她體會不到滄忠信與滄紅的感情,可這原本就空蕩的屋子在突然間少了那麼個人,著實令人感到沉重。

  說來可悲,滄藍的自卑、自閉,讓她逐漸忽略了家人,面對上一世妹妹的背叛父親的漠視,她是怕了,她害怕再一次受到傷害,所以在重生之後,雖然不會去怨恨,可對待他們,她始終建著一堵牆,在保護自己的同時同樣的禁錮了她在往後生活中的任何可能。

  如今,原本就不怎麼熟絡的關係,在今生刻意的疏離下,變得更為陌生。

  陳麗收回視線,撿著一顆瓜肉放進了嘴裡,入嘴香甜。

  而反觀滄紅,她曲著腿靠坐在沙發上,兩眼無神的盯著電視裡的畫面,面上一片呆滯,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麼。

  姆媽又哭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滿屋子裡突然靜得可怕,只餘下電視機裡主持人,一板一眼的訴說著城裡城外發生的事。

  開著空調的室內溫度適宜,陳麗又吃了一會兒水果,眼睛總是不自覺的往滄藍位置上看去,雖然那裡已經空了很久……

  「我上去了。」

  她有些受不住的坐起身,一旁的滄紅沒有回答她的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兩眼發直的盯著前方。

  陳麗站在原地,面上一窘,有些不自在的安慰:

  「只要一天沒找到屍體,小藍就一定還活著,你不要太擔心,早點睡吧。」

  滄紅興致缺缺的點了點頭,輕輕嗯了聲,目光還是沒有落在她身上。

  陳麗躊躇了一會,最後還是繞過沙發往樓上走,她一路走眼睛便忍不住一直往滄紅那看,滄忠信不在,滄藍失蹤,而滄紅也懶得再掛出那副偽善陽光的面具了。

  她側對著自己,從樓梯口的角度看去,少女稚嫩的面上無波無緒,只是一雙墨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陳麗握著扶梯的手一僵,她凝著她眼中的那抹光,有些困惑的皺起眉,那不像是失去親人的悲傷,反倒像是一種讓人心寒的算計……

  這幾天滄家過得不大太平,滄忠信跟局子裡通了氣,打過招呼,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們過去。

  而在下午,當他帶著滄紅認完屍體,知道不是滄藍後,整個人便鬆了口氣。

  父女兩一前一後的走出警察局,滄紅捂著嘴,剛走到樹下便嘩的往外吐,剛才看的是一具縣遭受侵、犯,最後一槍斃命的女屍,面容已經被海水侵泡得看不出她原來的模樣……

  滄忠信鐵青著臉過去拍拍她的背:

  「以後你就別跟過來了。」

  「不,我要來。」滄紅擦了擦嘴,腰板挺得筆直,在這件事上她異常的堅持。

  「爸爸,求你了。」

  滄忠信目光閃了閃,沒再說什麼。

  這時候司機把車子開了過來:

  「老爺。」

  滄忠信開了車門坐進去,目光落在警察局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身上:

  「回去吧。」

  其實滄藍這次的失蹤,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遇上這事,她生還的機會微之甚微,即使僥倖活了下來,在一群強盜手中,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撫著突突跳著的眉心,他透過後視鏡看到座上的滄紅,她正撐著下顎怔忡的眺望著窗外,面上平靜的看不出情緒。

  自從滄藍失蹤後,滄紅就變得異常的安靜,在外人看來或許是姐妹情深,可女兒是他生的,他看著她們長大,天底下,又有誰能比他更瞭解她們。

  車子開到十字路口的時候碰上紅燈,滄紅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突然問道:

  「爸爸,最近怎麼都不見展大哥了?」

  滄忠信瞇起眼,不悅的說:

  「別提他。」

  「爸爸!」滄紅皺起眉:「姐姐的事只是意外,跟展大哥沒有關係,如果不是姐姐……」

  「閉嘴。」

  滄忠信話裡透著一股子迫人的威嚴,滄紅縮了縮肩膀收回到嘴的話。

  這時候綠燈亮起,司機發動車子,眼角的餘光偷偷瞧著男主人鐵青的臉色,大氣不敢多喘,原本寬敞的車內突然生出了一股窒息般的沉默。

  滄忠信面上無波無瀾,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黑白兩道,能找的人他都找了,該花的錢他眉頭也不皺的花了,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他卻從未放棄。

  可一日又一日的過去,從最開始的希望到失望,然後就是現在的絕望,額上落下一根白髮,他無暇去撥開,滄藍畢竟是他的女兒,雖然她的性格不討他喜歡,可兩人的血緣關係在那擺著的。

  試問全天下的父母又有誰是不愛自己子女的?

  車子停在別墅門前,隨著鐵閘門的開啟,緩緩駛入車庫。

  滄紅跟在父親身後下車,陽光下,滄忠信的身影不再似從前那般偉岸,遠遠看去甚至有一些佝僂,整齊的發頂上隱隱閃出白光。

  他終究還是白頭人送了黑頭人。

  這裡是與A市以南的小島,因為地理位置落於南部的關係,島上氣候溫暖,即便是在冬天,也不如北方來的寒冷,小島的四周環山涉水,風景宜人,而最著名的便是與小鎮有著一河之隔的駱駝峰。

  魏無斕行色匆匆的從機場中走出,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便往小鎮裡最大的酒店駛去。

  「小伙子,來旅遊的吧。」

  司機熱情的指了指遠處的駱駝峰:「來這裡玩記得一定要上去看看,咱們鎮裡最出名的也就是那座山……」

  「司機,你開快點。」魏無斕皺著眉催促,無暇去聽他的旅遊經。

  「哎呦,小伙子那麼急是幹嘛啦。」司機有些不高興了,聲音又大了幾分。

  「趕著去救命啊。」

  天色尚早,和煦的陽光隔著厚重的窗簾透過玻璃窗在邊角處印出一層光暈,幾道光線斜斜的射入室內,照進沙發椅的轉角。

  黑色襯衫凌亂的貼在身上,從袖子到領口一路佈滿褶皺,皺巴巴一團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前襟處開了幾顆扣子露出男人結實的胸膛,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胸前橫著的疤痕。

  很淺的一條傷疤,看得出年代久遠。

  他靜靜的凝著手中的高腳杯,空了的杯子裡仍然殘留著幾滴紅色的液體,房裡的電視機沒有打開,黑色的屏幕上折射出他的身影,在那裡面映出的,是一個落魄、頹喪的男人……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洗澡,換衣服,身上隱隱傳出一股臭味,靠著沙發椅,他仰起頭望著天花板,腦海中嗡嗡作響。

  突然,擱在地上的手機響起,男人一愣,反應極快的接通。

  眼中閃過一抹希翼,可在通話結束後,兩手又失落的錘了下來。

  他頓了好半晌,撿起地上的酒瓶一口一口的往嘴裡灌,展暮是個酒量很好的人,平日應酬,在這點上就很佔優勢,可如今,他卻恨極了這種優勢。

  酒水通過食道一直燒到胃裡,不好受,可他卻停不下來,遙控器已經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他不敢開電視,不敢聽任何關於外界的消息,只是每日每日的派人在碼頭,機場守著。

  他瞭解滄藍,那牛脾氣一旦認定了什麼事,便不會更改,如果她沒死……如果她沒死……

  酒氣上湧,展暮倒在地上,想是剛才喝進肚子裡的酒終於起了作用……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隱隱約約的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男人渾身一震,睜開眼。

  「展大哥,你在裡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