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樓下的花園種植著兩棵鳳凰木,樹冠濃密高大。起風了,樹影搖動。季東霆抱著姜幾許,他一時間黯然無語,彷彿外面的大風貫穿過落地窗,一直吹到他的心裡,他心尖瑟瑟發顫,一時間竟失聲了。
他想了想當年姜幾許主動打電話的樣子,這個女人何嘗不是驕傲的。她這個電話何嘗不是在給他和她最後一個機會,而他卻自顧著自己的傲氣站在高處控訴她的行徑。當愛情讓人疼痛失去理智的時候,他只顧著看到他的傷口,他聞到了悲傷的血腥味,他以為這些都是從他傷口流下來,未曾想到,姜幾許的傷口藏在衣服裡的後背,正血流如注,汩汩流淌。
但他此時能說點什麼呢?他的心彷彿被五花大綁,「宮外孕」三個字親自被她這樣說出來,他只覺得身體裡的血管迸裂血漿竄出,身體裡傳來陣陣灼痛,絲毫不比分手那陣子好受。眼眶刺疼,他從後抱著姜幾許,一顆淚水已經砸在姜幾許白皙的後頸上,砸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男人哭不像女人那樣眼淚流不完,明明胸膛裡烏雲密佈,沉重的悲傷像烏雲壓在胸口上,去,眼淚只是那麼一兩滴。
季東霆吻向姜幾許的後頸,像悲痛的情人親吻心愛的玫瑰一樣溫柔小心,然後彼此靜默不語。
外面的風大概停了,鳳凰木停止了搖動,夜色又恢復了沉靜闃然。他已經不想問姜幾許為什麼要隱瞞他,為什麼她死守著宮外孕不同他說,此時他已經走進她的心裡面。他看到了曾經的姜幾許,感受到了她的那時無助和不堪,以及她固執的驕傲。
只有他的驕傲是驕傲,她的驕傲就不是驕傲麼?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何必在事後與他傾述悲傷。
季東霆問姜幾許:「許許,你恨過我吧。」
「嗯……」姜幾許實誠點點頭,一聲輕「嗯」夾帶著淚水吞嚥的聲音。她肯定是恨過季東霆,如果沒有恨,她就不會愛著他了。
時間滴滴答答走著,姜幾許靜靜靠在季東霆懷裡,她眼角有淚,溫熱了她的眼眶。她彷彿也看到了曾經那個逞能又懦弱的姜幾許,以及氣急敗壞的季東霆。
「可以告訴我,當時檢查出不好結果,你在想什麼?」季東霆小心詢問姜幾許。
姜幾許低著頭,聲音都有點啞了:「你是萬能King sley,我想你肯定有辦法……」
「對不起……」季東霆聲線沉痛。他這聲「對不起」道歉他的三次「棄她而去」,第一次在天堂之國烏斯懷亞;第二次他以為她的隱瞞飛南非狩獵;第三次他在她公寓裡扔下「分手」兩字,不容商量地宣告戀情結束。
季東霆感到深深的抱歉,因為他從來不是萬能King sley,他甚至沒辦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季東霆道歉著。
有時候愛情在心上的傷口會餵養出了鮮艷可愛的玫瑰花,卻沒辦法再癒合了。除非把這朵玫瑰花摘下來重新送給昔日的戀人。
姜幾許轉過身,她的眼眸早已經濕潤了。她看向他,然後伸手抱住了季東霆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熟悉又心跳聲,心底變得溫暖而潮濕。
「對不起……我也有錯。」姜幾許輕聲說,「King sley,我不應該猶豫不決,我不應該懷疑你對我的愛,如果我足夠相信你,我們可能會不一樣的……」
「是啊。」季東霆想像了一下如果他和她之間如果誤會和爭吵會如何。最後他摸著她的頭髮,「可能我們還是會因為其他事吵架,因為當時的King sley真有點欠揍,比如我可能不跟你商量做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比如我還會做可笑的出走行為。」
姜幾許「呵呵」地笑起來,誰說不是呢?她可能一直敏感而沒有安全感,她可能還糾結著季東霆什麼時候厭倦她的問題。
最後可能也會吵架,然後……分手。
姜幾許微仰著頭,季東霆對上她的眼睛,然後俯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淺嘗輒止,緩慢而溫柔,彷彿是某個電影情節,在如水一般的夜裡有著難以言說的動人情節。
季東霆輕輕舔舐著姜幾許的唇角,然後輾轉而入,闖進了她的嘴裡,勾住他的舌,滿滿纏綿起來。
姜幾許心頭打著顫,整個人猶如一張緊繃的弓弦。最後稍稍踮起腳,雙手抱著季東霆精瘦結實的腰身,指尖抓著他的後背,此時他就是她的依靠和港灣。
他和她吻了很久,漫漫長夜,咽喉吞嚥下的除了思念和情愛的滋味,還有他和她之間的悲傷和痛苦。
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不就是牙齒打碎血水往肚子裡嚥下後,還是想在一起麼?
……
這個夜似乎格外短暫,似乎只是想站一會就天亮了。姜幾許是在季東霆的手臂彎裡看著微紅色的曙光慢慢驅趕沉沉夜色,直至天色微明,薄霧冥冥。
季東霆在姜幾許耳邊問:「我們再睡一會好嗎?」
姜幾許點頭。
標間的床每張只有一米二寬,季東霆睡在姜幾許的床上,他的手覆蓋在女人的小腹,用一種溫柔又強勢的姿態環抱著她。
這樣的大小的床,這樣繾綣的相擁,他和她都太久沒擁有了。姜幾許很睏,但是她睡不著,大概昨夜眼睛流過淚,加上一夜未宿,眼眶現在還紅著。
季東霆親親姜幾許的眼睛:「把眼睛閉上。」
姜幾許閉上眼睛,季東霆將她抱得更舒服一點,他和她又說一會話,都是一些細碎、無關緊要又暖人的話。
姜幾許就在這樣的懷裡睡了一個回籠覺。再次醒來,時間都已經過了吃午飯的點。但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季東霆笑望著她。
她的臉貼在他胸膛,低聲說:「真感覺是一個夢……」
季東霆同意地點點頭:「我們可以選擇在夢裡不要醒來。」
姜幾許坐直了身子,笑起來:「好了,我可要起來了,我後天還要回去上班。」
季東霆臉上掛著笑,他拉上姜幾許的手:「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姜幾許低頭笑:「King sley,你語文誰教的?」
「我爺爺,不好麼?」季東霆眨著眼睛看姜幾許,「我初中回國參加過中文比賽,當時拿了第一名,那些土生土長的中國學生都沒有我厲害。」
真是好不謙虛的人啊!姜幾許腦袋突然停滯了一下,一個模糊的場景飄過她大腦,她有點激動地問季東霆:「當時你是不是在A市十三中比賽的?」
季東霆捏了捏姜幾許的臉:「應該是吧,我記得是A市,我的許許也是A市人,可真巧呢。當時你應該來看看你未來男人的雄風。」
另外如果他和她早點遇上,可能她和他中間就沒有沈珩了。
姜幾許眉眼全是笑意,她非常開心地跟季東霆說:「我是小學參賽選手,當時小學初中是一起比賽的。」
「哦?」季東霆也意外了,他同樣非常開心能與姜幾許有這樣的交集,雖然在那個交集裡,他和她連見面都沒有。
姜幾許摸了摸季東霆的鼻子:「我還看過你頒獎的樣子,時間久不記第一名的名字和樣子,如果你不提及,我都不知道當時初中組第一名是你啊。」
真是巧啊。
季東霆挑眉,溫柔又愉悅地問姜幾許:「那你呢?有沒有獲獎?」
姜幾許就知道季東霆會問這個問題,她實誠說:「我當時發揮不好,只拿了第三名。」
「所有那第三名的人都說自己發揮不好。」季東霆開玩笑說。
姜幾許瞪了季東霆一眼。
「那還真有點可惜。」季東霆認真起來,然後親了親姜幾許的嘴巴。最後他覆蓋在姜幾許身上,望著她問:「可以讓我看看那裡麼?」
姜幾許睜著眼睛看季東霆,一時不明白季東霆的話。而季東霆當姜幾許默認了,他解開她的睡袍,視線落她的下腹部上,就在異位妊娠的一側。看得出來當時做的是腹腔鏡微創手術,上面一共有三個黃豆一樣的傷疤口。
季東霆撫摸上手術留下的細微疤痕口:「當時疼麼?」
姜幾許搖搖頭:「你不是醫生麼?小手術怎麼會疼?」
「那這裡疼嗎?」季東霆撫上姜幾許的心臟位置。
姜幾許轉了下頭,然後點點頭:「有點疼。」
季東霆:「我真是一個混蛋。」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姜幾許勾上季東霆的脖子,「King sley,我們忘掉一些不愉快好不好,即使忘不了,也不要一直去想它們,好嗎?」
季東霆眼裡蘊著水光,他摸了摸姜幾許的臉:「許許,我真的感謝你,感謝你的寬容和善良。」
姜幾許瞅著季東霆,可憐兮兮說:「現在這個寬容又善良的女人肚子餓了,怎麼辦?」
季東霆下床,直接將姜幾許抱起來,先抱到衛生間洗漱了……
曾經相愛的情侶,重歸於好後的相處模式不需要刻意地營造和演練,因為有些甜蜜場景,都在回憶裡上演過。
姜幾許在這個城市多呆了一天,第二天她和季東霆才回到了S市。季東霆的車停在她公寓樓下,然後對她說:「我口渴。」
真是拙略的理由。
公寓電梯勻速上升。姜幾許住的新公寓,季東霆來過一次,那天姜幾許醉酒給他打了電話,當時他的車就在附近,不過他未曾想過會接到姜幾許的電話。
就像他未曾想過她還愛著他。
季東霆望著電梯跳動的數字,牽上姜幾許的手,姜幾許甩開他。
季東霆望著姜幾許,不是答應和好了麼?
姜幾許抬了下眼皮:「到了,我要找鑰匙。」
季東霆彎了彎嘴角,立在姜幾許的身後,待她打開門,直接跟著她進去。姜幾許想起搬家帶來的「大箱子」——季東霆穿過的拖鞋也在裡面。
「你等會。」姜幾許說完,進屋找出大箱子,從裡面找出一雙藍色的男拖鞋給季東霆送去。同時門口季東霆脫了鞋站在玄關,他看著姜幾許手中的拖鞋:「好眼熟。」
姜幾許懶得搭理季東霆。
姜幾許到廚房煮咖啡,季東霆隨意逛起了姜幾許的公寓。待姜幾許回來,他正立在紙箱子裡面,手裡拿著一個紙盒子,上面寫著四個字——「季東霆的」。
面對季東霆的笑臉,姜幾許臉都紅起來。大紙箱子都是季東霆的東西,紙盒子裡面自然也是季東霆的東西,這些都是她搬家整理出來的。因為丟掉不合適,索性全部整理好丟在雜物間眼不見為淨。
現在他和她決定重新在一起,機緣巧合,這些曾經的物品也跟著重見天日,包括季東霆手中拿著的男性私人用品。
季東霆笑瞇瞇地看著姜幾許,他知道姜幾許是一個細緻的女人,但是她必要保管得那麼好嗎?他是一個缺內~褲穿的男人嗎?
季東霆側目看著箱子裡的羅羅總總,內心不是一點滿足。
男女相愛的感覺,其實不就感受一種滿足感麼?喜歡她時的滿足;被她在乎的滿足;以及戀人在身邊的滿足。
兜兜轉轉還能在一起的滿足感。
咖啡煮好,季東霆和姜幾許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影片,一部港式搞笑的捉鬼電影。姜幾許找了兩包零食過來,季東霆隨手將零食打開,然後遞給姜幾許。
姜幾許說:「謝謝。」
季東霆一雙大腳放在茶几上:「My plea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