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區醫院的手術室外亮起了紅燈。
展暮靜靜的等在門外只覺渾身發冷,在送滄藍過來的時候他沒來得及換上正裝,只是匆匆的把自己的睡衣給她套上,然後光著膀子去取車。
過往的護士忍不住往他身上看去。
白熾燈下,男人結實的胸膛肌理分明,隨著規律的呼吸而緩緩起伏。
「先生,我給你包紮一下吧。」
他沒有回話,一雙眼睛依然死死的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光著的上身沾了少許鮮血,被雨水打濕的黑髮凌亂的黏上面頰,少了鏡架的偽裝,硬朗的五官下彰顯出一種獸的野性。
滄藍這次的手術做了多久,他就在門外站了多久,不吃不喝,直到天際露白……
五個小時後,滄藍被安置到加護病房。
「展先生,我想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你太太腦後受傷範圍較廣,很可能會引起外傷性癡呆,具體情況我們需要等她清醒之後才能確定……」
「什麼意思……」
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解釋道:
「您太太受傷這次腦損傷較為嚴重,等她清醒之後或許會出現重度智能下降,出現多領域的障礙或是多症狀的綜合。如情感淡漠、表情呆滯、缺乏主動性、思維遲鈍、理解判斷能力低下或喪失,記憶力明顯受損,情緒不穩定等。」
「當然,我們也不排除她會出現嚴重癡呆,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狀。不過你也不需要太擔心,一切都需要等她清醒過來之後再做進一步的觀察才能確定,而現在醫學昌明,後期只需要依靠藥物或者是物理治療,情況都會有所改善的……」
經驗豐富的老醫師通常會用較為輕快的語言去安撫家屬:
「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做完開顱手術後,依照患者的傷情,她會昏迷較長一段時間,通常會在三個月之內,最好是每天多幫她按摩,這樣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老醫生看著滄藍說道,目光落在她略微紅腫的臉上。
最後他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護士收拾好藥品,給展暮遞過去一件病號服,跟在醫生後面帶上門。
展暮凝著滄藍蒼白如紙的臉,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中,最後握拳收回。
他覆蓋上自己的眼睛,因為壓抑,指尖止不住的顫抖。
這個醫生其實並沒有將話說完。
顱腦損傷--傷及神經,若一年未醒,便有極大的幾率成為植物人,而即便在短期內清醒,也只能以藥物暫時穩定病情,能完全治好的病例極少。
而因為傷到的是腦部,在病癒之後,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落下病根……
換句話說,因為他,滄藍這一輩算是毀了。
展暮摸上她的臉,少女的皮膚光滑細膩,觸感極佳,可昏睡中的人卻給不起他任何反應。
滄忠信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中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滄藍,他目光一緊,衝上去朝著展暮劈頭就是一巴掌。
展暮鬆開滄藍的手,沒有躲閃。
頓時,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病房裡迴響。
滄紅與馮元照跟在滄忠信身後進來,看到的就是展暮挨揍的摸樣。
「爸爸。」
滄紅尖叫了聲,兩人趕緊上前阻止。
「醫生怎麼說?」滄忠信喘著粗氣。
展暮站在床邊沒有回話,目光依然緊緊的凝著病床上的人。
滄忠信冷下臉,掏出手機給院長撥去一個電話,剛給滄藍做完手術的醫生很快便恭恭敬敬的出現在病房前,給滄忠信詳細的解釋了一遍病情。
滄忠信大為震驚,看了眼滄藍面上的傷,撩開袖子對著展暮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展暮,我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了,好好的女兒交到你手裡,你這畜生都做了什麼,啊?我滄家欠你了?」
展暮不反駁不還手,默默的承受著滄忠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
「爸爸!」
「滄叔!」
跟過來的兩人趕緊上前勸架。
等到滄忠信打累了,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他盯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老淚縱橫。
當初出於私心,對展暮的事睜隻眼閉只眼。
那時候他一廂情願的認為,兩人的結合對於他來說無疑是個雙贏的局面,滄藍開始或許會不願意,可感情這種東西可以培養,展暮的真心他看得出,女兒嫁過去應該不會受到虧待才是。
「滄伯。」展暮搖搖晃晃的撐起身,突然跪在他面前:
「請你把小藍嫁給我。」
「你做夢。」滄忠信往他肩膀上踹去一腳,直接把他踢翻在地:「我自己的女兒我難道還養不起了?你給我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滄叔,你冷靜點。」馮元照從身後抱住他。
冷靜?
滄忠信現在要氣瘋了。
他好端端的一個女兒居然給人玩傻了,還是他親手送出去的……
「你他媽給我滾,老子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你!」滄忠信雙目發紅,如果不是展暮手上握著滄氏的把柄,他直接就找人把他做了。
陳麗與滄忠時隨後趕到醫院,他們到的時候展暮已經被滄忠信找來到保安架走,要不是因為滄藍剛做完手術,不宜移動,滄忠信一早就把轉院手續給辦了。
滄忠時看著病床上的女孩,目光閃了閃,原本烏黑的長髮被剃光,頭上包著的紗布令人觸目驚心。
陳麗跟在身後,捂著嘴低低的抽泣,滄忠信心煩的朝她吼了一聲:
「哭什麼,她還沒死呢。」
「哥,小藍出了事我這個做二叔的也很難過,但是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別擠在這裡,就讓她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完了再回來。」
滄忠信瞪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一家人相繼走出病房。
而滄忠時在關門同時,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滄藍身上,瞅著少女平靜的睡顏,他嘴角牽扯出一抹冷笑。
展暮回到公司給醫院院長撥去一個電話,電話裡對方委婉的拒絕了自己的請求。
正巧魏無斕從門外進來,手裡捧著一打文件重重的擱在桌子上。
展暮客套的與對方道別後掛斷電話,迎頭對上魏無斕那張不滿的臉。
「喲,這不是日理萬機的展總嗎,今天的吹的什麼風把您給刮來了。」
展暮沒回話,默默的取過桌上的文件翻閱。
「你這算什麼意思,為了個女人連公司也不要了?」
展暮將目光從文件中抽回,抬眸淡淡的說道:
「把飛鴻老總的電話給我。」
說完,他跟著從皮包中取出一份企劃書:「去查查,我要英國赫連家族成員的資料。」
魏無斕眼睛驀的一亮,一掃方纔的陰鬱笑道:
「成,你等著。」
等到魏無斕出去,展暮放下手中的文件,他取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相片,這是趁著滄藍熟睡的時候拍下,然後洗出來隨身帶著的。
相片中的滄藍面上一片緋紅,秀眉輕擰著,裸露在薄被外的肩頭白得扎眼。
櫻紅的小嘴微張,那上邊盈盈的泛著水光……
他看著看著,甚至還能聽到她在自己耳邊低低的喘息聲……
展暮親吻上照片中的人兒,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剛才院委婉的拒絕了自己要給滄藍轉院的請求,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滄忠信在背後搞得鬼。
而在B市,他不得不承認就以現在的自己,還沒那份能力可以公然與滄氏抗衡。
展暮輕輕摩挲著照片中少女的睡顏,嘴邊掛著抹淺笑,彷彿指尖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紙張,而是女孩溫暖的容顏。
沒關係,他可以等。
他的東西,沒有人可以搶走。
晚上,醫院走廊中傳來硬底皮鞋踏在地上的「噠噠」聲。
原本趴在床邊打呼的馮元照從睡夢中驚醒,聽著逐漸走近的腳步聲,他不由得想起前幾天陪滄紅看過的一部片子,頓時心中一陣發毛。
而緊接著從門外傳來的叩門聲令他險些像個娘們似得尖叫。
「誰……誰啊……」
「是我。」
聽到是展暮的聲音,馮元照鬆了一口氣,他幾步走過去,將門打開一個縫隙:
「展哥,你怎麼來了。」
「嗯。」展暮應了聲,目光越過他投注在滄藍身上。
「讓我進去。」
馮元照有些為難的瞅著他,最後還是讓開一條道,可還是不太放心,整個人直挺挺的擋在病床前。
「展哥,你還是走吧,滄叔說了不想看到你。」
「元照。」展暮低低的喚道。
「是……」馮元照很緊張。
「我這裡有份文件,麻煩你轉交給滄伯。」
馮元照接過後,好奇往裡看,頓時眼睛一亮,抬頭結巴的說道:
「這……」
「能不能讓我單獨跟小藍呆一會?」展暮自進門起,目光便沒再離開過滄藍。
馮元照有點為難,他看了看手裡的公文包,又瞧了瞧展暮英俊斯文的五官,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自卑來,也難怪滄伯當初對展暮讚賞有加,自己與他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展哥,我知道小藍的事一定是場意外,滄叔現在就是氣頭上,要不你過幾天再來?我回去幫你勸勸他……」
「元照。」展暮眼中露出一絲悲傷:「我只待十分鐘,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馮元照為他眼中的深情動容,猶豫了一會兒說道:
「好吧,我到樓下的自助販售機買瓶水,只能就十分鐘哦。」
青年單純的走出去,在掩上門的剎那,心裡思忖著,展暮對滄藍那麼好,這次的失足說不定真是一場意外,滄叔未免也反應太大了些。
在走進電梯的同時,馮元照還想著要不明天去給展暮求求情……
而在病房門合上的剎那,展暮眼裡的悲痛頓時被寒霜掩蓋,他一步步的走到病床前,看在猶在睡夢中的少女,忍不住撫摸上她的側臉。
經過一天的時間,她頰上的紅腫已經消退,受傷的左腿也早已被醫生重新矯正……
他突然俯下身小心翼翼的親吻著她的櫻唇,用牙齒一點一點的磨蹭著兩片淡粉色的嫩肉:
「小藍,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為這樣就能離開了嗎?」
……
當馮元照拎著兩瓶水回到病房的時候,展暮早已不見了蹤影,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則逕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只是一雙紅唇隱隱泛著水光,在月光下顯得益發的嬌艷。
馮元照撓撓頭,一臉困惑,最後他打了個呵欠,跟著趴在床上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