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一心分爲二(一)

當熟悉的白霧又出現在眼前時,童話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斜睨著面前長相華麗雍容的暗銀藍麒麟。

「小童,好久不見。」清淩玉碎聲一如既往的迷人悠揚,金銀藍的眸中盛著滿滿的笑意,隱隱邪媚閃爍其間。

「一逃邙已,不算久。」她不露痕迹地後退一步,再一步,巴望著離這頭變態麒麟越遠越好。不用猜了,這次會進入幻麒空間,肯定是身體深度醉酒的緣故。四不像那殺千刀的到底拿的啥酒給她喝啊?還有,她喝下整整一壺,會不會酒精中毒啊?

「嘻嘻,小童,不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麽?我對小童的思念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

「停!」童話眉頭、嘴角齊抽,趕緊舉手喊停,鄭重道,「麻煩你不要模仿別人的臺詞,這語法、這句式本人已經耳熟能詳到倒背如流。」

幻麒飛花濺玉般的脆笑聲流泄出來,步態閒適高貴,慢悠悠地踱到她身邊,用頭輕輕蹭著她,「戰麒和涅世常對你這麽說麽?」

「要你管。」童話態度惡劣地白他一眼,再次後退一步,雙手環抱胸前護住心臟,對這個窺視自己心臟的傢夥保持著高度警惕。

含笑的金銀藍妖瞳頓時暗沈幽深一片,嗓音中帶上了極度不悅,「小童,誰准你對我戒備的?」絲絲荒漠空寂的氣息如荒草般招搖生長,仿佛要將一切化爲虛無。

「你如果拒絕我,我會帶你一同回歸虛幻。」

威壓之下,幻麒曾經說過的話從腦中倏然掠過。童話心裏一驚,脫口出賣了某只麒麟,「是阿奇,阿奇說絕不能給你吞下我心臟的機會。」

「……哼哼,是嗎?」幻麒冷哼數聲,幽暗的眸子染上了浸入骨髓的陰冷,直直地逼視童話,「那麽,小童,你是打算聽他的羅?」高高揚起的尾音飄忽輕柔,背後潛藏著亟欲爆發的猙獰,仿佛再一步,一切都將被他毫不留情地撕裂成碎片。

這是……從未見過的幻麒,是屬於幻麒的黑暗本性。他不同于阿奇,也不同於四不像,阿奇和四不像的黑暗本性永遠都不會在她面前泄出一絲一毫。而他,卻肆意張揚地顯露威嚇她,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嗎?

童話迷茫了,膽怯了,也……受傷了,腳步瑟縮著往後退去。

小童,快過來摟著我撒嬌啊,像對著戰麒撒嬌一樣,用你最嬌嫩最膩軟的聲音耍賴皮。幻麒的視線緊緊鎖住發抖的少女,一步步跟著逼近,妖瞳中的陰冷更深更濃。

在退出數十步後,童話終於僵硬地站定了身體,環抱的雙手慢慢垂下,小白牙死死咬住下唇,雖然渾身的細胞都在幻麒巨大的威壓下戰慄,她仍是強行逼迫自己回視那雙陰冷空漠的妖瞳。片刻,她緩緩道:「和阿奇無關,是我自己不想做個無心人。」

少女面色蒼白,粉嫩的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烏溜溜的大眼裏有害怕,有堅定,還有一絲纏綿悱惻的哀傷和委屈。眼眶裏波光粼粼,始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嗯?童的反應怎麽和料想的情況不太一樣?幻麒也停住了腳步,一時間懊惱無比。

眼前的小童楚楚可憐的柔弱中透著雜草般的堅韌,正是最吸引他的東西,此時,卻讓他很痛,渾身每一處都針紮似的痛。該死,他好像適得其反,真把小童給嚇著了。

低低咒駡一聲,暗銀藍的身軀騰出同色的霧氣。

煙霧中漸漸幻化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銀藍色的及膝長髮被深藍寶石髮箍高高束起,額間與鬢間飄落著縷縷參差不齊的散髮。一襲銀藍色的華麗衣衫前後下擺錯落有致地繡著數個大小不一的銀色狂草漢字「幻」,衣袖短至上臂,下擺兩側開叉,腰系深藍寶石雕琢的束帶,裸露的纖細手臂和修長結實的腿上系著與束帶同色的護腕、護手、護膝和綁腿,上面均嵌著淡銀藍色寶石,星星點點,如夢似幻,襯得少年高挑頎長,縹緲剔透。那姿容猶如聚集了宇宙中所有的精華,雍容高貴渾然天成,華美聖潔舉世無匹,然眉間一道銀藍色的Z形印記卻又平添出萬種邪媚。

「你──」童話震驚地看著這個突然取代了麒麟的青稚少年,沒有乍見美色的心喜,心底的恐懼也沒有因少年無匹的姿容有絲毫消散,反倒生出逃跑的蠢蠢欲望。

少年金銀藍妖瞳裏是無窮無盡的詭譎與幽深、空洞與飄渺,仿佛容納了世間萬物,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映入,他漠然地立在那兒,看似有血有肉,給予人的卻是極度不真實的幻覺。他是傳說中的麒麟──虛幻之麒!

就算他化成人形,她和他也是兩個絕對不同的生物。

童話垂下眼,睫毛輕輕顫動著,不明白恐懼背後的那份黯然從何而來。

化成人形的幻麒上前一步,不顧她的恐懼和抗拒,張臂將她狠狠摟進懷裏。

尚不寬闊的懷抱縈繞著神秘的魅香,軀體微溫。她的頭被迫貼上他的胸膛,那裏空空的,什麽聲音也沒有。

虛幻之麒──無心的麒麟。沒有心的麒麟,他所謂的喜歡也是虛幻的吧?童話幽幽歎息,黯然的心上裂開一道深深的口子,滲著血,很痛。恐懼依然存在,只是現在的恐懼好像又與剛才有所不同。

「不痛,不怕。」耳邊響起幻麒辨不出年齡的清淩玉碎聲,用著那般溫柔的語調絮絮低語,「小童,我的心就是你的心。你痛你怕,我也痛也怕呵。」

「你──」她怔怔擡起頭,仰望高出她一頭的小小少年。

少年帶抹淺藍色的嫩唇勾出旖旎繾綣的笑意,低頭凝視她的妖瞳明媚溫暖,恍若雨後初晴的霞光。

「傻小童,我不准你提到戰麒。你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對我直說就行了。嚇唬你,只因爲我喜歡你向我撒嬌。」透明修長的手指在她臉上緩緩撫摸,「好可憐的眼淚,總也落不下來。」他心疼地呢喃著,花瓣般嫩澤的唇印上烏黑水潤的眼眸,輕吻柔吮。

呃──她幻聽了?還是他腦殘了?

她直直挺立著任他爲所欲爲,身體越發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