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橫禍

  今天已經是雙劍出土的第十四天,自從第七天出現了「隕鐵」和「雙劍圖騰」兩個重要突破之後,雙劍的研究,已經連續七天沒有進展了。

  蓮已經收起在圖書館的閱讀工作,轉而到古物實驗室來協助雷博士,對雙劍做一些基本的量測。

  「雷,之前的中國神話中,為什麼總是提到用頭髮、指甲,或是人來煉劍呢?」蓮一邊無聊的翻著資料,一邊問道。

  「嗯,這也是有科學解釋的……」雷想了一下,答道,「因為人體等於一個充滿了碳元素、氮元素的有機體,將人丟進爐中,鐵會和碳或氮形成化合物,會降低鐵的熔點,如此一來,原本無法熔化的純鐵,就會因為熔點下降而熔化。而且一個鐵塊中,碳的含量越高,它的硬度就越高,換句話說,那把劍就越鋒利。」

  「啊!懂了!其實是人體內的碳或是氮,讓鐵元素熔化的!也是碳讓鐵變硬的!」蓮恍然大悟的說道。

  「聰明,真不愧是我聰明的小蓮,就是這樣。」雷笑了笑,「不過說起來簡單,其實冶金學是很高深的,加碳雖然可以增加鐵的硬度,加太多卻會造成脆化,加碳雖然可以幫助鐵熔化,也要控制在一定的溫度下。所以一塊好鐵也要遇到一個好的鑄劍師,才能鍛造出一把好劍!鑄劍師對溫度、壓力、打鐵的方式,都要十分了解才行,很多時候,除了經驗智慧,還需要一點運氣。」

  「嗯嗯……了解了!」蓮笑著說,「這就像是千里馬之於伯樂,也就像是『干將劍』遇見了鑄劍師干將嗎?」

  「對!比喻得真好……」雷微微一笑。「蓮真是聰明。」

  蓮撒嬌似的笑笑,站起身走到放置雙劍的玻璃箱前,深深注視著這兩把發著暗紅光芒的古劍。

  劍體細長卻沉重無比的「莫邪劍」,還有劍身巨大卻輕盈萬分的「干將劍」,兩劍雖然都已折斷,但是在燈光的照耀下,仍然是寒氣四溢,鋒利絕倫,讓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雷,你說會是什麼樣的東西,把它們都砍斷呢?」蓮用手指在玻璃箱外頭畫著圈圈。

  「很難講。」雷忙著操作儀器,頭也不回的說道。「以現在的科技,用鐳射或是水刀,或許可以切割這兩把刀,但是……在古時候,要有這樣鋒利堅硬的武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蓮沉默了半晌,「雷,我自從查出了雙劍的古文含意之後,最近這幾天,常常做同一個夢……」

  「做夢?什麼夢?」雷沒有轉頭,依然忙碌的處理手邊的工作。

  「我老是夢見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舉著劍互相凝視。男人穿著厚重的鎧甲,好像是一個年輕的將軍;女人則是穿著一襲黑衣,身材細弱,她的黑髮好美,在風中吹啊吹的……」

  「喔?雙人對決啊……然後呢?」

  蓮的聲音低低柔柔,好像陷入了恍惚狀態。

  「那個男人用雙手握著一把又細又長的古劍,紅銅色的劍刃,精光閃閃,任誰一看,都知道是把神劍。女人則是扛著一把巨大的古劍,古劍也是紅銅色,寒氣逼人,那也是一把神劍。只是好奇怪,這個女子身材弱小,怎麼扛得動這麼大的劍呢?」

  「喔?細長的劍和巨大的劍?聽起來好像是『干將』和『莫邪』啊?」

  「是啊……雷,我也是這樣想……我也覺得這兩把劍好像是『干將』和『莫邪』……只是在夢中,這兩人互相凝視,他們的表情都好悲傷,好像要生離死別似的,而且他們的動作也很奇怪,他們舉著劍,眼看就要往對方的身體砍下……」

  「咦?是這樣嗎?的確是很奇怪的夢。」

  「是啊,我有種感覺,他們兩人是真心相愛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必須用劍分出生死。每次夢到這裡,我在夢中都會一直哭,一直哭,我好像懂那個女子的心情,她根本不想揮劍,但是她還是必須要揮劍,因為這是宿命……這是無法逃避的命運,那真是好悲傷好悲傷的感覺。」

  「嗯……」雷輕輕的點了點頭。「那後來呢?他們還是揮劍了嗎?」

  「……是的,他們揮了劍,接下來的夢境,我就記不清楚了,我看見兩把劍一揮而下,化成兩道銳利的劍光,交擊在一起,那瞬間,原本燦爛的劍光先是微微一縮,然後砰一聲,轟然爆開,劍光四射,夢中的場景變成整個一片白光。」

  「咦?爆炸了?」雷問道。

  「是啊,爆炸了……」蓮的聲音虛弱低柔,「而且我永遠忘不了,爆炸的前一秒,那女子最後的容顏,是痛苦,是悲傷,是無奈,還有一點點得到解脫的暢快笑容。然後……我見到了雙劍一齊被震上了天空,不斷的在空中飛舞,還有,爆炸激起的白光四處流竄,見人殺人,遇劍碎劍,到處都是劍和人的碎片,血肉模糊的,好可怕……」

  「啊……蓮……」雷一回頭,發現蓮已經滿臉淚痕,她沒有發出哭聲,只是一邊說著夢境,豆大的淚珠,卻一顆接著一顆,滾落臉頰。

  「親愛的蓮,妳怎麼了?妳怎麼了?」雷心疼萬分,把蓮整個擁入懷中,懷中的蓮,像隻受驚的小貓,縮成一團,不斷的發著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哭了……」蓮仰起頭,雙眼迷濛,雪白的臉龐上掛著幾串晶瑩的淚珠。

  「我好像能夠明白那個女子的心情,就算知道會死……還是……還是要把劍揮下。」

  「不哭了不哭了,我在妳身邊啊……」雷粗壯的手用力的將蓮摟了摟。

  「雷,也許我的夢是真的……」蓮把頭埋在雷的胸膛裡,輕輕的說著,「雙劍如此鋒利,舉世無敵,除了它們自己……還有誰?還有誰能將對方砍斷?」

  「嗯……」雷沒有說話,劍眉緊緊的蹙著,「雙劍互折」的說法,也許是唯一的解釋,就算他不願意做出這樣的解釋。

  可是,雙劍為什麼要互折?

  蓮的夢境中,這對男女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要將雙劍毀滅?

  雷輕輕撫弄著蓮纖細的背脊,他百思不解。

  但是,雷並不知道,不久的將來,他就會親身體驗這份「雙劍互折」的心情了。

  ※※※

  不過,事實上,雷並沒有花太長的心思去思考蓮的心情。

  並不是因為他太固執,所以忽視蓮夢境的預言。也不是因為他太自傲,所以沒有考慮蓮的心情。

  只是發生了另外一件事,吸引了雷全部的注意力!連躺在雷懷中的蓮,都可以感受到雷身體一震,彷彿受到極大的驚嚇。

  「雷?雷你怎麼了?」蓮仰起頭,皺著眉頭,露出擔心的表情。

  「電視……」雷右手食指往前伸,比著古物實驗室中一台小型的液晶電視。

  這一台液晶電視是小黃買來放在實驗室的資產,因為考古鑑定實驗是一項繁瑣而複雜的工程。當實驗遇到瓶頸的時候,一台電視,往往能調劑身心,娛樂效果十足。

  此時,電視正發出熱鬧的聲響,放映著當天的午間新聞。

  「新聞啊……怎麼了?」蓮好奇的轉身,看著液晶電視,畫面上正好拍到一台黑色的休旅車因為墜落山谷,冒出熊熊烈火的畫面。

  電視上,報導新聞的記者拿著麥克風,用專業的語氣說道:「日前被人發現墜落山谷的黑色休旅車,車號是LGR1010,因為墜落的深度足足有五百公尺,加上地形崎嶇,救援不易,加上墜落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初步研判,車主應該已經凶多吉少……」

  「啊?山難嗎?好可憐……那車子摔入這麼深的山谷,又發生油箱爆炸,我看,車主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蓮最討厭看災難新聞了,她別開頭,低聲說道。

  蓮才剛說完,就突然發現,她身旁的雷,身軀竟然在顫抖。

  「雷?你還好嗎?」她一轉頭,看到雷不單是身體顫抖,連臉色都整個煞白了。

  「……」雷沒有說話,只是睜大了雙眼,看著新聞的畫面。

  「雷?」蓮心中一驚,以她對雷的了解,她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絕對是出了大事!她急問道:「雷,這罹難的車子是誰的?」

  「車號,LGR1010……」雷雙眼茫然,喃喃的唸著。「沒錯,這是他的車,這是他的車……」

  「雷,他是誰?」蓮看到雷失魂落魄的模樣,她不由得又驚又急,追問道。「難怪他去北京開會,開了整整十四天都沒有消息,難怪他的手機都打不通……」雷咬著下唇,低聲道。

  「去北京開會?十四天前?」蓮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她猜中誰是車子的主人了!

  「該死!真的是意外嗎?我不相信!」雷虎目含淚,咬牙切齒的說。

  「雷……不要難過,沒事的,沒事的!」蓮不知所措,只能緊緊抱住雷的頸子。

  此刻,新聞畫面中,那個記者又繼續報導著:「據研判,這起事故疑雲重重,根據附近居民表示,他們前幾日還遇到車主,車主的精神狀況不錯,也沒有喝酒,只是有些憂鬱,目前警方不排除他殺的可能性,警方表示,因為山谷相當深,所以他們沒有辦法進一步確認,車主是否在車內,或者是逃出生天……目前車主的資料已經傳真過來,這位車主相當年輕,今年二十六歲,名字叫做……萊恩。」

  萊恩。

  熟悉的名字終於出現,彷彿死刑定讞,蓮只覺得雷的身軀猛然一震,然後慢慢的鬆軟下來。

  「雷……?」蓮輕輕的問。「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用。」雷搖了搖頭,身體一撐,慢慢站了起來。

  「雷?」

  「萊恩遇害了,我知道是誰幹的。」雷看著蓮,表情雖然疲憊,眼神卻是異常清澈,那是不顧一切的決心。「蓮,我們得快點,要比他們快一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