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不愉快的回憶都應該被拋棄在時間的後面，讓這些回憶跟不上歲月的腳步，讓更多生長出來的美好取代曾經的糟糕……雖然這樣想，姜幾許只要回想到自己和沈珩曾經的那些美好，她還是會忍不住難過，比想到糟糕的部分更難過。
的確，那些曾經的美好更容易反襯現在的物是人非。
愛情從來不是從一而終的樣子，它華麗、純粹、妙不可言，但同樣很容易轉移、變質、甚至可能轉變成友情、親情。
姜幾許替自己可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搓綿扯絮般，飄飄揚揚地從夜空飛落下來，而外面行走的路人跟她一樣驚歎，有人甚至伸手接雪，每張面孔的都寫著驚喜，彷彿這場突如其來的雪，是上帝賞賜的禮物一樣。
谷雨和趙濘婚禮結束後，她還要許多事情要處理，比如恭送貴賓，比如給部分客人辦理入住手續，比如給某個男人拿外套……
她給季東霆拿了一件深色西裝，季東霆當著沈珩的面穿了上去，然後毫不掩飾地對她說：「我先上去了。」
什麼是先上去啊？但貌似也沒錯……姜幾許只能說：「季先生，您慢走。」
季東霆的腳步果然慢了下，一張背對著姜幾許的俊臉，掛上了淡淡的淺笑，是一副明明愉悅要命又不想表露出來的死樣子。
季東霆離去後，姜幾許立在原地鬆了口氣，她終於把這尊佛送回了總統套房。她轉回身，無意看到了不遠處的沈珩和鍾曉晴，他們貌似也要走了，雙雙站了起來，沈珩替鍾曉晴拿著外套。
姜幾許有意避開沈珩，不料他身邊的鍾曉晴卻叫住了她，她停下腳步轉過身，笑著問候：「沈先生，鍾小姐。」
「對不起啊，姜經理，我之前不知道你跟阿珩是朋友，剛剛有得罪的地方，還希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呢。」鍾曉晴挽著沈珩，笑吟吟地說對姜幾許說。
姜幾許有點意外鍾曉晴的話，想必是沈珩對她說了什麼。說他和自己只是朋友關係？姜幾許抿了抿唇：「鍾小姐，應該是我道歉才對。」
鍾曉晴望了眼沈珩，繼續說：「好了，這樣我們也算重新認識了，有時間就一起逛街喝下午茶吧。」
姜幾許不好直接拒絕，只能先榮幸地答應下來，臨走前又對沈珩和鍾曉晴笑了笑，彷彿真的是朋友一樣。姜幾許在心裡都要給自己鼓掌了，其實戀人退居朋友的角色，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麼，也沒什麼難的。
***
趙濘和谷雨婚禮結束之後，就要坐著房車回去了。臨走前，趙濘遞給姜幾許一個紅包，並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姜幾許沒有拒絕這個紅包，真誠地道謝和祝福：「祝您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趙濘點點頭，隨後按了車窗按鈕，一張臉早已經沒有了新郎的喜悅，隨著車窗合上，漠然的表情徐徐被黑色的車玻璃遮住，隨即，房車慢慢駛出了北海盛庭。
瞧，真是一個裝模作樣的世界，連新郎官的喜悅都可以是裝著，姜幾許覺得剛剛自己在婚禮上的感動全部餵了狗。
「終於圓滿結束了！」安美給姜幾許一個大大的擁抱，非常明白地在姜幾許耳邊小聲說，「祝姜經理快點升職加薪，明年開春的工作成效考核，咱們的優勢太大了。」
工作成效考核，北海盛庭每兩年舉辦一次，考核結果是高於每年的年終績效的，年終績效只決定了年終獎，而工作成效考核才決定了職場的發展。之前姜幾許急著想要谷雨和趙濘婚禮，就是因為經理轉正的條件，必須獨立負責過項目，另外谷雨婚禮距離業績考核相近，對考核影響也很大。
……
姜幾許回到北海盛庭酒店已經21點多了，她換了一雙軟皮拖鞋進去。總統套房客廳的燈關著，她以為季東霆已經休息了，輕手輕腳往裡走，轉過複式客廳，卻發現季東霆還躺在水晶花園的金絲楠木做的躺椅上，一動不動。
姜幾許有點嚇住了，探著頭走上前，發現季東霆只是睡著了，他身上還蓋著一張柔軟的羊絨毯子，不過已經滑落了一半。此時水晶花園只開著一盞淺藍色的地中海風格小壁燈，朦朧的光線正靜靜將季東霆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四周靜靜悄悄，她彷彿又聽到了男人慵懶而傲慢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不知不覺讓人想靠近，仔細感受著這份用力又清晰的跳動。
男人垂著的睫毛秀氣又濃密，加上略凌亂的黑髮，她乍得一看，竟像一個孩子。突然，男人睜開細細長長的眼眸，眨了兩下眼皮，開口就問：「你看我？！」
語氣很肯定，根本不容她解釋，姜幾許說：「……我過來提醒季先生回房睡……」
「支支吾吾！」季東霆沒興趣聽姜幾許這些解釋，心裡已經認定了她是在偷看自己，不過這也沒什麼，雖然他討厭自己睡覺的模樣被人看到，但以後還要睡在一起呢……他朝姜幾許伸出了一隻手。
姜幾許一時愣住，不知道如何反應。過了會，才明白季東霆是想要她拉他一把，所以立馬伸手，要拉季東霆從躺椅起來。
不料兩隻手相握在一起時，季東霆卻沒有站起來，依舊懶懶地躺在躺椅上，而目光飽滿笑意地在她臉上轉了一下，薄唇輕輕彎了又彎。
男人的笑，彷彿是驟然明亮起來的火光，瞬間，他這一張燦爛的容顏在暗淡的光影中都清晰起來，更顯得他一雙眼眸明淨又深幽，有股子讓人看了就陷進去的魅惑。
真有一雙電眼啊!姜幾許想起八卦媒體對季東霆的那兩句描寫，「身上帶著動人心弦的氣質，一個眼神就能讓女人興奮迷戀……」
姜幾許的確被電住了，她本能要縮回自己的手，不料季東霆更是用力一拉，她半個人就躺到了季東霆的胸膛上，壓在了他身上。
搖椅多了一個人，「咯吱」一聲，猝然往後倒去，但她的身子依舊被一雙手穩穩地桎梏住，緊緊地貼在某人的胸膛。
「……」
「不好意思。」季東霆望著姜幾許，道歉說，眸子亮得像是一泓清潭。
姜幾許開口：「季先生，你讓我起來。」
季東霆笑了笑，撩了撩女人垂落下來的秀髮，根本不想放人。過了會，他說：「姜管家，我不是一個容易被人拿走便宜的人，有些事我以為你是明白的。」
姜幾許想到趙濘的婚禮，季東霆的確不情願參加今天的婚禮，她道歉說：「季先生，趙先生那件事，是我不對，我真的很抱歉……」
季東霆冷哼一聲，一雙眸子愈來愈涼，涼颼颼的，彷彿裡面起了風。幾秒鐘後，他抬起一隻手，在空中又停了幾秒，最後落在她的唇間：「我指的是這個……」
Fuck off！（滾蛋）
姜幾許紅著臉看著季東霆，眼底寫滿了委屈，那天晚上在大橋上，根本是他主動吻的她，現在他居然信誓旦旦說被她佔了便宜。
果然，這個男人的確比其他男人要金貴一點，連自己耍流氓的事都要賴在別人身上。
姜幾許很生氣，又不能表露出來，而季東霆完全無視了她的生氣，攬著她的肩看向外面的飄雪，聲線醇醇開口道：「據說這場雪要下三天，不過我後天就要飛回倫敦了。」
姜幾許睨了季東霆一眼，季東霆摸了摸她的頭髮，彷彿安慰她，不要捨不得。
……
季東霆在S市的行程就要結束了，但他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沒有做，他一向是個有安排的男人，這事拖來拖去，拖到快走了才讓Dean準備，實在是對方太烏龜，但如果就此罷手，他都覺得有點辜負S市這場大雪。
第二天Dean過來，他把事情交給Dean後，Dean都有點興奮：「季先生，你終於敢面對自己的心了。」
季東霆倨傲地抬了下下巴，過了又交代了句：「通知下去，下午的總結會中午提早舉行，另外你去江濱那邊將我訂的手鏈拿過來。」
Dean點頭：「No problem.」
季東霆略滿意地點了下頭。
***
姜幾許早上起來就在水晶花園修剪著花花草草，忙完婚禮她暫時沒什麼事，昨晚季東霆的話歷歷在目，她有點想逃避，只希望明天快點來，等季東霆走了，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沒有曖昧、沒有擔憂、更不需要她負無須有的責任。
姜幾許從水晶花園出來已經快要中午了，總統套房靜靜悄悄，前廳部給她的消息，季先生正在酒店的六號會議廳開會。
不是下午的會嗎？
會議提前了三個小時，一位負責會議的同事跟她說：「季先生是因為私人原因提早了會議。」
私人原因？姜幾許猜了下，猜不到季東霆的性子。另外Dean打來一個電話，說季先生說有份重要文件落在總統套房書房裡，需要她送到六號會議室。
姜幾許答應下來，找到了文件立馬乘坐電梯來到了六號會議室。六號會議室是北海盛庭最大的一間會議室，許多上市公司的股東大會都會在這裡舉行。
姜幾許拿著資料上來，這裡的工作人員讓她在外面的休息室等著。休息室與會議室只有一牆之隔，姜幾許坐在沙發上隱隱可以聽到裡面季東霆正在發言，男人聲音比平時還要嚴肅低沉，還有一種商務的平板認真。
很快，會議室裡的門開了，姜幾許猛地站起來。接著，裡面陸陸續續走出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都是北海實業的高層，大家相互握手言和，陸續也在裡面。姜幾許笑著與他們問好，直至季東霆和Dean走出來。
姜幾許把手中的文件遞上去。
Dean轉遞給季東霆。季東霆衝她點了下頭，他看了眼手腕的表：「會議還只開了一半，距離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
季東霆跟她交代什麼？姜幾許只能扯唇乾笑著，她走出休息室，又遇上了陸續，陸續手中端著一杯秘書送來的咖啡。
這是一個高強度的會議，已經連續開了好幾個小時了，因為季東霆的私人原因還要提早開始，所以這裡不少高層連午飯都沒有吃。
「姜經理。」陸續放下手中的咖啡，叫住了她。
姜幾許：「陸總？」
陸續看著她：「晚上S市的酒店協舉辦了個小酒會，你準備一下，陪我一起出席。」
姜幾許：「……可是季先生那邊？」
陸續眼底有點不悅：「我自會安排。」
會議結束已經下午三點，姜幾許提早回了家準備這個突然的酒會，她找了一件稍正式的黑色裙子，然後塗了點口紅。
中間她都沒有接到季東霆和Dean的電話，可能她真的徹底解脫了「管家」這個活了。她對著鏡子突然想起了季東霆，男人有一張帥得過分的臉，一直是她喜歡的類型。其實季東霆並不是一個討厭的人，相反是個讓人心動的男人。
陸續六點過來接她，酒店老司機大偉開的車。大偉有一張油嘴，看到她就稱讚個不停，開玩笑道：「姜經理跟陸總看起來，真是登對哈。」
陸續背靠車椅，不回應大偉的玩笑話。男女之間的玩笑，男人不管是結婚還是未婚，都不會拒絕；但姜幾許不想跟自己的已婚上司扯上什麼緋聞，抿著唇說；「大偉，陸先生是顧家好男人，這種玩笑不合適的。」
大偉心裡一個咯登，說來奇怪，每次他都差點忘記陸續已經結婚的事實，他給陸續開車快三年了，卻不曾見過陸續的家人，更別說他的妻子，與其說他是一個已婚男人，更像一個單身貴族，高薪、生活精緻、沒有孩子，偶爾會跟同事們泡吧聚會。真一點看不出來已經結婚的樣子。
或許男人結婚了又不要孩子，本身就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
酒店協會的酒會在S市的明德山莊舉辦，大偉的車上了高架後調轉方向，沿著名寺路盤山而上。這個時候，夜色即將覆蓋，山間隱約飄著雪籽兒，朦朦朧朧的山峰重重疊疊，遠處山尖還有皚皚白雪，呈現出一種空曠已久的寂寥。
路面上都是好車，姜幾許轉頭問陸續一個問題：「陸總，您在北海盛庭工作了幾年了？」
「十年出頭了。」陸續十指交叉，擱在身前，語氣隨意中帶點滄桑。
姜幾許側頭望了眼車窗外，正巧一輛黑色的別克君越從她眼前開過，開車的人她有點印象，是美斯特酒店的副總經理，上個月還請她去美斯特工作，直接坐在營銷部第一的位子上。
陸續也看到了美斯特的車，側目看了她一眼，看來他知道這件事的。
突然，大偉來了一個急剎車，姜幾許猛地往前傾去，就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雙手已經護住她，陸續乾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心。」
姜幾許吁了口氣：「謝謝陸總。」
陸總不說話，姜幾許抬起頭看向前方，原來是一輛奔馳從後面超越上來，直接在大偉的前方停了下來。
前面的車也是北海盛庭的，姜幾許很疑惑，與陸續對望了一眼，陸續皺著眉頭讓大偉下去看看。
大偉莫名其妙前面的車，下車前嘟囔了句：「到底做什麼呢。」
很快，大偉回來，與陸續交頭接耳了兩句，然後陸續也下了車，留她一個人在車裡。
姜幾許望著前面交涉的幾人，路面兩邊燈光清輝，她卻看不清前面人臉。過了會陸續回來，他側目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外面的冷空氣，說話的語氣帶著一絲冷冽：「你下車，然後坐前面的車回去。」
姜幾許：「……」
車內光線晦暗，姜幾許看不清陸續的臉，頓了下：「陸總，發生了什麼麼？」
陸續沉默，看起來很生氣，但他什麼解釋也沒有給她，姜幾許也沒必要自討沒趣。一個下屬問上司太多為什麼總是惹人煩的。
姜幾許莫名其妙的下了車，走到前方的奔馳跟前，打開車門，呆住了：「Dean。」
Dean朝她揚了揚眉，笑容燦爛：「有個暴躁的男人安排了一場羅曼蒂克，可惜突然沒了女主角，正在發脾氣呢。」
……
姜幾許跟著Dean回到酒店，乘坐專用電梯來到總統套房，面對笑意吟吟的Dean，手心都有點冒汗，而Dean只是嘴角含笑看著她，然後替她推開了總統套房的大門。
上一次，她替季東霆打開了這扇門，這一次，她就像一個客人走進了這扇門。
姜幾許一步步走進去，視線穿越複式客廳來到外面的水晶花園，季東霆的確在裡面，他一身黑色西裝落坐在白色的長桌前，沉靜的氣場彷彿跟身後的背影融為一體……隨著她的腳步聲，他轉過頭。
姜幾許杵著不動了：眼前的世界，燭光、星光、月光、以及男人眸光，一片灼灼之光。
***
小片花
一、
「你先在這裡等著，我上去相個親。」男人轉過身對姜幾許說。
姜幾許震驚了：「你還要上去相親？」
季東霆點頭：「要一起嗎？」
二、季東霆站在豎立的大鏡子跟前，轉過身看背後的抓痕，嘖嘖了兩聲，真狠啊！不過他可以接受！
三、Dean：「季先生，姜小姐上次買的期貨是個陷阱，她現在貌似很窮……」
季東霆：「多窮？」
「連個包子都吃不起……季先生，你去哪兒？」
「去請她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