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傾斜而入,透過斑駁的樹影灑在牆上,劉姐關掉洗碗池的水龍頭,擦乾淨手走出去。
客廳裡迴盪著小叮噹的笑聲,她扯□上的圍裙,回過身注意到正躺在沙發上的滄藍,隨口問道:
「今天天氣真好,小藍想不想出去走走?」
滄藍無精打采的側躺著,聽到她的聲音耳朵動了動,而後懶懶的翻過身,繼續摳弄自己的手指。
電視機旁的矮櫃上放著一盒DVD。
劉姐睇了眼正播放著的動畫片,目光又一次移回那一打光盤上,那是展暮在臨走之前特意購回,給滄藍解悶用的。
滄藍打了個呵欠,對於不遠處的動畫片興致缺缺,只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時不時的往門口處瞄去。
「姨,叔什麼時候回來?」
她揉揉眼從沙發上起身,接過劉姐遞過來的熱水,貼到唇邊小口小口的往下嚥。
越過劉姐的肩膀,她將目光停駐在玄關處的鞋架上,那裡整整齊齊的擺著幾雙皮鞋,全是展暮平日慣穿的款式……
「先生可能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劉姐收回空杯,摸了摸女孩微微隆起的小腹。
滄藍輕「唔」了聲,又躺回了沙發上,她懶洋洋的伸長了腿,從沙發縫裡掏出一條純色領帶,捏在手裡拉扯。
「叔……好久……」她嘟起嘴,一邊說,一邊加重手中的力道。
「為什麼……不帶我去?」
姆媽自小被賣到滄家,在B市裡算是無親無故,而她在此之前曾與滄忠信提過想要回老家久居,安享晚年的事兒。
是以在她過世之後,他便帶著她的遺體回鄉下葬,也算了了她的一樁心事。
劉姐瞧著她失落的模樣,哄到:
「先生工作忙,過幾天就回來了,小藍想吃什麼,等下小陳過來,姨去給你買。」
滄藍搖搖頭,瞇著眼在沙發上打屯。
這時候玄關處的電話響起。
聽到聲音,她驀的從沙發上跳起,拖鞋也不穿了,赤著腳小跑著過去。
「慢點,小藍你跑慢點。」劉姐心驚肉跳的看著她跑遠的背影,趕緊跟上去。
這小傻子壓根沒意識到她正懷著身孕,平日裡挑食哭鬧也就罷了,至少有展暮看著,而如今展暮不在,小丫頭便跟脫了韁的野馬似得,管也管不住了。
「叔!」滄藍接起電話,急急的喚了一聲,可沒一會兒,她雙肩一跨,失望的將話筒遞給了劉姐。
「我們不需要保險……」
滄藍乖巧的站在一旁,聽到劉姐掛了電話,她走到鞋架邊,伸手摸了摸擺好的皮鞋,眼睛時不時的往門口瞄去。
那神情可憐巴巴的,與等主人歸來的小狗沒什麼區別。
劉姐剛掛沒多久,惱人的鈴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滄藍背對著她,沒有再動,只是意興闌珊的靠著牆,順著鞋尖的紋理,一下一下的抹去。
劉姐不耐煩的開口:
「我說了不要保……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展暮在那頭淡淡的開口,語氣中有著掩不去的疲憊:
「她怎麼樣了?」
劉姐剛要開口,手裡的話筒便給人搶了去。
滄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蹭過來的,聽不到展暮的聲音,她急急的喚道:
「叔……叔!」
電話裡傳來他的笑聲:
「這麼有精神?」
「你什麼時候……回來。」滄藍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刮弄牆壁上的石灰。
她微嘟著小嘴在心裡腹誹,展暮走的那天她還沒起床,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而接下來的幾天裡,則分別由劉姐跟陳姐輪流照顧她的起居。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她已經習慣了讓展暮照顧的日子,習慣了挨著他的胸膛才能入睡……
如今突然換人,嗅不到他的味道,她晚上就睡不好了,這也使得她白日裡總是無精打采,睏倦至極。
「你乖乖的在家裡等著,不要給劉姐添麻煩,我明天帶禮物回去給你,嗯?」展暮靠在牆邊凝注著不遠處的人群,悠悠的吐出嘴裡的煙圈。
這裡關於土葬的習俗頗多,從挑墓到出葬,再加上一些零碎功夫,便得花去十幾日的時間,如果不是公司得有人看著,滄忠信也不會提前叫他回去。
「叔……去哪了。」滄藍並未將重點放在禮物上,反倒委屈的問道:「為什麼不帶我……一起。」
濃濃的鼻音傳進耳裡,小傻子用著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對他的思念。
展暮扔去手裡的抽到一半的煙,心窩倏然竄出一股暖意,他眼中帶笑,出口的話更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乖,你懷著寶寶,這種地方不能來,以後有時間,我再帶你過來看看。」
「為什麼……」滄藍捏著手裡的電話線,不解的問:「寶寶……」
沒打算與她解釋太多,展暮又囑咐了幾句後便掛斷電話。
「展特助,先回去吃點東西吧,晚上還得送姆媽過去。」
陳麗穿著孝服給他遞過來一瓶水,一張素顏因為熬夜而變得異常慘白,眼角細紋密佈,微微裂開的唇上毫無血色,從前豐盈的身形如今消瘦得彷如病癒不久的病人……
展暮點點頭,跟在她身後進屋,一路走來,他看著她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
如今的陳麗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婦人之氣,平庸憔悴的哪還有當初的美麗,也難怪滄忠信會將她拋棄……
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幾個男丁扛著棺材帶著一隊人敲鑼打鼓的朝山上前行。
已經到了深夜,女伴不好陪同,便留在屋中繼續守靈,這裡的習俗是出殯之後家人必須在村裡留住一段時間,每隔七日便到墳前拜祭……
展暮本不是一個迷信的人,然而每當在牽扯到滄藍的時候,他便不得不多加謹慎。
在驅車回到城裡之後,他找了一家酒店梳洗,隨後又去了一家廟裡,找來法師給自己去除身上殘留的「晦氣」,等到一切都處理妥當後,才敢回家。
知道展暮今天回來,滄藍早早便守在門口。
她坐在玄關處等啊等,一直等到快要睡著的時候,靈敏的耳朵聽到一陣鑰匙孔轉動的聲音。
小臉驀的一亮,沒等門開,她便從縫中撲出,猛的鑽進他的懷裡。
「叔……叔……」她親暱的在他身上亂蹭,跟只八爪魚似的纏了上去。
展暮眼中帶著笑,托住她的屁股鎖上門,聽到門外的動靜,劉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濕漉漉的手往圍裙上擦了擦,道:
「先生,您回來啦,很快就能吃飯了。」劉姐笑著說,突然將目光移往滄藍身上:「小藍,快去洗手。」
滄藍貼著展暮的脖子,在那蹭了蹭,全當沒聽到。
「劉姐你去忙吧,我來就好。」展暮笑著捏了捏她的屁股,低下頭就著她的小嘴,印上去,旁若無人的親吻、磨蹭。
晚上吃飯的時候滄藍出奇的乖,捧著碗自動自發的坐進他的懷裡,挑食的毛病像是突然間好了,他給她夾什麼,她就吃什麼,就連平時最討厭的肥肉,也只是皺皺眉頭,硬吞了下去。
然而她這樣乖巧,明顯是討好的態度,卻讓展暮越發的沉默,眼裡的笑意不知在什麼時候褪去。
像是感受到他的不愉,她怯生生的扯了扯他的衣領,嘟著油乎乎的小嘴往他臉上親了親,「啵」的一聲,在那裡印出一圈小小的印記……
展暮扯出一抹安撫的笑,用勺子舀出點湯水餵進她的嘴裡,而凝著她的目光卻逐漸變得複雜。
滄藍固然是傻了,卻並非毫無感情。
她或許不知道愛是什麼,卻能明白的分辨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展暮說道:
「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
滄藍眨眨眼,靠著他輕輕的吁了口氣。
「叔……不走……」
「我不走。」展暮將她圈得更緊,末了又在她耳邊說道:
「對不起,嚇到你了。」滄藍在他懷中抬眸,輕哼了聲表示贊同。
對於她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展暮哭笑不得,然而在確定過他不會走之後,小傻子挑食的老毛病又出來了……
七月的晚風依然清涼,在透著一股奶香的臥室裡,床頭櫃上亮著一盞檯燈,昏黃的光暈將周圍渲染出一小片暖色,展暮靠在落地窗前,掏出手機將聲音壓得極低:
「查到了?」
魏無斕沉吟片刻,看著手中的資料道:
「那是輛黑車,不好查。」
見展暮沒出聲,他繼續道:
「你給的線索太少了,既然對方這次沒能得手,一定會有下一次,不如……」
「閉嘴。」展暮不悅的瞇起眼,眸中寒意正盛:「不會有下一次,我不認為這點小事能難倒你,這周以內我要知道答案。」話落,沒等魏無斕做出反應,他便掛斷電話。
操!
魏無斕怒得掀翻桌上的文件,這混蛋真當他是萬能的了……
滄藍在睡夢中下意識的往身旁摸去,在觸及冰冷的床面時,驀然驚醒,她撐起身藉著床頭燈的亮光在屋內四處尋找:
「叔……叔……」
「我在這。」
見到展暮的人,滄藍急急的撲過去,小腦袋在他懷中亂蹭。
「叔……」
展暮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她懷孕的時間尚短,小腹處並沒有過於明顯的隆起。
「小藍,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展暮突然捧著她的臉問,見她一副迷迷糊糊根本沒聽進去的模樣,便狠下心,輕捏了下她的面頰,燈光下,滄藍吃疼的嗷了一聲,隨即生氣的拍打上他的胸膛,也有樣學樣的在那裡重重的捏了一把。
可惜他的肉實,她掐不進去。
「告訴我,是誰?」在確定問題並不是出自他之後,他只能暗中揣測,難道是她在無意中得罪了誰,畢竟對方的目標明確,在路人所拍攝的視屏中,那輛貨車確實是衝著她去的。
滄藍疑惑的抬眸,對著他搖了搖頭。
她單純的腦袋根本無法理解他口中的說詞。
見他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她討好的在他嘴上親了親:
「叔……我乖,不氣。」
燈光幽暗,展暮凝注著懷中人澄澈的大眼,那是一雙毫無心機,全心依賴著他的眼睛。
滄藍靠在他的胸前,嗅了嗅男人熟悉的體味,眼皮越來越重……
他沉默的抱著她,力道又緊了幾分,一隻手在她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安撫著女孩入睡,然而在黑暗中,他的臉色卻越發的凝重。
同一時間裡,滄忠時小心翼翼的從房裡出來。
周圍不時有知了在叫,伴隨著陰測測的冷風,他站在走廊上掏出電話。
「是我。」
「找到人了沒有,我說過錢不是問題,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對,行,你看著辦,我還信不過你嗎,你讓他手腳乾淨一點……」
鄉里環境不好,滄忠時煩躁的往左臉甩去一巴掌,在昏黃的燈光下,手心粘著一團暗紅色的鮮血,他嗤了一聲掛上電話。
看了眼頂上盤聚的蚊蟲,聽著那惱人的「嗡嗡」聲,耳畔不禁迴盪起滄藍「咯咯」的笑聲……
「媽的!」滄忠時洩憤的踢掉腳邊的石塊,一雙細小的眼中猶如粹了毒汁般隱隱射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