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滄藍看到等在山腳下的滄家人,他們似乎也沒到多久。
山裡空氣清新,四周全是水稻、高山,偶爾飛過一兩隻鳥兒,撲扇著翅膀,在樹杈間停留了一陣,沒一會兒又飛走了。
滄忠信靠在樹底下乘涼,悠閒的從嘴裡噴著煙圈,看著一旁的滄忠時從車廂裡取出掃墓所需要的物品,目光逐漸變得幽深。
展暮將車子停靠在路旁,車子剛停妥,滄藍便眼尖的瞧到站在不遠處的陳麗。
「等等。」他伸長了手臂扯住她的後領。
「……姨。」車門已經被推開了一半,不能下車,滄藍不高興的扭過臉朝他嚷嚷。
「山上冷,你多套件衣服再下去。」他手一勾將她整個人給拖了回來。
滄藍被身後的男人抱了個滿懷,他漠視她的抗議,從隨身的背包裡的取出一件米白色的毛外套,抬高她的手臂,動作嫻熟的套上去。
滄藍不高興的哼唧了聲,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車窗外的女人,行動上倒也配合,展暮讓她伸手就伸手,抬胳膊就抬胳膊,乖巧得很。
展暮扣好了扣子,終於鬆開手。
滄藍一旦得到自由,推開門就要往外跑,誰知小手還沒能碰到車門,又被身後的男人給扯了回來。
「啊……」她憤怒的朝他大吼,牙一張咬上他的手指頭。
展暮不愉的睨著她,這動不動就咬人的習慣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沉下臉,他在她圓潤的屁股的上輕輕的擰了一把。
「啊……」
滄藍驚訝的抬眸,趕緊鬆開嘴,摀住被掐疼的屁股往後退。
「痛……」她委屈的扁扁嘴。
「知道痛就給我老實點。」展暮笑著威脅,將一旁的小書包關好,給她背上。
「好了,下車吧。」他體貼的替她推開車門,末了習慣性的又拍了拍她的屁股。
滄藍一驚,渾身打了個哆嗦,雙腳剛著地便背著書包屁顛屁顛的往陳麗跑去。
陳麗還沒能反應過來,就給人抱住了腰。
滄藍將臉埋在她的胸口,嘴裡嘟嘟囔囔的亂叫:
「姨……姨……」她在她懷中抬眸,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溢滿了希翼。
她們什麼時候來接她回去呀,她不要跟這個叔叔住住一起:「叔叔壞……壞……」
陳麗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叔叔是誰,反倒是不遠處的展暮聽到這句,腳下一個踉蹌,扭過頭瞪了她一眼。
「今天天氣真好,幸好沒下雨。」馮元照從後車尾箱取出食材,大包小包的跟在滄紅身後。
眼見各種準備功夫都做好了,滄忠信踩滅煙頭說道:
「走吧。」
滄藍的奶奶是土葬,就埋在眼前這座山的頂處。
陳麗剛想要跟上滄忠信的步伐,卻被滄藍緊緊的抱住了腰,無奈之下,她只能朝展暮投去一個求助的目光。
展暮瞅著黏在陳麗身上的滄藍,遠遠的朝她喚道:
「小藍,過來。」
滄藍將小臉又往陳麗懷裡埋進了幾分,裝作沒聽到。
「滄藍。」展暮警告,聲音又大了些。
滄藍的耳朵動了動,挪了挪位置,整個人往陳麗身後藏去。
陳麗眼見著滄忠信幾人已經走遠,只能輕輕的對滄藍說:
「小藍乖,咱們先給奶奶掃墓,回來以後麗姨給你做好吃的。」
「奶奶?」滄藍在她身後抬眸。
「對,對,奶奶的家在山上,那裡有很多糖果、蛋糕。」她誘惑道。
「糖……」滄藍捂著嘴:
「吃……」
隨後,滄藍當著展暮的面,跟一隻被誘拐的小哈巴狗似得,搖著尾巴跟在陳麗身後。
展暮擰著眉頭,凝注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突然覺得一陣頭疼。
滄藍體力不好,剛走到半山腰便氣喘吁吁的再也不肯走了。
她坐在地上撒潑,耍無賴,就是不願意起來。
陳麗無奈的看著她,一時沒了主意。
「出什麼事了?」展暮一路跟來,手裡提了幾袋重物,卻依舊臉不紅氣不喘。
不需要陳麗解釋,光是看著滄藍躺在地上的無賴樣,他便能猜到一二。
滄藍自從傻了之後,性情跟著大變,平日裡沒少調皮搗蛋,撒起潑來更是讓人哭笑不得,有時候展暮被氣急了,便將她按在床上,狠狠的抽一頓屁股。
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滄藍是乖的。
然而這丫頭也精,她知道展暮不能惹,便在他面前裝孫子,沒事便自動自發的替他取拖鞋,捶背,揉肩……
轉過身,就跟著看護劉姐,何姐鬧脾氣,而且是屢教不改,即使改了一陣子也會繼續再犯,總而言之,展暮只要一出門,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是從未消停過的……
「小藍,起來。」他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唔……」滄藍翻過身沒理他。
昨天夜裡下過一場大雨,濕潤了整個山頭,地上的泥土尚未乾透,而滄藍往那一躺,整個後背便沾染上了不少黃泥。
展暮的目光落在她髒兮兮的背上,他把手裡的袋子往地上一擱,勾住滄藍的手臂,硬是將她提了起來。
滄藍被扯疼了肩膀,眼裡的水霧開始凝聚。
她可憐兮兮的瞅著陳麗,眼巴巴著又要撲上去。
「走吧。」他拉著她手往山上走,滄藍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整個人掛在他的臂膀上。
她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偷偷的踹了他兩腳。
小丫頭的心思展暮還能不明白?
這賴在地上不走的模樣,不就是打著讓自己背上山的主意?
想到這他斂下眼。
展暮在對待滄藍上,就如同在教育一個孩子,不能太慣著,有時候必須狠下心腸,省得她日後養成了習慣,騎到自己頭上來。
滄忠信蹲在墓地旁拔草,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說道:
「你們怎麼那麼慢。」
陳麗接過展暮手裡的袋子,無奈的睇了一眼身旁的滄藍,逕自往滄忠信走去。
而那個拖慢他們速度的始作俑者,正掛在展暮的臂彎上,嘟著小嘴發脾氣。
她死勁的扭著自己的手腕,眼見腕上被搓出一圈紅痕也沒能掙出,便一根一根的掰他扣在上面的指頭。
「啊……唔……」她抬眸瞪他,不高興的大吼。
「乖,別鬧。」
展暮把手裡的水果擱在鋪好的報紙上,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唔……」
滄忠時從袋子裡取出鐮刀,扔了一把給馮元照,兩人蹲在墳頭開始除草。
陳麗倒出瓶子裡的清茶,給滄忠信遞過去一袋子元寶蠟燭,等到一切準備功夫都做好了以後,展暮拉著滄藍來到墳前:
「給奶奶磕個頭。」
滄藍眨眨水眸,不明所以的瞧著他。
展暮會過意來,當著她的面做了一次示範,對她說:
「就是這樣,懂了嗎?」
她狐疑的瞅著他,也跟著跪下,小腦袋重重的往地上磕去。
砰--
滄藍的額頭被磕出了個紅印子。
展暮的瞳眸緊縮。
「疼不疼。」他扭過她的臉,細細查看她額上的印子,只是破了點皮,應該傷得不重。
可他還是暗自下了決定,一會掃完墓,就帶她去一趟醫院檢查檢查。
「啊……」滄藍摀住自己的額頭,眼裡的水霧越聚越多,她可憐兮兮的瞅著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疼……疼……唔……疼……」
聽到滄藍的哭聲,滄忠信扔掉手裡的紙錢,回頭往這邊瞧。
「出什麼事了?」
展暮連忙把她抱進懷裡,輕拍著安撫:
「乖,別哭,一會就不疼了。」
「撞倒頭了?」陳麗從包裡取出一個家用藥箱,給展暮遞過去。
展暮道了聲謝,從裡面找出消毒藥水和創可貼。
他抬起滄藍的小臉,胸口早已被她的鼻涕眼淚糊出了一大片水光。
他用棉簽沾了點酒精,一點一點的往她額頭上抹去。
「啊……」滄藍尖叫一聲,伸手在他胸前推搡。
展暮被她這麼一推,手裡的棉簽落到地上,他不悅的看著面前的小傻子,沉下臉呵斥道:
「別動。」
滄藍打了個哆嗦,安靜了一陣,可在下一秒,當酒精又一次碰上自己的傷口時,她發怒的嚷嚷,並隨手撿起身旁的泥巴、石子往展暮身上扔去:
「唔……痛!」
「別動。」展暮拍掉身上的黃泥,面色突然變得鐵青。
「痛!」
「滄藍!」
「唔……痛!痛!」
站在一旁的滄家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卻無人上前。
展暮環視四周,心中火氣上湧,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場,他非得抽她一頓不可。
「啊……壞……唔……」滄藍不知危險已近,依然在原地嚷嚷。
最後,展暮在不得已之下,只能扣住她的手腳,強硬的消毒、上藥。
全程下來,他的臉色青黑嚇人,也不管她怎麼叫,按著她的傷口,怎麼痛怎麼來。
他就是要給她點教訓,看看這丫頭,日後在外人面前還敢不敢給他吹鬍子瞪眼的。
半小時後。
「走了。」
陳麗蹲下身收拾東西,滄忠信睇了她一眼,提起擱在地上的袋子率先往山下走。
展暮看到滄忠時與馮元照從包裡取出鞭炮,下意識的摀住滄藍的耳朵。
滄藍抽抽噎噎的胡亂扭動腦袋,就是不讓他碰。
可在下一秒,當震耳的鞭炮聲響起的時候,她驚呼一聲又縮進了他懷裡,並自動自發的抓過他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捂。
這個地方離市區較遠,且附近也沒什麼好的館子。
一家人只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搭起了爐灶。
馮元照從車尾箱那取出燒烤爐,往裡面倒了點黑炭,開始引火。
滄藍蹲在他身旁好奇的瞅著,眼看著那裡越冒越多的白煙,她笑呵呵的伸手往爐裡抓去。
「小藍!」馮元照抬手剛想要阻止,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的將滄藍攔腰抱起。
滄藍的手還沒能碰到爐口,雙腳便離了地。
她在他懷中鬧騰,咿咿呀呀的亂叫:
「啊……唔……」
展暮一把捉住她的手湊到眼前,白皙的小手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眼見她沒有燒傷,他鬆出一口氣。
而後他又把她的小臉扭過來,做出要揍人的動作。
小傻子在瞧到他那凶樣,悻悻的收自己的手。
指了指樹底下那塊空地,展暮威脅道:
「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你不許離開這裡,知道嗎?」
滄藍裝作被聽到的將頭扭過一邊。
展暮瞇起眼,低下頭快速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在那裡印出一道淺淺的齒痕:
「聽到了?」
滄藍疼的趕緊捂上自己的耳朵,抽抽噎噎的點頭。
「你光點頭是什麼意思?」他笑著拉下她的手,作勢又要再犯。
「唔……啊……不……走……等回來……」滄藍一驚,本能的抱頭往下蹲。
展暮滿意的摸了摸她一頭俏麗的短髮,回到湖邊清洗剛從車上取來的食材。
從這座山頭開車到市區,至少也要三、四個小時。
而在今天天沒亮,他把滄藍抱上車的時候她還在睡著,連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剛才還吵著要吃餅乾,他沒準,現在肯定是餓了。
展暮盯著袋子裡的鯉魚,一條條取出來洗刷乾淨。
為了解決午餐,大伙都在忙碌,直到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展暮回身去尋找滄藍的時候,赫然發現,原本應該乖乖坐在大樹底下等他回來的小傻子,不知在什麼時候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