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展暮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滄藍蜷縮在沙發上的樣子,曲著腿將身子蜷成一團,顯得瑟瑟可憐。

  這幾天滄藍給折騰得實在夠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無時無刻不在經受考驗,這個男人的氣場太強,自己與他在一起所承受的壓力比任何時候都來的大。

  這會兒,當展暮出門,她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躺在沙發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她睡得不太安穩,清秀的眉頭緊緊的皺著,嘴裡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展暮遠遠的看著,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下。

  滄藍的睡姿從心理上講,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她本能的將自己困在假想出的世界中,彷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拒絕著所有人的靠近,當然也包括他……

  她睡得不是很熟,所以在聽到門口處傳來的響動時,整個人很快就醒了。

  她沉默的坐起身,夾著腿盯著他手裡的購物袋,見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她乾脆直接跳下了沙發,赤著腳朝他的方向走去。

  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滄藍在裡面翻找了一陣終於找到了自己慣用的牌子,抓著手裡的衛生棉,小跑著進了衛生間,然後當著展暮的面關上。

  隔著門板,她輕輕吁了口氣。

  展暮很細心,知道她會痛經,還特地繞去藥店買了止痛藥。

  滄藍盯著手裡那一小罐藥片,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她突然有點明白過來。

  展暮對自己的執拗,會不會是因為她自身的問題?

  她已經無法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他,如果只是因為這一世,她對他的態度有所轉變,從而換來他的不甘與糾纏,那麼這種感情就不會長久。

  不。

  滄藍緊緊的咬著唇,這怎麼能算是感情呢,展暮對她的,只是一種佔有,人是會變的,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小女孩了,她明白當他又一次得到她的時候,那麼等待著她的,只怕是更悲慘的結局。

  滄藍在裡面磨蹭了很久,終於,展暮忍不住拍門。

  「小藍。」

  他始終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呆著的,總想著能全天二十四個小時的看著她。

  可是他不能把一輩子的時間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即便是重生,在展暮心中,事業依然是排在首位。

  他是窮過來的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金錢,權利的重要性。

  他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事。

  三十好幾,近乎接近四十的男人,正是事業最頂峰的時期,那時候的他,吃的是最好的,住的是最好,有家庭,有孩子,妻子的性格雖然懦弱了點,但不得不說的是,他的小藍很美,在他眼中,比任何人都來得嫻靜溫婉。

  那時候的滄藍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沒有生存的能力,她又怎敢輕易的離開自己?

  而面對他的荒唐,她也只有一個選法,那就是死心塌地的留在他的身邊,老老實實的做一輩子的展太太。

  只不過他從未想到的是,這個懦弱的女人,原來可以用這麼決絕的方法離開,化作了灰,從此煙消雲散,連一絲念想,也不曾給他留下。

  腦海中浮出了滄藍看著自己的眼神,平靜中透著死寂,疲憊的沒了追逐的力氣,猶如一灘死水,而那份對自己的癡戀是真的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浴室的門開了一條縫隙,從裡面露出一張蒼白的沒了血色的臉。

  這幾天雖然不明顯,可她確實是比來時瘦了。

  「我還沒弄好。」怯生生的模樣,比起愛人間的親暱,更像是一種疏離的討好。

  在第一時間就過來開門,是怕他撞門吧。

  想到這展暮斂下眼,攏好她散到頰邊的黑髮,溫柔的說道:

  「今晚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滄藍不懂他的態度怎麼轉變得那麼快,剛才還陰陽怪氣起的拍門,這會兒跟變了個人似的,對自己噓寒問暖起來。

  她扁了扁嘴,見著他的心情不錯,卻也沒敢造次:

  「隨便。」

  「『隨便』是什麼,我不會做。」他故意沉下臉,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誰知道滄藍卻是真給嚇著了,吱吱嗚嗚了半天,最後又沉默了下來。

  「小藍,別怕我,我不會再打你了,好不好?」他的聲音又低又柔,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不敢大聲,揉著她的小手,說道:

  「想吃什麼?」

  「粥……」

  這段時間,滄藍的胃口一直不大好,一碗飯吃兩口就再也吃不下了,這也是她消瘦的原因之一。

  展暮想了想,點頭應下。

  吃晚飯的時候,他雖然做了粥,滿桌子的菜依然以肉類為主。

  她坐在對面小口小口的喝著碗裡的粥水,碗前的小碟子上已經堆滿了展暮夾過來的菜。

  她盯著他又夾過來了一塊羊肉,搖了搖頭:

  「我吃不了那麼多。」

  「羊肉暖胃,乖,多吃點。」說著,又給她多夾了塊。

  滄藍咀嚼著嘴中的肉片,味如嚼蠟,這張餐桌不大,只是將將好能坐下兩人,也使得展暮一抬手就能碰上她。

  他擦掉額上的汗水,拉開領結的模樣有些狼狽,剛入秋的天氣帶著一絲清爽,可畢竟在廚房中忙碌了一個下午,身上或多或少的沾了些油煙味。

  看著這樣的展暮滄藍有些愣神,其實他完全可以花錢聘請菲傭,不需要在這種小事上親力親為的。

  他不需要工作嗎?

  為此滄藍感到不解,在她的記憶中,展暮的形象還是停留在那個冷硬的工作狂上。

  可是最近幾日,她卻很少見他處理公事。

  終於,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展大哥,你最近工作不忙嗎?」

  聽到這話的時候展暮正在給她舀湯:

  「不忙。」

  他將裝好的湯遞了過去,忙的是另一個人。

  此時,正在遠方頂著兩隻又濃又黑的熊貓眼埋首文案的魏無斕狠狠的打了個噴嚏,他罵罵咧咧的抬眸,瞪了眼門板處,展暮被插了無數支飛鏢的照片上,嫌棄的呸了聲,繼續回到如山的工作當中。

  飯吃到一半,滄藍注意到展暮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琢磨一陣,提議道:

  「你明天有沒有空?」

  展暮夾菜的動作沒有停,她又補充道:

  「能不能陪我去醫院看看姆媽?」

  見展暮半天沒回話,滄藍心中一急,一雙水眸膠著在他身上,眼中溢滿祈盼:

  「好不好?」

  他突然朝她伸出手,滄藍一愣,卻沒有躲,只是渾身僵硬,眼睜睜的看著他抹去自己嘴角邊的飯粒。

  他舔去指上的油漬,看著她的目光裡,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

  「好。」

  這一晚展暮並沒有為難她,兩人吃過飯後,他抱著她在沙發上看了一陣電視,便直接從書房裡搬出筆記本,坐到一旁辦公。

  滄藍抱著枕頭懶懶的靠在沙發上,手裡拿的遙控器,也不知道要看什麼,就這麼一下一下的按。

  電視裡播的片子對她來說,無論新舊都是好幾年前的老片了,劇情演員都沒什麼新意。

  看著看著,滄藍便抱著靠枕打起了小盹來,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聽著一旁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展暮從工作中抽身,將目光落在女孩漂亮的臉蛋上,長長的黑髮乖巧的披散在腦後,襯得她的皮膚更為白皙,這無疑是一個睡美人,純潔美好。

  他看著看著就出了神,忍不住伸手摸上去,感受著她溫暖的皮膚給自己帶來的觸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他的目光微微閃爍著,伸長了手臂把她拉入自己懷中。

  滄藍正是好夢正酣,皺了皺眉卻沒有醒,只是靠著他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的睡了過去,展暮出神的撫摸上她的小臉,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這是他的妻子,是他失而復得的寶貝……

  隔天中午,展暮驅車來到區醫院。

  他跟著滄藍在一旁的百貨公司買了點營養品,又在路邊挑了些新鮮的水果後,雙雙來到病房。

  姆媽這日精神狀態異常的好,居然把滄藍給認出來了。

  可認出歸認出,她似乎把她失蹤四年的事給忘了,只是一個勁的握著她的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閒話。

  「姆媽,最近好點了嗎?」展暮擱下手中的禮物,挨著她在床邊坐下。

  「來就來了還破費什麼。」姆媽的目光在小兩口身上不停打轉,末了歎了口氣:「展特助啊,我們小藍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對她好,要不然,要不然我老太婆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啊。」

  那語氣,跟告別差不多。

  滄藍一聽,眼眶頓時濕潤了:

  「姆媽,您別這麼說,您一定長命百歲。」

  ……

  滄藍又在病房裡呆了許久,等到兩人離開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

  滄藍與展暮並肩的走在醫院的走廊裡,她低著頭跟著他的步伐慢慢的踱著步子,心不在焉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展暮突然握住她的手說道:

  「過幾天有個美國腦科專家會過來一趟,我讓他賣我個面子,把姆媽轉過去,你看怎麼樣?」

  滄藍點了點頭,沒有搭腔。

  他安慰道:

  「放心吧,姆媽不會有事的。」

  「嗯。」滄藍低低的應了聲。

  其實他們兩人都清楚,這些不過是徒勞,只為求一個安心罷了。

  有些事一旦注定了,便無法更改。

  展暮靠在女廁門前,取出了口袋裡的香煙剛想要抽,可一念及這裡是醫院,又收了回去。

  他煩躁的在門口等了許久,也沒看到滄藍出來。

  環視四周,正當他要找個人進去看看的時候,終於見到她從裡面走出來的身影。

  滄藍駝著背,抱著包包走到他面前。

  他不愉的盯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

  「怎麼這麼久?」

  「我……」她臉一紅,沒往下說。

  「算了,回去吧。」

  滄藍低著頭乖巧的跟在他後頭,只是當他們離開後,從女廁裡又走出了一個小護士,她攥著手中的紙條看著這對逐漸走遠的情侶,面上浮出一抹困惑。

  紙條上寫著詳細的地址與幾個大字。

  --請幫我報警。

  距離病房到醫院的停車庫有點遠,滄藍靜靜的跟在展暮身後,因為穿著高跟鞋的緣故,她走不快,尖細的鞋跟踩在醫院的走廊裡,發出「噠噠」的迴盪聲。

  突然,她腳下一個趔趄,直直的往展暮後背撞去:

  「啊--」

  慌亂間,她揪著他的西裝外套,勉強穩妥了自己的身子。

  展暮回過頭,看著自己被揪得皺巴巴的外套,目光微斂,兩手扣著她的腰把她提了起來,他的語氣帶了點無奈:

  「怎麼連路也不會走了。」

  「……」滄藍咬咬牙,扶著他的手臂,這才發現經過剛才的一扭,現在腳踝處隱隱作痛起來。

  「扭到了?」展暮抱著她來到一旁的座椅上:「這裡疼不疼?」

  他在她腫起的地方輕輕按了按。

  「疼,你別碰那裡。」她低低的喊了聲,踢蹬著小腿不讓他碰。

  「還好沒傷到筋骨,回去塗點跌打藥就沒事了。」他站起身,責怪的說:「你那走路不看路的毛病得改改。」

  說完,沒給她閃躲的機會,他捏了捏她的面頰,彎下腰就想把她抱起。

  「我不要你抱……」滄藍一路後退一路用袖子擦臉,這人怎麼能剛碰過她的腿就來摸她的臉呢。

  「不好看。」

  他雙手抱胸,好笑的俯視著她:

  「你能自己走回去?」

  一句話就把她堵死。

  她動了動自己還在痛的腳踝,牙一咬剛想落地,又被一雙大手按了回去。

  「……」

  展暮歎了口氣,壓著她的肩膀:

  「上來吧。」

  他背過身蹲下,估摸著也快沒了耐心:

  「上來,你是想讓我把你扛回去是嗎?」

  語氣中透著淡淡的警告。

  這樣,滄藍再不情願也不敢造次了,她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

  趴在他寬闊的背上,滄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嫌棄的說:

  「展暮,你多久沒洗頭了?」

  「……」

  展暮還在走著的步子一僵,也只有這個女人能在這麼浪漫的氛圍裡,煞風景的說出這種話來。

  滄藍見他沒有回話,忍不住又嘮叨起來。

  「你怎麼老這樣,我跟說了很多次了……」

  聽著身後絮絮叨叨的聲音,一股暖意流入心扉,展暮嘴角忍不住裂出一抹笑,直到兩人回到車上,滄藍也早已住了嘴,他還在笑。

  --展暮,襪子不能亂扔。

  --展暮,內衣褲要分開洗,我跟你說幾次了。

  --展暮……

  他的小藍會回來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