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性的怪獸就隱藏在人群當中。
——斯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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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熱,也就進入了法醫工作的「旺季」。有心理學家研究認為,夏季人們心情煩躁,極易被激怒,所以犯罪也就隨之增加。的確,在我們法醫的檔案記錄裡,夏季的自殺事件、意外事件和命案發生的頻率都比其他季節高得多。所以法醫都不喜歡夏天,不僅僅因為活兒多得幹不完,更因為炎熱的天氣帶來的腐敗加速,那個味道總是讓人幾天都回不過神來。
「我要是生在冰島就好了。」大寶翻看著基層公安機關送來的一起高度腐敗屍體案件的照片,說道,「沒有夏天,沒有高度腐敗屍體,在冰島當法醫一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你就知足吧。」我心不在焉地說,「沒把你生在非洲,你該謝謝佛祖了。」
一個月來,我總是被同一個噩夢所干擾,無法專心做事。噩夢的場景總是大同小異,尖叫的女孩,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哭泣的老人,圍觀的人群……自從鈴鐺將笑笑的故事告訴我之後,這件懸案便成為了一根魚刺,時不時地鯁在我的喉頭。
但案件總是連續不斷,我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調查這起陳年舊案,或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我坐在電腦前,打開省廳的系統,在被害人一欄中輸入「林笑笑」的名字。多虧了強大的協同辦案系統,案件資料很快呈現在我的眼前。
那一天發生的故事,和鈴鐺說的大致相同。
那時候還在住校的中學生林笑笑晚上離開寢室去上廁所,這一去就是兩個多小時,寢室熄了燈,她還沒有回來。同屋的女孩們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她,後來便報了警。警察找到半夜,在廁所後面的樹林裡發現了林笑笑的屍體。
檔案裡當然也有現場的照片。第一張是個全景。現場在一個陰森的小樹林裡,四周黑乎乎的,隱約只能看到一團紅色的影子。下一張近距離的特寫照片裡,林笑笑的慘狀才醒目地出現在面前。她整個人俯臥著,長長的秀髮遮蓋了她的面容,雙手被一條綠色的尼龍繩反捆在背後。她上身的紅色睡衣凌亂地散著,下身卻是赤裸的。睡褲和內褲都散落在屍體的一側。林笑笑的雙腿叉開,腿下的泥土有明顯的蹬擦痕跡,看來這就是她遇害的第一現場。如果鈴鐺的叔叔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怎麼可能不被狠狠刺激呢?
法醫的屍體檢驗報告也附在檔案中,報告裡寫著,發現死者口鼻腔變形,口腔和氣管裡有泥土雜質,分析死者的面部被兇手摁壓在軟泥土上,導致機械性窒息。雙手捆綁處以及陰道內的損傷生活反應不明顯,也就是說,兇手是把林笑笑挾持到案發地點後,將其面部摁壓在泥地裡,直到她窒息不再掙扎後,恐其未死,所以捆綁雙手,然後實施強姦。其實,這個時候林笑笑已經死亡,兇手是在姦屍。
這麼看來,案件不難啊,我心裡想,簡單幾張照片和鑒定書,我就基本還原出了兇手的作案過程,為什麼林笑笑的案子一直沒破呢?我接著往下翻看,直到看到「證據」一欄,我才知道,原來這個案子沒有發現足夠的證據,沒法甄別犯罪嫌疑人。
不對,既然是強姦案件,精斑總是有的吧?為什麼沒有提取到生物檢材呢?看死者的陰道損傷,以擦傷為主,且損傷分佈均勻,不像是猥褻,而應該是姦屍啊。為什麼找不到證據呢?
正當我陷入沉思的時候,尖鋭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是師父讓我到他辦公室去。
「正好,我去問問遴選的事。」我關掉林笑笑的案子的窗口,對大寶說道。
這幾年,命案現場的出勘主要是師父帶著我跑,兩個人工作壓力巨大,所以我們準備從基層公安機關遴選一名法醫,加入我們省廳法醫科。最為理想的人選當然是大寶。他在省廳的一年學習期將滿,留下他是我們的願望。但一進門,師父就給我潑了冷水,告訴我遴選考試和面試並不由我們做主。
「憑什麼我們用人單位沒有自主權?」我不服氣地嚷嚷。
「遴選是有正規的組織程序的。」師父皺起眉頭,「這樣做都是為了公平公正,不然人家政治部憑什麼幫你幹活?你想要誰就要誰,那還不亂了?」
「什麼公平公正?」我說,「我就想要李大寶。」
「李大寶?」師父齜著牙,笑著說,「你就是想要李昌鈺也沒用,也得考試。別廢話了,讓大寶專心備考,你趕緊準備準備去汀棠,昨晚汀棠市區發了命案,一死一傷,性質惡劣,破了案再說別的事。」
看「上訪」無果,我也沒有繼續追問汀棠市案件的始末,低頭悻悻地回到辦公室,默默地收拾著現場勘查用具。
「沒事。」大寶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我努力就是。」
我突然站起身,解下腰間的皮帶,抽了一下桌子,說:「別廢話,複習,快!」
一路無語,我很快就駕車趕到了汀棠市。已經結束了在省廳學習的汀棠市公安局法醫趙永站在高速出口翹首等著我。幾個月沒見,我下車和他親熱地搭了搭肩。
「一死一傷還要我們法醫來嗎?」我說,「犯罪過程傷者不都可以親述嗎?不需要現場重建吧?」
「是啊。」林濤下了車,捋了捋頭髮,附和著說道。
「別提了。」趙永說,「死的是那家的老婆,警察到得快,老公當時沒死,昨晚搶救了一夜,今早醒了,感覺意識不太清楚,警方還沒談幾句話呢,剛才你們還在路上的時候,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驚,這一死一傷的案件變成兩人死亡的案件了。
「是啊。」趙永說,「傷者被診斷為心臟破裂,昨晚急診進行心臟手術,術後病情一直不穩定,今早突然心跳驟停,就死了。」
「死者是什麼人?」我問。
「死者是老兩口兒,都是小學老師,平時為人低調,也沒發現有什麼仇人。」趙法醫說,「兇手是上門捅人的。」
「可以排除是侵財嗎?」聽說兩個人都死了,我急於瞭解案件的基本情況,以便在進行現場勘查之前,做到心中有數。
「不可能是侵財。」趙法醫說,「男死者生前和偵查員說,兇手進門就捅人,什麼話都不說,而且捅完人就走。」
我默默點頭:「動作簡單,乾淨利索,應該是仇殺了。」
「怪就怪在這裡。」趙法醫說,「老兩口兒生活很簡單,偵查員查了一夜,一點兒矛盾點都沒有摸出來。沒有任何產生因仇殺人的因素。」
「難不成是殺錯了人?」我背後涼了一下,「如果是報復錯了人,那就不好查了。」
「我們先去局裡,看看偵查員在男死者搶救後清醒的時候詢問他的錄影吧。」
我點了點頭,算是對汀棠市公安局取證意識強的讚許。
到了市局法醫室,趙永拿出了一張光盤,塞進了電腦光驅。很快,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醫院ICU(重症監護室)的場景。我晃了晃腦袋,總覺得自己是在看電視劇。
ICU裡的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性,白色的被子蓋到頸下,被子的一旁伸出各種管子、電線,一旁的監護儀上撲騰撲騰地跳著一個黃點。男人鼻子裡也插著管子,疲憊地半睜著雙眼。
床邊坐著兩名便衣警察,其中一位問:「我們經過醫生的允許,向你問幾個問題,你覺得可以回答就回答,覺得不適,我們隨時終止談話。」
男人無力地點了點頭。
警察問:「昨天你受傷的經過是怎麼樣的?」
男人:「十點多,有人敲門,我開了門,進門就捅我。」說完劇烈咳嗽了幾聲。
警察:「幾個人?你認識不?」
男人:「一個不認識的痞子。」
警察:「知道他為什麼捅你嗎?」
男人搖了搖頭。
警察:「他長什麼樣?」
男人:「黑衣服,白衣服,平頭,其他不記得了。」
「個子有多高呢?胖還是瘦?有沒有什麼特徵?到底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
男人又搖了搖頭。
「你有什麼仇家嗎?或者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男人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說:「我活了一輩子,從沒樹過敵人。」
這時,可能是警察注意到了男人面色的異常,突然站起來握住了他的手,並招呼另一名警察去喊醫生,十幾秒後,幾名醫生護士衝了進來對男人實施急救,最終醫生直起了上身,一邊搖了搖頭,一邊開始收拾器械。
我看得頭皮發麻,雖然是做法醫的,整天面對死亡,但在醫院實習期結束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逝去的過程。
我定了定神,問:「他突然死了,不會是詢問給問的吧?家屬沒找警察麻煩嗎?」
趙永說:「死者家屬情緒比較激烈,強烈要求我們去詢問死者,要儘快破案,不然我們不會貿然去問的。而且他們經過了醫生的允許才去問的,為了防止意外才架了攝像機,沒想到真發生了意外。不,也不能說是意外,後來醫生說,他生前有冠心病,加之這次外傷導致心臟破裂,雖經手術,但不可預測的後果很多,隨時可能心跳驟停,和詢問無關。」
我的心裡稍感安慰,點了點頭,腦子裡想的全是男人說的那簡短的幾句話。
「從這段視頻裡只能知道兇手是進門就殺人,殺了就走。」林濤說,「還有就是兇手是個平頭。連衣服都說不清楚,信息量太少了。」
「我一直在想,」趙法醫說,「他那個時候不會是出現幻覺,見到黑白無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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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的笑點低,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實在不該笑出來,但還是被趙法醫一臉嚴肅卻說出這麼有想像力的話逗笑了:「那個時候他的神志確實不太清楚,和黑白無常有什麼關係?這種情況下說的話,不能全信啊。」
汀棠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許劍突然走進了法醫室,打斷了我們說話:「省廳領導來了啊,看完錄影了?那我們一起聽聽專案組介紹情況吧。」
專案會上,主辦偵查員介紹了案情:「男性死者楊風,五十三歲,女性死者曹金玉,四十九歲,是夫妻倆,都在市紅旗小學教書,楊風教六年級數學,曹金玉教三年級語文。兩人有一兒一女都在省城上班。家裡人都為人低調溫和,從不和人發生矛盾。經過昨晚和今天上午的調查,沒有發現任何情仇矛盾關係。昨晚十點三十分,紅旗小學教工樓附近的小店剛準備關門,店主看見楊風從樓道裡衝了出來,滿身是血,然後倒地不起,就報了案。派出所民警到達的時候,看見楊風奄奄一息,就立即撥打了120。救護車到達後把他送到了醫院。另一組民警從小店老闆那裡得知他是樓內住戶,就上到位於二樓的現場,發現房門大開,客廳內側的臥室門口躺著一個女人,隨行的醫生經過搶救,沒能挽救女人的生命。」
許支隊補充說道:「案情就是這樣,看似很簡單,其實很難,沒有任何線索。現場附近兩公里內都沒有監控,死者家鄰居也都稱沒有聽見任何動靜,沒有看見過任何陌生人。畢竟這個時候,現場又處於市郊,附近路上沒有什麼行人了。」
我點了點頭,說:「不浪費時間了,去看現場吧。」
現場位於汀棠市城郊紅旗小學校園後側的教工樓。這是由三棟併排的四層小樓組成的一個小院子,東西兩側都有門,樓後樓前都有圍牆。東側的門旁有間自建的平房,是一家小超市。樓房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建的舊樓,樓道裡很黑,即便是白天也是這樣。
中心現場位於中間一棟小樓的二樓,為了不妨礙其他住戶的出行,樓道沒有封鎖。派出所派出的民警端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守著現場。見我們到來,派出所民警趕緊起身開了房門。
雖然房屋很老,但是內部結構居然比較符合現在的潮流,可見在當時這樣的房屋結構一定屬於極其另類的。
一進房門,我們就站在了一個比較大的客廳的最西側。客廳東北側牆壁靠著一套沙發,客廳的東側是兩間臥室的門。
現場是水泥地面,有很多殘破的地方,客廳中央的桌子上堆放著雜物。整體感覺這間房子一點兒也沒有書香門第的氣息,更像是獨居懶漢的巢穴。
房門口的地面上有一攤不小的血泊,沙發和牆壁的夾角處也有成片的滴落血跡形成的血泊,兩攤血泊之間有密集的滴落狀血跡,一大滴一大滴的,沒有明顯的方向性。
沙發另一側靠臥室門口,有一大攤血泊,血泊還有拖擦的痕跡。
「那裡就是女死者倒地的位置嗎?」我指著臥室門口的血泊問。
現場的痕檢員點了點頭。
林濤看了看地面,說:「現場怎麼這麼多血腳印?」
痕檢員說:「這些我們都仔細辨別過了,全是男死者和參與搶救的民警、醫生的足跡,沒有發現陌生足跡。」
林濤說:「不可能吧,現場有這麼多血,兇手怎麼會沒有留下足跡?」
我說:「有可能,如果兇手動作簡單,捅完兩個人就走,血還沒來得及在地面堆積,當然不會留下血足跡。」
我沿著血跡繞了現場客廳一週,接著說:「另外,血跡全是滴落狀的,沒有任何噴濺狀血跡,應該是沒有傷到大動脈,傷的都是重要臟器。既然沒有動脈噴濺血,兇手身上不一定有多少血的。」
「手法相當狠辣。」林濤說,「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我招了招手讓林濤過來,我們倆一起蹲在沙發和牆壁的夾角處,我說:「你看,這裡的滴落血非常密集,但是這裡怎麼會有滴落血呢?」
林濤看了看大門口處的血泊說:「是啊,這裡離大門口有五米多遠,死者說兇手是進門就捅了他,那這攤血是誰的呢?」
我搖了搖頭,說:「不對,我就說過神志不清楚的時候詢問是沒有用的嘛,我覺得兇手不是進門就捅人,而是在沙發這邊捅人的。」
我和林濤一起沉思了一會兒,我說:「如果是在門口捅了人,為什麼死者受傷後又走回沙發旁邊,然後才跑出現場呼救呢?這不合情理啊。」
林濤點了點頭。
我想了一想,又說:「不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在門口就捅了男的,然後看見女的在臥室門口,就走進去捅女的。這個時候男的受傷了,忍著痛往裡面走,應該是想救女的,走到沙發西側這攤血跡的地方的時候,發現兇手已經捅傷了女的離開了,男的就在這裡站了一會兒恢復體力,然後拼盡全力跑出去呼救。」
林濤說:「你說的這種可能完全可以解釋血跡形態,但是解釋不了痕跡形態。你看,沙發西側的血泊和大門口的血泊之間有隱約的血足跡,是男死者的足跡,足尖是朝大門口的,也就是說男死者是從沙發西側往大門口走。我們並沒有發現從大門口往沙發走的足跡。」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男死者如果從大門口往裡走去救女死者,應該有一定的速度,血跡的滴落不應該是這樣基本垂直的滴落形態。這兩攤血跡之間的滴落血全是垂直大滴,應該是大量出血,人緩慢移動時滴落的。」
林濤說:「但是你說的那種英雄救妻說也不能完全排除,說不定他就是緩慢地移動到沙發西側,又緩慢地移動到大門,然後奔跑出去呼救,恰巧又沒留下血足跡。畢竟男死者生前自己說了是在大門口被捅的,大門口又有血泊,還是符合的呀。」
「是的,這個還需要進一步判斷。」我說。
「判斷這個有意義嗎?」林濤說。
我笑了笑,指了指放在沙發上的一個袋子說:「你看了袋子裡是什麼東西嗎?」
林濤顯然是還沒有看,立即好奇地掀開袋子口,說:「哇,這個小學老師生活不錯啊,喝五糧液。」
我說:「也不一定是待遇好,現在的老師都吃香。獨生子女的家長當然希望老師能照顧自己的孩子,給老師送點兒禮物也正常。」
林濤說:「你不會懷疑是兇手給死者送五糧液吧?」
我說:「如果死者是在沙發這裡被捅的,那麼很有可能是有人來送禮時發生的打鬥,如果是在門口被捅的,這兩瓶五糧液就和案件無關了。」
「我倒是覺得不可能是兇手來送禮。」林濤說,「如果是兇手送禮時發生口角激情殺人的話,男死者生前為什麼一個字都沒提呢?他說的是一個不認識的痞子捅他,他再神志不清,也不會幻想是個痞子捅他吧?至少要說是個家長,或者說是個送禮的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還是繼續找找別的線索吧。」我回頭對痕檢員說,「現場提取的血跡進行DNA檢驗了嗎?」
許支隊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做了,結果剛出來,我就來向你彙報了。」
我笑了笑,問:「有什麼驚喜的發現嗎?」
許支隊說:「非常遺憾,和我們設想的一樣。樓道裡一直延伸到小店附近的滴落血全是男死者的,現場大門口、沙發西側血泊以及兩攤血泊之間的滴落血全是男死者的。沙發東側兩扇臥室門門口的血泊全是女死者的。」
我沉思了一下,說:「你們提取了多少?」
「我們把現場有血的地方分了五個區域,每個區域提取了五份。」
「一共就提了二十五份檢材?」我搖了搖頭,說,「太少了,現場這麼多血,只提二十五份不能全部代表了啊。」
許支隊說:「秦法醫,你不是指望我們能在現場提到犯罪嫌疑人的DNA吧?現場這麼多血,兇手動作狠辣,現場停留時間很短,即使他受傷了,留下一滴兩滴血,在這麼多血跡中找到犯罪分子的血,豈不是大海撈針?更何況,兇手有沒有受傷我們還不知道呢,這個概率也非常小啊。」
我沒再爭辯,就現在掌握的情況,的確還無法做出對案件有幫助的推斷。我憑空指責別人現場檢材提取少了,許支隊當然會不服氣。看來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全看下面的屍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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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脫下手套,和許支隊握了下手,又拍了下林濤的肩膀,說:「你們繼續在現場加油,我和趙法醫去殯儀館了,先看看屍體再說。」
看過那段錄影之後,再看到解剖台上的屍體,我的心裡非常不是滋味。眼前的這個男人,早上還在溫暖的病床上安靜地躺著,下午就躺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生與死只有一線之隔,一切又都發生在眼皮底下,就算是法醫也有點兒難以接受。
為了克服這種心理障礙,儘快進入工作狀態,我們決定先對女死者曹金玉的屍體進行檢驗。
曹金玉的損傷很簡單,兇手一刀貫穿她的睡衣,在她右側上腹部形成了一個黑洞洞的創口,抬動屍體的時候,腹腔的積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
趙永打開死者胸腹腔的同時,我仔細地分離著死者的頸部肌肉。
「損傷很簡單。」趙法醫說,「單刃刺器,一刀從肋間隙刺入,導致肝臟破裂,腹腔積血……」
趙法醫用勺子舀出腹腔的血液,說:「至少一千毫升。肝臟貫穿了,應該是傷到了肝門處的動脈。」
我沒有吱聲。
趙法醫說:「你在看什麼?這具屍體好像沒有什麼功課好做吧?兇手一刀致命。」
我搖了搖頭,說:「怕是沒那麼簡單。」
我剝離出死者的胸鎖乳突肌①,左右兩側的頸部肌肉中段豁然可見片狀出血。我又用止血鉗夾起死者的嘴唇,在牙齦和口唇的交界部位,也發現了烏黑的出血區域。
「有捂壓口鼻腔和掐扼頸部的動作,但是屍體沒有任何窒息的徵象。兇手應該對曹金玉有一個控制的過程。」我示意趙法醫過來看。
「嗯,」趙法醫說,「楊風先受了傷,曹金玉出來呼救,這時候兇手控制了曹金玉也是正常的。沒有什麼價值啊。」
我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推斷還不成熟,便沒再說話。
接著我們檢驗了屍體的顱腔和背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我們倆互相配合著縫合了切口,又默默地把楊風的屍體抬上瞭解剖台。
楊風是從ICU直接送來殯儀館的,全身赤裸,倒是省去了脫衣服的麻煩。他的胸口有一條縫合的手術疤痕,疤痕的附近還有一些小的縫合的創口。
「這條手術創口沒有皮瓣,」我拆開手術縫線,說,「說明這創口是醫生留下的,不是原有的創口。他的致命傷不在胸口。」
「可他是死於心臟破裂啊。」趙法醫說。
我取了探針,依次探查軀幹的幾處小創口,沿各個方向檢測創口的深度。忽然在某一處,探針陷入了創口深處,我小心地撥動著探針,感覺到探針的頂部碰到了內臟。
「就是這裡了。」我指著死者左側季肋部②的一處創口說,「這一處捅進了胸腔,方向是斜向上的。」
趙法醫點了點頭,我隨即沿著死者胸部的正中線聯合切開了他的胸腹腔,露出了紅白相間的肋骨和粉紅色的腹腔內臟。
「死者季肋部和腋下的這六處創口,應該都是兇手捅的,和手術無關。」趙法醫說。
我點點頭表示認可:「創口形態一致,創角一鈍一鋭,符合單刃刺器形成的創傷特徵,創口的長度在三釐米左右,所以兇器的刃寬也是三釐米左右。」
「和曹金玉肚子上的創口形態一致,應該是同一種工具形成的。」趙法醫說,「不過這也是白說,一個人哪會帶兩種工具來殺人啊,是不是?呵呵。」
「這把刀很快啊。」我沒有回答趙法醫的話,仔細地分離著每一處損傷,「六處損傷,五處沒有進入胸腹腔。」
「沒進入胸腹腔,還敢說刀快?」趙法醫笑著湊過頭來看我分離的每一處創口。
「這個兇手其實挺背的。」我說,「你看,這六處創口,五處都是直接頂上了肋骨,刀刃要麼就是別在兩根肋骨之間,要麼就是沿著皮下走,沒有進入胸腔。其實起作用的就是這一刀。」
我拿起探針,從剛才發現的季肋部的那處創口伸進去,查看探針的走向,很快探針就通過肋骨進入了胸腔,然後一直延伸到了心包③的位置。
「我說刀快的原因是,」我補充道,「永哥你看,這致命的一刀正好從兩根肋骨之間刺入心臟,刀刃的這一面肋骨斷了,說明這把刀的鋒利程度足以切斷肋骨。」
「那其他幾處刀傷為什麼沒有刺斷肋骨?」趙法醫問道。
「你仔細看,」我說,「這幾刀的方向不對,沒有能夠對肋骨施加壓力,只有其中一處別在了兩根肋骨之間,雖然沒有進入胸腔,但肋骨上也留下了削痕。」
趙法醫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心臟確實破裂了,這樣的損傷,即便做手術,也很難救活。唉,刀歪一點兒就沒事了。」
我們沒有再說話,一起打開了楊風的顱骨和後背,再也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損傷。和曹金玉不同,楊風的頸部和口唇是完好無損的。
我們默默地縫合,默默地把屍體抬上停屍床,默默地把屍體推進冰箱。這件案子的細枝末節在我的腦海裡流動著,卻很難拼湊出一幅完整的畫面。脫下解剖服,我和趙法醫併排站在盥洗間裡,默默地洗著手。
「這個案子,好像法醫起不到什麼作用啊。」趙法醫先開了口,「損傷簡單,貌似除了死亡原因、致傷工具,我們沒法再確認其他線索了。」
「死亡時間都已經明確了。」我衝著手上的泡沫,「需要我們解決的就是犯罪分子刻畫的問題,他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殺人,他現在處於什麼狀態。」
「我們能做的基本都做完了。」趙法醫關上水龍頭,說,「其他的,是不是有些勉強了?這種事,推斷對了還好,推斷錯了,案子破不了的責任可就全推給法醫了。」
趙法醫說的是實情。
我搖搖頭:「一切都是為了破案,我們必須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就算有失誤,就算會被批評,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做分析了啊。」
「你是省廳領導,」趙法醫聳聳肩,「你說錯了沒事,那你就多說點兒嘛。」
我們洗完了手,坐上勘查車,天色已經漸漸黑了,趙法醫和司機商量著晚上去哪裡吃飯。我的腦海裡鬧哄哄的,根本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什麼。車子引擎啟動的剎那,我突然靈光一閃,腦海裡的那團迷霧瞬間消散得一乾二淨,我定了定神,開口道:「永哥,我覺得通過屍檢,我們至少可以分析出四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句話就像是投進水裡的一枚炸彈,他們的討論戛然而止,趙法醫猛地轉過身來,雙眼放光,開口就問:「哪四個問題?」
我笑了笑,法醫都是這樣,發牢騷歸發牢騷,想要破案的迫切心情卻不會因為牢騷而改變。
「首先,」我打開手中的礦泉水瓶,喝了一口,說,「兇手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報復。他的初衷不一定是置人於死地。」
趙法醫想了想,點頭贊同:「沒錯,死者身上雖然被捅了好幾刀,但位置都是在腋下和季肋部,都不是朝著重要的臟器去的。嗯,這一點很重要,對於以後的定罪量刑起關鍵作用。」
「這個作用可能不大,」我笑著說,「上門殺人,殺了兩個,估計也是難逃死罪。我是想通過兇手的行為,分析一下他的心態,以便更好地瞭解我們的嫌疑人。」
趙法醫點了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等待著我的下一個分析。
我接著說:「第二,我認為兇手是右手持刀,而且他的右手可能受傷了。」
趙法醫在省廳學習過一年,對這種判斷思路並不陌生,他點了點頭,說:「同意。死者的損傷位於左側腹部和左側腋下,這就意味著兇手是右手持刀和他正面接觸。如果是左手持刀沒法形成這樣方向的損傷,也不可能是左手持刀從死者背後襲擊。」
我補充道:「屍體上的六處損傷,三處頂上了肋骨,兩處刺斷了肋骨,這說明兇手用的力量很大。刃寬三釐米的小刀一般都沒有護手,所以兇手捅人的時候,他的手會隨著用力而向前滑動。之前我也說了,這把刀很鋒利,緊握小刀的手一旦滑動到了刀刃的部位,就很有可能受傷。」
「嗯,」趙法醫說,「這個不用解釋了,我完全贊同,那麼第三點呢?」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第三點,我認為兇手可能是死者的熟人,或者說,就是死者的學生家長。」
「什麼?」趙法醫一臉驚愕,「這可涉及偵查方向了,有什麼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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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哥別急,你先聽我分析,」我笑了笑,說道,「之前我和林濤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楊風究竟是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一開門就在門口遭到了襲擊,還是走到沙發附近才遭到了襲擊?這一點很重要,但是的確也很難辨別,因為兩處都有血泊和滴落狀血跡。」
「那你是怎麼判斷的呢?」
「從血跡分析來看,楊風應該是在沙發附近受的傷。」我說,「我仔細地觀察了血跡的形態,沙發附近的血跡是以一大滴一大滴的滴落血跡為主,血跡周圍的毛刺較長,說明滴落的位置離地面比較遠,也就是受傷部位比較高。而大門口的滴落血跡則毛刺較短,說明受傷部位比較低。這就正好與人受傷後的移動軌跡相吻合,體力急劇下降之後,人的身體重心也會下移,楊風受傷後往外走,體力不支,很有可能就在門口蹲了一下,積攢體力再跑出門去呼救。」
「你這樣說,我也想到了一點。」趙法醫說,「如果是一開門就被捅了一刀,楊風還站在大門口,應該會叫喊吧?鄰居能聽不見聲音嗎?」
我點了點頭,說:「還有一個最最關鍵的證據。」
趙法醫瞪著眼睛等著我說話,我賣關子似的喝了口水,笑了笑,說:「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男死者身上的損傷有個特別顯著的特徵。」
趙法醫想了想,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於是搖了搖頭。
我解釋道:「你看,楊風的身上有六處損傷,三處在季肋部,三處在腋下。都在左邊,每兩處創口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二十釐米。這六處創口,你不覺得過於集中了嗎?」
「明白了!」趙法醫豁然開朗似的叫道,「進入現場的大門,就是廣闊的客廳。如果兇手這個時候用刀子捅人,那麼楊風有足夠的空間去躲避,那樣就不可能形成密集的創口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我補充道,「兇手應該是先刺了楊風的左側上腹季肋部,楊風反射性地抱頭躲閃,才會把左側的腋下暴露給兇手。這說明死者被捅的時候,根本沒有空間去躲避,只能反射性地保護自己。」
趙法醫的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沙發西側的大片血跡,就是位於沙發和牆壁的夾角,如果楊風是在這個位置被刺,就沒有空間躲避了!」
「如果楊風是在客廳裡側的沙發旁邊被人刺傷,而客廳的地面又沒有打鬥的痕跡,那麼說明這個兇手是可以和平地進入楊風家裡的人,換句話說,是楊風把兇手引入了客廳。」我繼續說道,「這樣,我們就不得不把這起案件和沙發上放著的兩瓶五糧液聯想到一起了。」
「你是說,兇手是來送禮的?」
「是的,」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一般人不會把這些高檔的禮品放在客廳顯眼的位置,楊風是個老師,更不會破壞他自己為人師表的形象。如果他收了家長的禮品,不會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剛收到禮品,還來不及收起來。這樣,結合前面的分析,我現在非常懷疑兇手就是來楊風家送禮的學生家長。」
「我還有個問題。」趙法醫看來已經基本同意了我的觀點,「如果是家長,那麼楊風應該認識啊,那民警詢問的時候,他為什麼說兇手是個自己不認識的痞子?」
我沉思了一下,說:「這個確實不太好解釋,有可能出於兩個原因:第一,老師未必能認全學生的家長,所以兇手可能只是自報家門,說自己是某某的家長,就進入了現場,而楊風確實不認識他;第二,楊風在接受詢問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死了,也沒想到自己會死,所以他為了保護自己的聲譽,可能會對這個情節進行隱瞞。」
「唉,他這樣隱瞞,可就苦了我們公安。」趙法醫說,「你說的這些我都同意,那你的第四個推斷呢?」
「我覺得兇手可能不止一個人。」我說。
「不止一個人?」趙法醫說,「怎麼可能!死者說了,是個不認識的痞子,說明就只有一個人啊。而且兩名死者身上的刀傷都是一種工具形成的,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人?」
「死者說一個不認識的痞子,指的只是捅他的人,第二個人未必動了手。」我說,「後來死者還說了『黑衣服、白衣服』,是什麼意思?我覺得是在描述一個人穿著黑衣服,一個人穿著白衣服。」
趙法醫皺起了眉頭,這個推斷很難讓人信服。
我接著說:「我的主要依據是曹金玉身上的損傷。除了右側腹部的一刀以外,她的頸部和口腔黏膜都有損傷,尤其是頸部,兩側的肌肉都有出血。」
「嗯,那說明什麼呢?」
「兩側頸部肌肉都出血,口腔黏膜還有出血,我覺得一隻手是完成不了的,必須要有兩隻手才能完成上述的損傷。」
「哦,」趙法醫這才點了點頭,「你是說,兇手如果用手同時掐住曹金玉的頸部、按住她的嘴,那麼他就沒有第三隻手拿刀捅人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趙法醫真是一點就通。「我懷疑是在兇手刺傷楊風的時候,曹金玉從床上驚醒,跑了下來,這個也有依據,曹金玉穿著睡衣,卻沒有穿鞋,這符合緊急情況下床的表現。曹金玉慌慌忙忙地光著腳下床,跑到臥室門口,看見楊風受傷,就會忍不住叫喊,這個時候另一名兇手就上前捂壓她的嘴巴,掐扼她的脖子。一般捂壓口部的目的都是防止喊叫嘛。控制住她以後,拿刀的兇手已經刺了楊風六刀,於是過來刺了曹金玉一刀,刺完,兩個人迅速離開了現場。」
「你的現場重建,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趙法醫說。
「當然,這只是猜測。」我說,「要確定有兩個兇手,還需要更確切的依據。」
車子裡又陷入了沉寂。司機緩緩地開著車,我和趙法醫咀嚼著剛剛討論的幾點分析,努力想要從中找出新的線索。
趙法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說:「可是現場勘查提取了幾十處血跡,全是楊風和曹金玉的血,包括樓道裡的滴落血跡都提取了好幾處,也沒有發現第三人的血跡啊。」
「我倒是有新的想法。」我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覺得兇手用的,可能是彈簧刀!」
「這個有點兒玄乎吧?」趙法醫說,「作為法醫,我們只能說是刃寬三釐米左右,長十釐米以上的單刃刀具,不能肯定地說是哪一種刀具啊。」
「我有依據啊。」我說,「首先,兇手攜帶的刀具應該是易於隱藏的,對吧?不然楊風就不可能讓他進入客廳了。所以兇手敲門的時候,刀應該是藏著的。大夏天的,衣服上的口袋也不多,既然能把那麼長的刀藏住,說明刀必須是可以摺疊的。不能摺疊的刀,放到口袋裏,豈不是會傷到自己?」
趙法醫點點頭。
我接著說:「第二,這把刀從摺疊狀態變成伸直狀態必須要快。楊風的手臂上沒有抵抗傷,說明被攻擊的時候是出其不意的,兇手掏刀、把刀刃伸直必須要在楊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完成,一般的摺疊水果刀是很難完成的。」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第三,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楊風身上的六處創口,方向都是上鋭下鈍。也就是說兇手拿刀的時候,刀刃是朝上的,即刀刃是朝虎口部位的,這不符合一般人的拿刀習慣。一般人拿刀,刀刃是朝下的,即刀刃朝四指。如果是彈簧刀,按了按鈕,刀刃從刀柄裡彈出來,必須是從拇指和四指之間彈出,這樣握刀,刀刃就是朝上的。」
「有道理!」趙法醫說,「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認為是彈簧刀的可能性比較大。剛才我問的那個問題,你怎麼看?」
「別急,我接下來就說這個。」我說,「既然是刀刃朝虎口部位,兇手又有可能受傷,那麼他受傷的部位應該就是虎口。虎口位置血管豐富,一旦受傷,必定有較多的出血量,所以兇手的血肯定會遺留在現場。」
「可是,現場確實沒有找到兇手的血啊。」趙法醫說。
「我早就說過,前期提取的血遠遠不夠,因為在現場那麼多血跡裡發現相對少得多的兇手的血,無異於大海撈針,很難。」我說,「我有個辦法。兇手殺完人肯定要逃離現場,現場外,應該會有他的血跡吧。」
「是啊。」趙法醫說,「外圍搜索以搜索物品為主,還真沒下大功夫找細小的血跡。」
「今天天黑了,條件不好。」我說,「明天一早,我倆就去現場外找血跡。」
吃完飯就沒有什麼別的事了,我和趙法醫信步溜躂到公安局,找了台公安內網的電腦打開,想看看協查的情況。如果明天能在現場外找到兇手的血跡,下一步就是將血跡的分析結果錄入系統,看看能不能串並上其他的案件,如果能順藤摸瓜發現兇手的身份,那麼案件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林笑笑。她的死會不會也和別的案件有關聯?
我進入了串併案件系統,在受害者姓名欄裡填上了「林笑笑」三個字,剛剛點下「確定」按鈕,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屏幕上竟然出來了三起其他案件。
「串並了這麼多?」我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心中充滿疑惑。
算上林笑笑被殺案,這四起案件在系統裡已經被命名為「雲泰案」。直接用地名來命名,可見當初這案子的確不小。案件的串並,一般都有確定性的證據,但「雲泰案」的證據並不完整,依據的是作案的手段和侵害對象的共同點。四起案件的受害人都是正在上中學或大學的女生,施暴的地點也都在公共廁所附近。所有受害者都是俯臥著,雙手被捆綁在背後,死於機械性窒息,都有被姦屍的跡象,卻找不到精斑。
四起案件中,兩起發生在雲泰市,一起發生在雲泰市所轄的雲縣,另一起發生在雲泰市的鄰縣龍都縣。這個「雲泰案」看起來確實不那麼簡單,發了四起都沒有偵破,在命案必破的年代,確實是很少見的。這系列案件究竟是因為什麼才陷入了困境?
正在胡思亂想,趙法醫走了過來,問我:「今晚的專案會,咱們參加不參加?」
我說:「不參加了,困了,回去睡覺吧,明天有了發現,再和他們一起說。」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趙法醫來到了現場外的小院裡。
「這個小院子的東西兩邊都有門,西門門口有個小超市,當時也是超市的老闆發現楊風衝出樓道倒在地上的,說明兇手應該不是朝西走的。」這個問題我昨晚已經想得很成熟了,「那麼兇手肯定是從院子的東門離開的,我們就沿著他逃離的路線找吧。」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辦多了。我們動用了先進的尋找血跡的儀器,不出半個小時,就聽見趙法醫大喊:「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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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兇手離開的路線上,我們找到了七八滴連續的滴落狀血跡,非常新鮮,但是離樓房很遠。
「為什麼血跡這麼孤立?」趙法醫問。
「我覺得吧,」我說,「可能是兇手離開樓道的時候,摀住了自己的傷口,走到這裡的時候,摀住傷口的手鬆開了,所以傷口會繼續往下滴血。不要滿足,要繼續找。」
果然,用同樣的辦法,我們在楊風家的樓道裡發現了幾小滴血跡,這幾滴血跡在楊風留下的大滴大滴的血跡旁,雖然不起眼,但還是被我們發現了。
「這個也很可疑。」我說,「提取,趕緊做DNA。」
DNA檢驗很快開始進行,與此同時,我和趙法醫仍在堅持不懈地尋找可疑的血跡。夏季的烈日很快烤得我們汗如雨下,但我們一刻也沒停,一直找到下午時分,才惋惜地發現,的確再沒有其他可疑的血跡了。
但是之前找到的這幾滴血的DNA檢驗結果一出來,還是讓我們徹底興奮了。
這幾滴血不屬於任何一位死者,而是屬於一個陌生的男性。
「永哥,走!」我眉飛色舞地喊道,「我們馬上去專案組!」
在專案會上,我把之前通過現場勘查、屍體檢驗得出的幾點推斷逐一闡述,並且說明了理由。我信心滿滿地說完了全部的依據,並沒有迎來想像中雷動的掌聲,反而是一片冷場。
專案組成員一個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好像徹底被我的推理給繞暈了,似乎有些異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詭異的氣氛直到DNA室的阮主任衝進了會議室才被打破。
阮主任眉飛色舞地說:「並上了!」
專案組成員的注意力全部被阮主任吸引了過去。許支隊急忙問道:「身份清楚嗎?」
這就是法醫的悲劇。法醫累死累活地幹一整天,絞盡腦汁地推斷,還不如DNA實驗室的一次串並。我經常說法醫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其他的刑事技術都是看到儀器出什麼結果,就下什麼鑒定結論。只有法醫和痕檢兩個專業是要憑著經驗和主觀認識拼了命地推斷、推理、猜測。猜對了還好,一旦猜錯了,名聲可能就此臭了。很多領導在意的是DNA結果有沒有做出來,而對法醫辛辛苦苦在現場和屍體上提取DNA檢材的過程並不感興趣。
阮主任很自豪地說:「身份清楚,血是一個叫洪正正的二十二歲男子的。該男子是本地人,長期在外打工,去年因為打架鬥毆被處理過,恰巧也取過他的血液樣本。」
許支隊轉頭對我說:「秦科長,貌似你的推斷錯了。」
「嗯?」我仍沉浸在那種不公平的情緒當中,被許支隊這樣一說,更是憤然,「我哪條推斷錯了?」
「你剛才說兇手可能是家長。」許支隊眯著眼睛說,「現在看來,兇手才二十二歲,孩子不可能都上六年級了吧?」
偵查員中傳來一陣嬉笑。
我臉一陣紅一陣白,但是依舊穩住情緒,堅持道:「我說過,我認為本案作案人數應該是兩人,這個洪正正只是其中一人,另一人不能排除是學生家長。」
許支隊呵呵一笑,並沒有接我的話,只是輕聲地對偵查員們說:「先去把洪正正抓回來,就什麼都搞清楚了。」
我打斷了許支隊的話:「那,家長不查了?」
許支隊說:「查家長的那組人現在終止任務,去抓洪正正。把他抓回來,剩下的事都好辦。」
我沒有再辯駁,鬱悶地和散會的偵查員們一起走出了專案組會議室。
一下午的時間,我都坐在市局法醫室裡,反覆看著電腦上「雲泰案」的照片,照片亂糟糟地塞在腦子裡,理不出任何頭緒。僅憑這幾組照片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去破案,更沒法去甄別犯罪嫌疑人,可能這也是該系列案件至今沒有破獲的原因吧。
次日凌晨,賓館的電話響起,是趙法醫打來告知我洪正正已經到案的消息,洪正正右手虎口處確實有傷。現在偵查部門正在對他進行突擊審訊。我矇矓著雙眼,「哦」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繼續睡覺。
因為忘記定鬧鈴,一覺醒來居然已經上午十點了,我急忙洗漱完畢跑去了市局法醫室。
「你是不是早上給我打電話說洪正正抓到了?」我不敢確定凌晨接到的電話是真事兒還是夢境,於是問了趙法醫一句。
趙法醫笑著說:「年輕人就是好,睡眠好才是真的好!是啊,抓到了,不過,到現在一個字也不交代。」
「不交代就行了嗎?」我說,「我們有證據!」
話還沒有說完,我的表情就僵硬了。我仔細地想了想,說:「永哥,不對,我們沒證據。」
「怎麼說?」趙法醫一臉驚愕,問道,「樓道裡和逃離路線上都有他的血啊!」
我搖了搖頭說:「所謂的證據,要有排他性,必須能定死是他殺了人,而不是他到過現場附近。」
趙法醫說:「你是說我們現在可以肯定他到過現場的樓道,但是不能肯定他殺了人,是嗎?」
「是的,」我沮喪地說,「如果是現場房間內提取到他的血,或者在現場外樓道地面提取到他和死者的混合血,都可以確定是他殺了死者。但是只在現場外樓道提取到他一個人的血,就不能確定他殺了人。律師可以說是他到過現場樓道,鼻子流血了。」
「那不是強詞奪理嗎?」趙法醫說,「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調查反映洪正正和死者沒有任何來往關係,他不可能跑到離他家那麼遠的現場,還恰巧在現場樓道裡流了鼻血!最關鍵的是,洪正正的右手虎口確實有一處新鮮的刀傷,和我們推斷的完全相符,這還能賴得掉嗎?」
我聳聳肩膀,說:「律師可以說,洪正正既然和死者沒有來往,為什麼要殺他呢?」
趙法醫愣了半天,問道:「那怎麼辦?」
「現場重建。」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和趙法醫回到了中心現場,我們開始模擬兇手和被害人當晚的動作。我讓趙法醫站在沙發和牆壁的夾角處,我站在他的對面,模擬拿著刀捅他。
我說:「你看,我用這種姿勢拿刀捅你,導致自己的虎口受傷,受傷後我會繼續拿刀捅你,這時候我手上流出的血跡應該……」
我在自己虎口處滴了幾滴水,然後繼續揮動手臂模擬捅人的姿勢。手上的水滴因為慣性作用被甩落在地面上。
我指著地上的水滴說:「好了,把水滴周圍的血跡都提取一份。我之前說過,兇手虎口受傷,那裡血管豐富,肯定有不少出血,這些血沒有被提取到,是因為現場的血跡太多了,提取到相對少得多的兇手的血就會很難。但用這種辦法,我就不信提不到他的血。」
「好辦法啊。」趙法醫說,「這可比大海撈針準確率高多了!」
我們提取了十六份血跡,急送DNA實驗室,然後回到專案組靜靜地等待。
時間緩緩地流逝著,我的心裡七上八下,究竟能不能一招制敵呢?
忐忑的心情很快被化解了,因為DNA實驗室傳來消息,真的在這十六份血跡中檢測出了洪正正的血。
「好!」許支隊拍桌子喊道,「這次不怕他不交代了。我要給DNA室記功!」
雖然許支隊把功勞給了DNA室,但是我和趙法醫並不感到委屈,因為我們追求的並不是那些虛名,我們追求的是那種無法抑制的成就感。我默默地回到了賓館,睡起了大覺,相信明天一早就會傳來洪正正認罪的喜訊。
果然,洪正正在鐵的證據面前低頭認了罪,他承認自己持刀殺害了楊風夫婦,卻一直說不清殺人的動機,而且堅持兇手只有他一個人。
許支隊不得已又把我請到了專案組會議室商討解決的辦法。
我問:「洪正正當晚穿的是什麼衣服?」
「黑色T恤。」偵查員說。
「那我們現在就要去找那個穿白色衣服的人。」我信心十足地說,「洪正正說不清楚殺人的動機,我覺得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動機。有動機的人,是他現在正在極力掩護的人。」
「看來你判斷兩人作案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啊。」許支隊對我又恭敬有加了。
「那麼下面,我們繼續從家長開始查起。」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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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分兩個組。」我說,「第一組,查洪正正和楊風班上的哪名家長有過來往。第二組,找楊風班上的小學生談話,找那些比較聰明伶俐的孩子談,注意,談話的時候要有老師或者家長在場。另外我有個請求,如果第二組同志發現有什麼情況的話,及時告訴我,我想參與談話。」
許支隊點頭認可了我的安排,兩組偵查員迅速開展工作。
我一直認為第一組會很快查出問題,但是事與願違。經過半天的工作,第一組偵查員反饋的信息並不多。原來洪正正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回汀棠了,他在案發當天才剛從外地歸來。而且他從來都不用手機,連通話記錄都無法查找。
「那就繼續查啊!這幾十個孩子的家長,有沒有誰去過洪正正在外地打工的地點?有沒有誰一年前和洪正正有過來往?」許支隊在電話裡發起了火。
「這需要時間啊。」偵查員在電話那頭委屈地說道。
「許支隊別急,」我說,「說不準第二組能有什麼消息反饋過來呢?」
我的話音剛落,許支隊的電話再次響起,第二組真的發現了情況。
當我趕到紅旗小學教學樓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她怯怯地靠在母親的懷抱裡,正在和一名女民警談話。我默默地走過去旁聽。
「你說,小青是你的好朋友對嗎?」女民警問道。
小女孩點了點頭。
「那如果小青被欺負,你是不是應該告訴阿姨呢?」
女民警溫柔地勸說著,小女孩欲言又止,沉思了一下,問道:「那楊老師會不會知道是我說的?」
看來這個小女孩還不知道他們的老師已經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說些什麼了。
女民警說:「阿姨向你保證,今天我們的談話只有你媽媽、你、我和我身後的這位叔叔知道,好不好?」
我暗暗鄙視了一下這位長得非常漂亮的女民警,因為她的這個保證肯定是個謊言。
「漂亮女人的話真是不能信啊。」我心裡這樣想著,暗自想笑。
可是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後,說:「那也不讓這位叔叔知道,行不行?叔叔在這裡,我不好意思說。」
我隱隱地覺得我可能猜到了真相,於是知趣地躲到了門外,從光明正大的談話轉為竊聽。
「事情,是這樣的。」小女孩吞吞吐吐地開始了她的敘述,「前兩天,下午自習,小青被楊老師叫去辦公室,過了一節課,小青才回來。她坐到我旁邊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不太對勁兒,她全身都在發抖,臉色蒼白。我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只是搖頭,偷偷地哭。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她拽到教室外我們經常談心的地方。然後,她就告訴了……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嗯,你別怕,慢慢說。」美女民警說道。
「她趴在我身上哭了好久,才告訴我,其實楊老師已經欺負她很多次了……」
「我操,強姦幼女?」每次聽見強姦案都會急火攻心的我,在門外握緊拳頭暗自罵了一句,「披著老師皮的禽獸!」
「欺負是什麼意思呢?」女民警還在往下問,我都覺得有點兒尷尬了,大概知道個意思不就得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會兒,說:「她說,她說,她說是楊老師把手伸進她的裙子裡,摳她下面。」
門口的我,沉默地捏緊了拳頭。
女民警乾咳了一聲,說:「那後來你怎麼和她說的?」
「我叫她告訴她的爸爸,讓她爸爸來打這個壞蛋。」小女孩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你見過她爸爸嗎?你怎麼知道她爸爸能打得過楊老師?」女民警的這個問題問得非常有水平,一是探一探楊風有沒有可能認識小青的父親,二是打聽一下小青父親的來路和特點。
「沒見過,小青媽媽死了,她爸爸好忙,每次家長會都是他爸爸店裡的阿姨來的。小青真是可憐。」小女孩帶著哭腔說道,「不過,小青和我說過,他爸爸以前是武警,打架特別厲害。」
我朝著女民警招了招手,示意她停止談話。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已經足夠,無須再給這個無辜的孩子帶來心理負擔。
女民警安慰了她幾句,轉身離開,和我一起趕往市局。
「動機真的查出來了。」許支隊非常高興,「馬上把這個吳伍(小青的父親)請回來問問情況,同時查他和洪正正的關係。」
「許支隊,我想要張搜查令。」我說,「既然我們都猜到了他可能是兇手之一,他當晚可能穿的是白色T恤,為什麼不去找找看他的這件白色T恤上有什麼證據呢?」
拿著搜查令的我,邊走邊聽偵查員介紹小青家的情況。小青是單親家庭,父親吳伍是武警退役軍人,現在自己經營一家小店。小青的母親在數年前就因車禍身亡,小青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吳伍也把女兒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刑警支隊已經做工作讓吳伍店裡的一名女店員先行一步把小青帶離家裡,怕她看見自己父親被抓走的情景。
我看著警察把表情非常從容的吳伍帶進了警車,然後和趙法醫走進了吳伍家裡。搜查工作並不困難,我們很快找到了一件帶有幾個點狀褐色印跡的白色T恤,依照我的經驗,這褐色的印跡就是沒有洗乾淨的血跡。
幾個小時之後,白色T恤的檢測結果終於出來了,正是洪正正和女死者的血跡。
吳伍被帶到刑警隊後,沒有做任何抵抗,直接交代了全部案情。
原來,七年前,吳伍和他的妻子乘坐大巴回丈母娘家,和他們併排坐著的是一名十幾歲離家出走的小男孩。大巴在行駛過程中突然側翻,車上的乘客大都受了傷,現場亂成一團。吳伍的妻子應該坐在窗邊,被碎裂的玻璃割破了頸動脈,當場就去世了。而坐在另一邊的小男孩,因為頸部受壓嚴重而窒息昏迷。吳伍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強忍悲痛,用自己在部隊裡學過的急救術,對小男孩進行心肺復甦,最後終於救醒了這個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就是洪正正。
七年後,洪正正返鄉閒逛的時候,偶遇吳伍,一眼就認出了他。聊起當年的事情,吳伍不禁老淚縱橫。兩人也算是經歷生死的忘年交了,聊了半天意猶未盡,洪正正便買了酒到吳伍家中暢飲。酒過三巡,小青放學回家,向父親哭訴了楊風對她進行猥褻的經過。吳伍當時差點兒氣暈了過去,洪正正也是義憤填膺,藉著酒勁兒,兩人決定去討個說法。吳伍考慮到楊風不認識他,可能會給他吃閉門羹,就帶上兩瓶五糧液,決定以送禮為藉口和誘餌,先進門再說。
到了楊風家,吳伍謊稱是小青好朋友的家長,騙楊風帶他進了客廳。當吳伍告知楊風自己的真實身份後,楊風大驚,躲到沙發和牆壁的夾角處。而此時,洪正正早已利刃在手,於是衝上去就捅。
吳伍本是來找楊風討說法的,如果楊風不認賬就打他一頓解解氣,沒想到洪正正居然上來就動刀。這個同樣有著坎坷經歷的小夥子,居然用這種辦法來報答自己的恩人,殊不知這正害了他的恩人。
吳伍被洪正正動刀的舉動驚呆了,而此時楊風的妻子聽見動靜下床查看,看見楊風滿身是血,就尖叫起來。吳伍心裡害怕,趕緊衝過去捂她的嘴。此時楊風已經失去抵抗能力,洪正正見吳伍正在和女人搏鬥,就跑了過來給了女人一刀,拉著吳伍的衣服兩人一起離開了現場。
「真的被你說中了。」聽完吳伍的交代,趙法醫說,「楊風其實很清楚另一人就是小青的父親。但是他存在僥倖的心理,認為自己能活。他若是能活著,就不能把這種醜事抖出去,不能壞了他全市優秀教師的榮譽。他要誤導警察破不了案,即使自己吃個啞巴虧,也總比一輩子背個衣冠禽獸的名聲強。但是當他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他一定後悔自己說了謊,所以才會說出什麼黑衣服白衣服。那時候他想說出實情,已經力不從心了,他是帶著遺憾死去的。」
雖然破了案,但是我的心情仍是無比鬱悶,我沒有說話。
趙法醫接著說:「別鬱悶了,我知道你想什麼,我都迷茫了,到底誰才是好人,誰才是壞人呢?」
「黑與白,一紙之隔,一念之差而已。」我轉頭對許支隊說,「就是可憐了那個小青,希望政府能想一個好的辦法照顧她,別讓她誤入歧途,要讓她好好地成長,等著她爸爸出獄。還有,要讓她知道,她爸爸雖然犯了罪,但並不是壞人。」
註釋:
①起於胸骨柄前面和鎖骨的胸骨端,止於顳骨乳突(耳後突起的骨頭)的斜行肌肉。
②通常指肋骨的下方。
③心臟的外周的一層薄膜,它保護著心臟,使得心臟跳動的時候不會和胸腔摩擦而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