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壁畫二

  雷看完了八幅壁畫,他在石室中找了一個角落,盤腿坐下。

  這一坐下,雷才發現自己的肚子,正發出擂鼓般的抗議聲。

  算一算,他從「羊十號」挖掘坑爬下來,一直到現在看完壁畫,已經足足有十二個小時沒有進食了。

  也難怪他肚子如此飢餓,雷從背包中拿出一個綠色的盒子,盒子中放著兩天份的乾糧。

  所謂的乾糧,不過是硬得要命的餅乾,然後附上幾包廉價的果醬隨身包。

  雷並不是追求口腹之慾之人,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洞底,他絕對不會去啃這味道像極了肥皂的乾糧。

  雷一口氣吃了五、六塊乾糧,消除了腹中的飢餓感,他隨即盤腿打坐,將身體的疲倦,隨著體內氣流的運轉,一點一滴的消除。

  眼觀鼻,鼻觀心,雷博士氣息逐漸悠長,進入了意識的最深處。

  同時,八幅壁畫的故事,也像一部無聲電影一樣,一幕接著一幕,在雷的腦海中播放起來。

  ※※※

  「雷夫人,這第二道菜美味嗎?」這男子微微一笑,溫和的問道。

  「不錯!這牛肉肉質鮮美,脂肪入口即化,好好吃!」蓮吃了一口,鮮美濃郁的肉汁香氣,在她嘴中波一聲的散開來,蓮只覺得這一刻,幸福得可以忘記一切。

  「是嗎?妳喜歡就好。」那男人依舊保持著那高深莫測的微笑,注視著蓮。

  「嗯,現在才問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失禮,不過,我該怎麼稱呼你?」蓮吃到一半,突然抬起頭問道。

  「我啊,我的朋友都稱我『劍叔』。」男人笑了笑,「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也叫我一聲劍叔吧。」

  「劍叔……為什麼叫劍叔?」蓮想了一下,「因為你很擅長用劍嗎?中國劍還是西洋劍?」

  「因為我愛『劍』,愛劍成痴,其實我應該叫做劍痴,不過那些朋友敬我年紀大,稱我一聲劍叔吧。」男人說道,「至於我擅不擅長用劍,這問題我可以回答妳,首先我不會使劍,而且我對西洋劍沒有興趣,我愛的是中國劍,特別是古劍,尤其是年代久遠春秋戰國時期的劍。那時期的劍以青銅和赤鐵為主,古樸強韌。老實說,我認為戰國之後的鑄劍技術,就算歷經了數千年的改進,還是比不上春秋戰國的劍。」

  「愛劍成痴啊……」蓮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奇特的憤怒感覺,雖然沒有因此而消除,卻因為聽到了「劍痴」這個字,對這名叫劍叔的男人,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感情。

  這感情,似乎是同情,又是悲傷,更像是認識他很久很久了……

  「劍叔,嗯,我這樣稱呼你應該還好吧?我先生也是喜愛古劍的男人,你們也許可以結交結交,而且你收藏了這麼多古物,我先生以考古為業,他一定會更加喜歡你的!」

  「雷先生嗎?」劍叔微笑,「我見過他了。」

  「啊?」蓮心中一驚,「你見過我先生了。」

  「是的。」劍叔摸了摸他下巴的山羊鬍,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因為妳先生最近得到了一雙好劍,所以我特地去拜訪他。」

  「啊!你知道這件事!」蓮有些訝異,他以為雙劍出土的事情,是絕對保密的,沒想到眼前的這男人,消息如此靈通,竟然會知道這件事。

  「是啊,我跟妳先生談過,希望借雙劍一看,可惜被拒絕了。」劍叔眉頭緊皺,嘴巴一扁,刻意做出誇大的難過表情。

  「這不能怪他啦……他的考古團隊最近好像不太安寧,常常被不法集團騷擾,嗯,不過你也算是不法集團,因為你綁架了我……」

  「呵呵,我綁架妳,還得請妳吃大餐,給妳點上頂級檀香,還要受妳奚落,這樣還不好嗎?」

  「這是好啊。」蓮露齒一笑,明豔動人,「只是實在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為何,讓人放心不下。」

  「要說目的嘛,」劍叔一笑,「其實還是有的。」

  「快說!」蓮將叉子前舉,開玩笑似的逼問這名男子。「綁架本姑娘所為何事?」

  「事情是這樣的,雷夫人。」劍叔突然聲音放低,嘴巴貼近蓮的耳朵,輕聲的說,「妳相信前世嗎?」

  「啊?前世!」蓮一聽,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

  雷禪定中,心智清明,所有雜事皆被他排出腦海之外,正是思索那八幅壁畫的最好狀態。

  前面四幅壁畫,毫無疑問,描述的是春秋時代,「干將」與「莫邪」的故事,這部分在流傳已久的中國神話中已有詳盡的記載,所以雷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部分的故事串連起來。

  引起雷好奇心的,主要是後面第五、六、七、八幅壁畫。

  第五幅壁畫,畫的是「安史之亂」中的郭子儀將軍、安祿山節度使,還有揹著「莫邪劍」的年輕人,以及一個來歷不明的道士。

  這幅畫,說明了一件事,就是雙劍和「安史之亂」有所關連。

  至於雙劍扮演了什麼角色,光看壁畫,雷實在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第六幅畫,是兩個情侶相親相愛,雙劍分開流浪了千餘年,終於在這對情侶手上再度重逢。這幅畫中,無論是人或是劍,都流露著讓人會心一笑的幸福。

  第七幅畫,卻是這對情人拿著雙劍互砍,更引起劇烈爆炸,這場爆炸,讓戰場上很多人因此喪生。

  神奇的是,這和蓮的夢境完全相符,雷以前就常聽到蓮說,她自己擁有非常奇特的直覺。這點,注重理性思考的雷總是笑笑的不與她爭辯,只是說道:「女人的第六感,是為了男人而生的!」但是,雷此刻卻不得不承認,蓮這次的第六感,未免準得太可怕了一點。

  他想到,也許真的有前世記憶,或是靈魂、宿命……等等這些類似心電感應的東西吧……雷雖然想到了這部分,卻不打算多想。因為他知道時間並不多了,像這種需要時間討論和證明的推論,只要留待離開「羊十號」挖掘坑再慢慢研究就可以了。

  第八幅畫,也是最後一幅畫,則是郭子儀親率官兵,數千士兵胼手胝足,共同建了這個「劍塚」,並將雙劍封入此塚之中,從此,雙劍進入了長達千年的漫長沉眠。

  最後一幅畫,解開了雷心中一個極大的疑惑,那就是「究竟是誰蓋了這個『劍塚』?」

  這「劍塚」規模極大,既深且廣,而且施工者更在坑壁上插入了萬把古劍,這樣巨大的工程,雷早該猜到,若不是像郭子儀這樣的大將,動用了國家級的軍事力量,是很難完成的。

  而且,萬把斷劍,對郭子儀這樣的大將軍來說,也是比其他人容易取得。畢竟太原是戰場,而且安史之亂期間,兵荒馬亂,烽火四起,大大小小的戰役損毀的兵器數量一定不少,郭子儀只要收集戰場上的兵器即可。嗯,更有可能的是,這些斷劍都是安祿山敗戰之後留下的。

  所謂「兵禍連連」。有兵器就有戰禍,戰禍一旦開始,就是連綿不絕。郭子儀這一招「劍塚」,將上萬把兇器古劍,一口氣埋入地底,也不失為一個減少戰禍,確保國家太平的好方法。

  只是,還有一點說不過去,郭子儀又為什麼要建造這樣一個巨大石門,石門上畫著山海經上,威力萬鈞的夔獸以及雙宿雙飛的比翼鳥,是要藉此鎮壓石門內的雙劍?還是試圖留下一個什麼樣的訊息呢?

  雷繼續回想郭子儀的生平,郭子儀生平最大的功績,當然是安史之亂中,在太原一帶,以寡擊眾,連敗安祿山的大軍,守住了太原戰場,替唐朝爭取了翻身的機會。

  甚至可以這樣說,唐朝如果沒有郭子儀,我們中國的歷史恐怕就要改寫了。

  至於,郭子儀如何守住太原?史學家多半認為,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外族回紇的起兵相助。另一部分,則是郭子儀用兵如神,禮賢下士,所以全軍都願意為他一戰,因此寫下如此高偉的功績。

  最後,還有一種說法,就是安祿山這人發起「安史之亂」,禍國殃民,逆天行事,所以手下的兵馬都不服他,所以許多人陣前倒戈,安祿山大軍只不過是一群紙紮的老虎。

  但是,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雷突然想起,以前他在大學上歷史課的時候,歷史老師曾開玩笑的說,郭子儀這場戰役,打得是驚心動魄,幾乎等於拿了所有的士兵下去大賭一場。而他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名將,因為他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的確,如果不是這樣艱鉅的任務,那誰都可以當一代名將了。

  歷史老師曾分析,這安祿山自幼在馬鞍上長大,南征北討,熟知戰爭之事,加上太原這地方,地勢平緩,實在無險可守,郭子儀就算用盡奇謀,照理說也無法逼退安祿山的大軍整整一年。

  而且回紇人相助,人數也不多,要成為左右戰局的關鍵,實在太過牽強。

  最後剩下的,卻是郭子儀的威信,讓安祿山的手下軍官自認理虧,願意節節敗退。

  但是,光靠威信,真的能夠逼退兵馬?

  不只是歷史老師不相信,連雷都不相信。

  但是事實上,一代名將郭子儀的確做到了,據說他只要一站上戰場,敵人就會肝膽俱裂,望風而逃,幾乎已經到了所向無敵的境界。

  雷心中升起了一個疑問,這中間,是不是躲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呢?

  這個祕密……雷的腦中,莫名浮現了第七幅壁畫,那幅雙劍互砍,引起了戰場上爆炸的壁畫……

  太原地勢平坦,方圓百里內,沒有任何阻礙物,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發揮爆炸的威力?

  所以說,「干將」和「莫邪」的互砍引爆,才是郭子儀逼退安祿山的祕密?

  而且,深知這一切,又以天下蒼生為重的郭子儀,更為了日後的和平,選擇建立「劍塚」,並將雙劍這個祕密,永遠埋藏在地底。

  這個理由,乍聽之下牽強,又實在富於幻想,缺乏理論根據。但是雷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因為無論是石門上郭子儀將軍的簽名,甚至是壁畫上描繪的內容,都指著相同的一件事,那就是「雙劍爆炸逼退了安祿山的軍隊」。

  想到這裡,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原來,萊恩從地底帶回來的,不只是兩把中國神話中的一對古劍,還是一個被塵封上千年的祕密!更是一個可以奪去萬人性命的殺人原子彈!雷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起身,他現在還有一個重大的謎題要解開,那就是在觀看第三、四、五幅壁畫時,他心中升起的不安感,究竟是打哪來的?

  這份讓他心裡發毛的不安之感,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知道,如果他找不出這感覺的源頭,以後的日子,他別想好好的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