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奔波勞累,蓮原本就虛弱的身體顯得有些不支,於是雷博士開車將蓮載回旅館。
這旅館是雷博士為了蓮特別租下的,原本熱衷考古的雷博士,以往都會身先士卒,駐守在挖掘場的帳篷內,但是這幾年來蓮的身體逐漸轉壞,原本就與雷博士形影不離的蓮,變得更加依戀雷博士。
雷博士一方面要兼顧挖掘場的工程,一方面不忍蓮陪著他餐風宿露,於是他在郊外租了間旅館套房,讓蓮可以在那裡休息,雷博士自己則是挖掘場和旅館兩頭跑。
回到了旅館,已經是黃昏時刻,盥洗過後的蓮換上了舒適的睡衣,有如芙蓉出水,美豔不可方物,雷則是半躺半坐的,在床上整理他筆記型電腦中的考古資料。
蓮嘻嘻一笑,爬到了雷的旁邊,像隻小貓似的黏在雷寬大的背上。
雷微微一笑,手臂往後伸,溫柔撫摸著蓮的頭,感覺那如絲綢般的長髮。
此時此刻,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享受著這份甜蜜而靜謐的時光。
半晌之後,蓮開口了,「雷,今天下午那個大坑好嚇人,裡頭都是一支支斷劍,你說那是叫什麼?劍塚嗎?到底什麼是劍塚呢?」
「劍塚啊……」聽到蓮的問題,雷停下了在鍵盤上舞動的手指,沉思了一會,說道:「劍塚是古老中國一種獨特的習俗,就是將多支斷劍埋在一個洞穴中。通常有兩種目的,一種是在戰爭結束後,將死者的劍埋下,以哀悼因為戰爭犧牲的戰士。死者的劍不再收回重鑄,也有祈福的意味,期望戰爭從此結束,不要再有人因為戰爭而哭泣。」
「那第二種呢?」蓮問道。
「第二種說法來源比較玄奇,古代中國人深信萬物有靈,劍是一種為了戰鬥而生的產物,本身擁有辟邪正道的強大力量,埋下劍塚,是為了鎮壓某地或某物的凶靈。」
「啊,第二種劍塚聽起來好像是『劍陣』。」蓮靈光一閃,說道。
「對,第二種的劍塚聽起來像是劍陣,如果是第一種解釋,劍塚附近,照理說應該要有一些戰士骸骨。但是這麼巨大的劍塚,而且還全部都是斷劍,實在說不過去。所以是第二種解釋的可能性較大……」
「鎮壓?哇!!難道那洞底藏有什麼凶靈?或是怪獸嗎?」聽到此處,蓮不由得又驚又怕起來,雙手緊緊抓著雷的衣袖。
「這倒是不至於,中國古老的傳說,多半是以訛傳訛,誇大不實的,我參與考古事業十多年,雖然聽過很多光怪陸離的傳說,但是真正遇到的,卻一個也沒有……」雷鼻子輕輕哼了一聲,顯然是對那些考古的恐怖傳說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這樣,那為什麼要設置這樣巨大的劍塚呢?」蓮不解的問。
「我猜想,劍塚的目的,也許就是要阻止有人誤闖到洞底,洞底恐怕藏有一些價值不菲的寶藏,或者其實這是某個富翁的墓穴,因為怕死後遭人盜墓,故意設下這樣的玄陣,一方面阻礙入侵者,一方面又可以藉由迷信的力量,讓人望之卻步。」雷博士分析道。
「嗯……」蓮點了點頭,可是旋即又問道:「但是這個劍塚好大,少說上萬把劍,加上洞穴如此深,這富翁花的心血可真不少……」
「嗯……沒錯,這也是我唯一覺得不合理的地方,這劍塚的斷劍實在太多,多到不合理!如果說是一場大戰後死者留下的劍,那倒是說得過去……但是中國歷史上,死傷超過數萬人的戰役,其實並不多……這部分應該是有跡可尋的。」
「雷,那這段時間,我知道我要做什麼了,我來幫你查資料吧!」蓮捋起袖口,笑嘻嘻的說。
「我幫你查戰爭和雙劍的資料,好不好?」
「好啊,只是妳千萬別太勉強自己,查資料這件事,妳慢慢來就好了。」雷溫柔一笑,「對了,蓮,妳知道『干將』與『莫邪』這對雙劍的傳說嗎?」
「知道啊,每個喜愛中國歷史的人,都一定聽過這個故事嘛。」蓮笑著說,「難道雷博士要出考題了嗎?」
「是啊,那就考考妳。」雷用手指點了點蓮小巧玲瓏的鼻子,笑著說,「妳說說看,雙劍是怎麼樣誕生的?」
「雙劍啊,是春秋時代吳國的一對很有名的鑄劍夫妻,他們的名字和雙劍同名,就是干將和莫邪。有天吳國國君不知道打哪弄來了一塊玄鐵,這塊玄鐵材質特殊,其他的煉劍師都沒辦法煉化這塊玄鐵,於是找上了當時最有名的干將,要求干將煉出天下第一神劍。」蓮說道。
「嗯,對對,然後呢?」雷興致盎然的看著蓮。「我的小蓮懂得真多啊。」
「然後啊,干將看出這塊玄鐵的價值連城,將來必可煉出天下第一神劍,更看出了吳王的狼子野心,如果真讓干將煉出這樣一把神劍,吳王必定會殺了干將滅口,以確保將來不會有人煉出更好的劍。」
「對,然後呢?」
「於是干將以煉劍為藉口,訂下十年約期,隱居山林,專心煉劍,並且偷偷將這塊玄鐵劍說分成兩塊,一塊玄鐵鑄成了大劍,一塊玄鐵鑄成小劍,大劍以干將為名,就是『干將』劍,小劍以他妻子為名,名為『莫邪』劍。兩劍誕生於同一劍爐,世稱夫妻雙劍。」
「嗯嗯……」
「十年之約轉眼即至,干將要攜『干將劍』去謁見吳王,他知道此行難逃一死,於是留下一把『莫邪劍』,還有剛剛出世,在妻子襁褓中的兒子,干將還對妻子說,如果他一去不回,就讓孩子攜著『莫邪劍』來替他報仇。」
「對。蓮妳真的很有說故事的天分。」雷閉上了眼睛,享受著蓮悅耳動聽的聲音。「後來,干將果然一去不返,他的兒子逐漸長大,從母親口中知道了這件事,下定決心要替父親報仇雪恨,但是他感到自己勢單力孤,無法跟如日中天的吳王對抗,於是每日徘徊山林,悲傷萬分,就在此時,一個神祕的男子出現,他願意替干將復仇,代價卻是要兩個干將兒子最重要的東西……」
「嗯,這部分開始,雙劍就進入比較民間傳說的部分,變得較不合理了。」雷補充說道。
「對!因為這名男子,他拿了兩樣重要的東西,一樣當然是與『干將劍』齊名的『莫邪劍』,另一樣,竟然是兒子的頭顱。兒子初時震驚萬分,如果對方爽約,或是吳王派來的刺客,他這把劍和這條命不是白白送給了吳王嗎?」
「嗯……」
「可是兒子知道如此下去,此生肯定無法幫父親報仇,於是他決定孤注一擲,將他的『莫邪劍』和自己的頭顱,都交給了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而這個陌生人也沒有爽約,就帶著頭顱和『莫邪劍』孤身求見吳王。」
「嗯……」
「而那個吳王殺了干將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愧於心,十幾年來惡夢連連,老是夢見干將的兒子帶著『莫邪劍』回來為父復仇,嚇得他每次都滿身冷汗驚醒。如今,干將兒子已死,連『莫邪劍』也一起落到他手中,吳王終於放下了心頭的大石。興奮之下,當然好好的賞賜了這個陌生的男子。」
「不過當吳王拿起干將之子的首級,卻發現那首級怒目圓睜,咬牙切齒,殺氣騰騰的直瞪著吳王,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吳王看得心驚膽跳,趕忙問那位陌生男子,要如何才能化解干將之子的怨恨。而陌生男子說出了一個相當奇特的方式,就是將干將之子的頭顱丟到滾水煮上三天三夜,怨念自然就會消去……」
「……」
「吳王恐懼之餘,當然悉數照辦,只是沒想到干將之子的怨念如此強烈,連沸水連滾三天,都化解不了,不但沒有變成白骨,臉上的表情還越來越栩栩如生,陌生男子這時又對吳王提出了一個建議,『這首級想必是沒見過吳王您的王威,才會如此囂張,只要您站到鍋邊,用雙目直瞪著那首級,那首級自然會害怕萎縮,怨念自然就會消失了!』
「吳王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就信步走到鍋邊,用力吸了一口氣,正要睜大雙眼,用他眼中的王威震懾這首級之時,突然覺得後頸一涼,自己的頭顱竟然被陌生男子以『莫邪劍』斬斷,噗通一聲,墜入了滾水鍋中。
「然後,那個已經在滾水中浮沉三日的首級,就像食人魚般,一口咬上了吳王的眼睛,連眼帶皮整個咬下。奇的是,吳王的首級竟然也沒有死,他發出一聲怒吼,伺機反擊,只見滾滾熱水中,兩個頭顱忽上忽下,互相咬噬,雙方的眼睛、耳朵、鼻子都被扯下,滾水染成了鮮紅色,發出濃厚的血腥氣味。就在此刻,手持『莫邪劍』的陌生男子,卻發現吳王首級漸漸佔了上風,干將之子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沉入鍋底……
「陌生男子雙目注視著熱鍋,一聲長嘆,右手『莫邪劍』一揮,竟然也砍下了自己的頭顱,咕咚一聲,他的頭顱也加入這場水中混戰。
「陌生男子的加入,頓時扭轉了戰局,吳王以一打二,終於不敵,五官盡毀,滿臉傷痕,最後沉入了水中,再也沒有浮起了。而水面上兩名男子相視大笑,然後同時沉入水底。
「後來吳王的部下將熱鍋倒出,只發現三個被熱水煮乾的顱骨,無法分辨誰是吳王?誰是干將之子?誰又是那名陌生男子?於是只好將三人葬在一處,也就是後人所稱的『三王墓』。」
「雷,我說得對不對啊?咦?雷?」
蓮總算說完了這個故事,卻發現身旁的雷早就經不住一整天的奔波,雙目闔上,鼾聲大作了。
「唉,睡了啊……」蓮皴了皴鼻子,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男人啊……」
「算了。」蓮看著雷熟睡的臉龐,像個孩子似的在睡夢中微笑,旋即又皺起眉頭,不知道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
蓮突然笑了,在雷的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我愛你,笨牛,你這個大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