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雙劍的圖騰

  夜晚的醫院,很靜。

  今晚的月亮皎潔,整個病房也籠罩在一片虛幻美麗的銀光之中。

  蓮醒過來了。

  她低哼了兩聲,右手一動,輕輕觸到一個物體,那是一個男子的頭髮,濃密而粗糙的髮質,沒有經過修飾的簡單造型。

  一個男子,正伏在蓮的旁邊沉沉的睡著。

  光看這頭上的髮線,撫摸這熟悉髮質,蓮就知道,是誰伏在她身旁,徹夜照顧她。

  是雷。

  現在不知道幾點了?蓮感覺到腹中有些飢餓,又沒有力氣起身,彷彿全身上下都被車子輾過,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力氣。

  她什麼時候昏迷的呢?昏迷多久了?雷在她身邊照顧了多久?

  她輕輕撫弄雷的頭髮,那粗粗的黑髮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摻雜了些許白絲,白絲如雪,顯出雷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

  蓮有些心疼,有些不安,她的印象中,雷向來以身體強健自負,他的頭髮雖然粗糙,卻從來沒有出現過白髮。

  可是,現在連勤練武術,注重養生的雷,頭上都染上了白霜,都是因為她的病,唉,想到這件事,蓮的心中就一陣絞痛。

  母親也是那樣深愛著父親,也是癌症猝逝,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生命的最後一刻?是遺憾?是悲傷?還是對父親會孤獨終老的疼惜?

  「雷,如果我走了……」蓮附在雷的耳邊,輕輕的說,「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過日子……希望你……」

  蓮聞著雷的髮際,那再熟悉不過的洗髮精香味、淡淡的塵土味,還有考古實驗室中的消毒水氣味……蓮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難過,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湧出,落在床單上,也落在雷的臉上,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蓮竭盡全力抑制住她的哭聲,她不願驚醒了雷,讓雷發現她的脆弱,她要給雷留下最後的印象,那就是「一個活得很快樂的蓮」。

  「蓮……」不知道什麼時候,雷已經被蓮的淚水給驚醒,他伸出大手,輕輕的握住了蓮的手。

  「不准看!」蓮連忙用手搗住臉,哽咽的說,「笨牛!不准看!我不准你看我哭的樣子!」

  「蓮……」雷伸手抱住了蓮,「別忍了,哭出來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哇……」蓮一聽,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潰堤,伏在雷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她把頭整個埋進雷的肩膀內,細弱的雙手,使勁的抓著雷的衣袖,眼淚沾溼了雷的衣服,淚痕逐漸渲染開來。

  雷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手溫柔的撫摸著蓮的背部。突然間,雷心中響起一個聲音。

  「我願意!我什麼都願意,如果雙劍真的能拯救蓮的生命,我願意不顧一切的去尋找雙劍力量的祕密!」

  「只要蓮,能夠好好的活在世上,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就算跟魔鬼交易,要出賣自己的靈魂,我都願意……」

  蓮大概哭了三十分鐘才停止。

  她哭完之後,雷輕柔的用手掌抹去她的淚痕。

  她突然破涕為笑,得意洋洋的說:「雷,我跟你說喔,我查到雙劍上頭的古字含意囉。」

  「啊?」雷低呼了一聲,「真的?」

  「當然是真的啊!」蓮一邊擦眼淚,一邊高興的說,「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古老的文字!難怪我們都認不出那是什麼時代,或是什麼地方的語言!」

  「不是文字……」雷腦中一片空白,在幾個小時前,那名神祕男子才說過相同的話,這名神祕男子,當真知道雙劍的祕密嗎?

  「是啊!其實那是一種圖騰,一種類似咒語的圖騰。」蓮笑容滿面的說,同時從她的口袋拿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筆記紙。

  「圖騰?」雷問道。

  「是的,你看我寫下來的筆記,今天下午在圖書館,我突發奇想,覺得上頭的圖也許不是文字,我就去翻了古時候的咒語書,果然,一下子就被我翻到了。」

  雷攤開那張筆記紙,蓮娟秀細小的筆跡,上頭是這樣寫著:

  劍,莫邪,圖形是取自山海經中的鳳凰尾端,圖意是「陽」,或作「生命」一或有「不死」或是「再生」的含意。劍,干將,圖形是取自山海經中的渾沌獸形,含意是「陰」一或作「死亡」,還有「滅亡」或是「結束」的含意。

  雷看得眉頭深鎖,這個圖騰象徵著什麼?象徵著什麼?究竟象徵著什麼?

  他用盡全力的看著,彷彿要用雙眼穿透紙面,只要看透了這個祕密,蓮就真的有救了!雷彷彿著魔似的,雙手越來越用力,用力到快要把紙給抓破。

  「雷?雷……雷你怎麼了?」蓮又驚又怕,連忙用雙手環住了雷的脖子,溫柔的說,

  「你還好吧?雷……你是不是太累了……」

  「啊!」雷聽到蓮的聲音,突然驚醒過來。「啊……我剛才……怎麼了?」

  「你剛才的表情好可怕喔……」蓮抱著雷的頸子,聲音有些顫抖,「好像要把整張紙給吞下去似的。」

  「是……是嗎?」雷額頭流下了冷汗,剛才是怎麼了,一定太想要用雙劍的力量來治癒蓮的病,才會變得如此失控吧。

  「是啊。」蓮拿過那張筆記紙,秀眉微蹙,輕聲說道,「不過就算查出了這圖形的含意,好像對解開雙劍之謎,沒有太大的幫助……」

  「嗯……我想想……」雷恢復了冷靜,拿起那張紙,反覆的思量著。

  「會在劍上刻紋,其實都侷限在比較早期的劍,漢朝之後,幾乎比較少看到類似的做法了,畢竟劍是一種戰爭武器,它需要不斷承受撞擊,劍刻上了紋路,會降低劍刃的強度,縮短劍的使用壽命,所以用在實戰的劍,多半是不刻紋的。」

  蓮點了點頭,「哇!雷你懂得好多……」

  「不過也有一些劍是單純讓貴族子弟耍弄,這種劍就會刻上劍紋,增加美觀之餘,也可以確認持劍者的身分,這時候的劍紋,刻的多半是望族的家徽,或是一些招來福氣富貴的圖樣,這樣的劍,除了舞劍,其實沒有多少實用價值。」

  「嗯……」

  「不過在春秋時代,確實流行過劍紋,因為那是一個蠻荒的時代,人們比較迷信,他們相信萬物有靈,一把刻著吉祥文字的劍,可以庇佑主人,在戰爭中不被傷害,甚至可以立下不朽的戰功,得到榮華富貴之類的……所以戰士出征之前,選上一把刻有劍紋的劍,在當時是稀鬆平常的。」

  「嗯……」

  「而且春秋時代的南方又特別盛行巫術,無論是楚國還是吳國,都是巫術盛行的國家,所謂的巫術,其實就是一種藉由圖像、語言、歌曲或是草藥等等……引用自然力量作為己用,在那個科學不文明的年代裡,逐漸演變成十分重要的文化。」

  「喔……巫術啊……」

  「是的,是巫術,既然雙劍是誕生在巫術風行的南方吳國,勢必會受到巫術的影響,我猜得沒錯,這兩個圖騰,『莫邪』的『陽』和『干將』的『陰』,必定有某種巫術上的意義,例如說……『干將』可以殺人,而『莫邪』可以救人……咦?可以救人……『莫邪』可以救人……?」

  雷說到這裡,突然打住,剛才他腦海閃過了一道靈光,但是靈光一閃而逝,他沒來得及抓住。

  「雷?怎麼了?」蓮見到雷又露出痛苦困惑的表情,她擔心問道。

  「蓮,我剛想到了一件事,可是念頭一閃而過,偏偏沒辦法連接起來……」雷抓著頭髮,煩躁的說。

  蓮摸了摸雷的頭,溫柔的說:

  「你剛剛說到哪?對!你剛剛說到巫術……『干將』和『莫邪』劍上的劍紋,其實都是一種巫術,『干將』的『陰』是用來殺人的……而『莫邪』的『陽』則可能用來救人……」

  「對……」雷眉頭緊鎖,低聲說道。

  「可是,雷,你自己想想,這怎麼可能呢?劍這種東西明明就是砍砍殺殺,怎麼可能用來救人?歷史上有聽過可以用來救人的劍嗎?你看看中國神話中,干將的孩子赤,說要為父報仇,所以拿了『莫邪劍』,他還殺了……咦……他殺了誰……」

  說到此處,蓮戛然而止,一轉頭,剛好和雷充滿驚喜的眼眸對上。「對!中國神話中,「莫邪劍」並沒有殺半個人!這把劍不但沒有殺人,連它斬下的人頭,都因為它,而可以繼續活著!」雷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可是,雷,這對嗎?怎麼可能人剩下頭顱還能存活?」蓮覺得腦中一片混亂,這完全違反了她從小學習的生物知識啊。

  「對,可是這兩把劍不能用常理預測!妳知道嗎?它們的成分分析已經出來了,裡頭有一半的成分,是地球根本沒有的東西!妳知道這意思嗎?蓮,它是『隕鐵』啊!它根本不是地球的東西!它是來自太空的『隕鐵』……」雷一想到蓮的病出現一道曙光,心情激盪之下,不由得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甚至語無倫次起來。

  「雷,你說慢一點,可不可以說慢一點……你說這『干將』『莫邪』是外太空來的『隕鐵』?」

  「是的!」雷緊緊抓著蓮的手,「也許……我只是說也許……『莫邪』能治療妳的病……」

  「雷……」蓮露出疑惑的表情。「用『莫邪劍』治療困擾醫療界多年的血癌?這是不是太過……虛幻了?」

  「所以我說『也許』,但是,我以雷的名字發誓,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盡我最後一分力,讓妳能夠回復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