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滄藍從病床上醒來。
動了動手指,她能感覺到掌心裡傳來的溫熱。
自分娩結束後,展暮就一直留在病房裡,寸步不離的陪著她。
側過臉,她目光呆滯的看著他的睡容。
男人像是倦極,眼窩下隱隱浮現出一層黑影。
她看到自己胸前橫著的臂膀,壓著半張床,他霸道的將她圈禁在勢力範圍內。
聽著耳邊傳來的平穩的呼吸聲,她皺起眉,試圖抽出被握緊的手腕,卻沒能成功。
「怎麼不多睡一會?」展暮突然將臉埋入她的頸間,並不住的摩挲。
生產完後滄藍沒能清洗,所以身上總有種淡淡的汗味。
雖然不至於發臭,可那味道也不好聞。
在認知到這點後,她更為排斥他的親暱。
然而如今她渾身虛軟,根本沒有力氣去掙扎,掙了幾次,見脫不開身,也就只能無奈的放棄了。
她輕輕的應了聲,無力的將臉撇到一邊。
「餓了嗎?想吃什麼我去買。」展暮握著她的手,有些詫異於她的反常。
滄藍閉上眼,輕輕的搖了搖頭。
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後,她不自覺的吁了口氣。
現在,她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這個男人。
展暮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思索片刻後沉默的瞇起眼。
經過昨夜的一場大雨,天際架起了一道彩虹,聽著窗外的鳥叫聲,滄藍感覺胸前一輕,展暮已經放開了她的身體。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她抱著被子只覺全身疲累。
緊閉著的雙眼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耳朵卻是異常靈敏的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沒一會兒,展暮穿好了衣服來到床邊,注視了她一陣之後突然朝她面頰摸去。
「想吃什麼?」他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
滄藍渾身一僵,停頓半晌依然是無言的搖頭。
展暮捏起她頰上的落髮,又在她唇上親了親:「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沒過多久,她便聽到一聲關門聲。
睜開眼,她輕歎了口氣,揪緊身上的被褥,眸中一片暗沉。
展暮出去問了護士一些問題,之後特意驅車去了幾公里外的酒樓,給滄藍點了一些營養餐,又繞遠路買了些她喜歡吃的東西,這才風塵僕僕的折回來。
他把手裡的東西擱在桌子上,看到滄藍還在睡,便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滄藍習慣了淺眠,當房門開啟的剎那人就醒了。
聽到展暮走近的聲音,她選擇繼續裝睡。
「起來吃點東西再睡。」輕拍她的臉,他湊到她耳邊說著,漆黑的瞳眸中溢滿了寵溺。
「乖,先起來。」見她依然無動於衷,他試圖將她扶起。
啪--
剛伸出去的手被人拍開。
他愕然的收回被打紅的手背,盯著她的後背,目光微斂。
沉默片刻他突然開口:
「滄藍?」
滄藍縮起肩膀,背對著他並未睜眼:
「展暮,我們離婚吧。」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死了心,語中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她不明白他對她的執著是怎麼來的,如今的自己,對於未來更是一片迷惘。
在展暮離開的那段時間裡,她想了很多。
其實張婕說的不無道理,展暮這麼優秀的一個人,如果她的父親不是滄忠信,或許她這輩子也無法與他親近。
她有什麼,除了一張臉她還有什麼?
而他呢?
他圖她什麼?除了這幅空殼子,他還能圖什麼?
滄藍咬著唇,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能堅持多久,或許他現在可以對她很好,可在若干年後,當她人老珠黃的時候,他是否還能像如今這般待她?
又或許……她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她等了許久,依然沒等來展暮的答覆。
就在她思索著要不要回頭的時候,身上驀的覆來一道黑影,他高大的身體擋去了大半陽光,滄藍尚且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他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滄藍知道他沒有那麼容易妥協,也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可當她真正與他對持上的時候,懼於他的勢力,她又一次的想要退縮了。
下顎一緊,她被迫仰起臉。
「睜眼,看著我。」他俯□,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他的控制了力道,並沒有捏疼她,可滄藍對展暮常年積累下的懼,又怎是說放就放的。
忍不住往後縮去,她羸弱的身體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她感受得到,他正向她施加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滄藍。」展暮克制著從心底湧出的激流,聲音又大了幾分:
「滄藍!」
滄藍被迫著睜眼,卻沒有正眼瞧他。
她的目光落在身側的手臂,他的掌心正支撐在她的頰旁,整個人猶如一個鐵籠般兜頭罩下,雖然沒有壓著她,可那姿勢依然令她無法動彈。
末幾,她試圖平復心中的波動,淡淡的對他說道:
「我們離婚吧。」
聽到她的話,展暮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著說:
「小藍。」他的聲音裡是壓抑的狂喜:「你回來了……」
他邊說,邊親暱的用唇在她面上摩挲。
當他即將要碰到她的唇時,滄藍側過臉避開。
她沒有回話,也沒有看他,面上是一成不變的冷漠。
「孩子……我可以不要,你……就讓我走吧。」
展暮唇上的笑意驀的一沉,冰冷的回道:
「你說什麼?」
「夠了,到此為止吧。」滄藍鼓起勇氣正視他的眼睛:「你這麼關著我,有什麼意思?我可以死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
聽到「死」這個字眼從她的嘴裡出來,他沉下臉。
他看得出她的認真,也正因為這份「真」,令他不禁打心底生出一股恐慌。
「小藍,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他突然從她身上爬起來:「先吃點東西,吃完了我再帶你去看看女兒。」
女兒--
滄藍心頭一震,心臟突然如被揪緊般的疼痛。
躺在床上,她沉默片刻後搖頭道:
「我不看。」
「那可是從你身體裡出來的,你怎能不看?」展暮的聲音很輕,並未帶著往時的強硬,可一雙藏在暗處的眼,卻隱隱閃出冷芒。
滄藍咬著唇,沉默的低下頭。
展暮在桌旁擺弄餐盒,他詢問過護士,剛生產完的滄藍現在急需攝取營養,並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
他倒出保溫壺裡的魚湯,撇去上面的油,小心翼翼的端過去。
「我可以自己喝。」她伸手想要接過。
「乖,讓我餵你。」展暮吹涼了勺子裡的湯水,並未鬆手。
「我不是小孩子。」滄藍沒有拒絕他遞過來的食物。
「你不是嗎?」展暮替她拭去嘴邊的油漬,眼底蘊著笑:「連澡都是我幫你洗的,還說不是小孩子。」
滄藍動作一滯,並沒有如他所設想的那般面紅耳赤,反倒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輕微煽動著,擋去了她的眸光,也一時讓人瞧不清其中的情緒。
展暮敏銳的發覺,這個滄藍似乎與以往的不同。
「再吃點。」他斂去嘴邊的笑,啞聲說道:「至少把湯喝完。」
他的動作很溫柔,在餵完了湯後,又悉心替她整理儀容,最後更一把將她抱起。
「展暮!」身子突然騰空,滄藍驚的喊道:「你做什麼。」
「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女兒。」
「你放開我,我不看。」滄藍抗拒著他的懷抱,使勁掙扎:「展暮,我不要看,我不要!」
展暮瞇起眼,嘴邊的笑意更甚。
滄藍看著他把自己抱出了門外,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恐慌,這個女兒,她不想看。
她多害怕自己一旦看了--就再也狠不下心離開。
*****
隔著一層玻璃,滄藍靜靜的凝視著不遠處的嬰兒。
她正赤裸裸的躺在保溫箱裡,白嘟嘟的一團,似乎是睏了,朝著她的方向打了個呵欠,揮舞著手腳像是在對她笑……
這是他們的女兒。
是她在上一世求而不得的孩子,那個緊緊攥住她的手,哭著說要活下去的孩子……
想著,臉上已經落下了兩行清淚。
展暮輕輕的替她拭去面上的淚水,柔聲說道:
「再過段時間,你就能抱抱她了。」
滄藍側過臉,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咬著唇,猶豫的搖了搖頭。
雖然她在拒絕,可眸中那想要觸碰新生兒的渴望,卻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小藍,我們的孩子是個早產兒,所以她比其他正常的嬰兒,更需要母|乳。」
不再拒絕展暮的懷抱,她將手掌緩緩貼在玻璃壁上,看著房中的嬰兒,頃刻間已然是淚流滿面。
「你不會丟下她的,對不對?」
展暮沉默的凝注著懷中的女人,即使她依然沉默不語,可只稍一眼,他便知道他已經成功的捆住了她。
在展暮的悉心照顧下,滄藍恢復得很快,再加上是順產,在分娩後的第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可因為週期的關係,他們的女兒還必須在保溫箱裡呆上一段時間。
展暮在一旁給她收拾出院後的東西,看著他的背影,滄藍突然問道:
「你不用上班了嗎?」這幾天展暮全是寸步不離的陪在醫院裡,想到這滄藍不禁想起從前,照理說他應該是很忙的才對。
展暮停下手裡的動作,目光閃了閃回道:
「不忙。」
其實在滄藍住院期間,滄忠信已經給他打過許多通電話。
沈城--
隔得老遠,滄藍也能夠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
她縮起肩膀,一時搞不清他多變的情緒。
幸好這陣「冷」在展暮回過身的時候,又奇跡般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快得彷彿不曾存在。
滄藍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半點蛛絲馬跡。
可是展暮藏得太好,無論她如何探尋,也依然找不到任何痕跡。
到了最後她只能放棄,看著他朝自己走來,她猶豫一陣突然正色道:
「展暮,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