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自蕭玉住進大囡的房裡,蓮枝就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白日和夜裡都不放鬆警惕,頭幾日更是一整夜都不睡乾熬著。沒堅持幾日,大囡就看不下去了,主動和蓮枝提出夜裡兩人分班之事,一個人睡上半夜,一人睡下半夜,蓮枝因此才鬆散了一些。

  夜已經很深了,靜謐的內室裡眾人早已熟睡,只有一盞暈黃色的燈在牆角綻放出微微的光芒來。

  大囡半闔著眼,任思緒放空。她知曉其實並不光她一人未睡,還有一人。與她和蓮枝相同,蕭玉主僕二人其實也防著她們。

  按大囡估計,大概這幾日便會有動靜,卻沒想到對方那麼沉得住氣,一直未動。

  難不成對方放棄了?不過大囡知曉這是不可能的,一下子除掉兩個的機會放在人眼前,恐怕是個人都不會放棄,這也是她為何會答應蕭玉合作的另外一個原因。

  想要釣大魚,自然要下令人抗拒不了的誘餌。

  窗扇那處突然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一種木頭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音。聲音極小,若不是大囡醒著,估計是聽不見的。

  她感覺到身旁一動,看樣子蕭玉也聽見了,大囡坐了起來,然後動作輕巧的爬下榻,蕭玉也同她一樣下了榻。

  蓮枝和如意仍在熟睡中,大囡輕輕的踢了蓮枝一下,蓮枝猛地一下睜開眼睛,本想出聲詢問,見大囡的手勢,趕忙噤了聲,如意同樣也被蕭玉叫醒。

  幾人都有些緊張,雖都知曉這是來了,也都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做好心理準備,與面臨事發是兩碼事。尤其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甚,是像之前那樣扮鬼嚇人,還是換了方法,這些大家都不知道。

  就在大家緊繃著頭皮注視那微微顫動的窗閂時,窗外突然發出一陣異樣的聲響,還有來人一聲壓抑的驚呼聲。

  見此,大囡一個箭步上前,打開了窗扇。

  就看見一個白色人影在月下分明,似乎跌倒了模樣,大囡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到一陣窸窣聲後,一道身影竄至假山後隱沒而去。

  來的居然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估計對方見同伴被困,想要將她救出,卻不防屋裡人反應會如今機敏,只能先隱沒了自己的行跡再說。

  「蓮枝,叫人。」

  言語之間,大囡已經踩了窗下的矮墩一躍翻了出去,動作相當敏捷,還順手抄起了靠在窗下的一根木棍。

  摔倒在窗外花叢中的白衣人樣子頗為可怖,一身白衫,滿頭黑髮罩在臉上看不清其臉部。但若是細看就能看出此人行跡非常怪,使勁拽著腳上的什麼東西。

  「別拽了,若是讓你能拽下來,我何必費那麼大的功夫。」大囡笑道。

  那人身子一僵,抬起頭來,只見覆在她面上的黑髮突然從中分了開來,露出一張極為恐怖的臉。面白如紙,白得滲人,可是其眼睛的部位卻是兩團漆黑,且不說這個,在那兩團漆黑之下,是兩道極為刺目的血跡,不光眼下有,鼻下與嘴角也有。在月光下,這張臉顯得極為的可怖與駭人。

  「啊——」

  身後的窗內發出一聲驚駭的低呼,估計也是看到此人的面孔。大囡仿若未睹,也不給其反應的機會,抄著木棒就照其頭打了兩下,這人應聲倒地。

  「在我面前裝鬼,不知道我見鬼見多了嗎?」

  這句近似嚀喃的聲音極為低,若是這『鬼』是清醒狀態,大抵也只有她能聽見。

  ……

  不多時,何大娘便帶著人趕到了,與之一同的還有不少聽見動靜趕來的其他人。

  當時情況緊急,蓮枝怕大囡吃虧,當場便大聲叫喊起來,也因此許多人都被驚醒了。

  事情經過已由蕭玉蓮枝並如意幾人一一敘述,大囡倒也沒有費唇舌。

  何大娘聽完講訴,又見那作祟之人已經被打暈,倒是對大囡的鎮定與勇敢頗為側目。

  一眾人都聚集在大囡的房間中,那昏厥的白衣人也被幾名僕婦抬了進來,丟在屋中的地上。何大娘正好有想安撫眾人的心態,此時見是人作祟,而不是真有什麼鬼魅,倒也沒有遮掩,當著眾人的面便處理起這事來。

  覆在那人臉上的黑髮被撩了開,露出的那張臉將眾人都嚇了一跳。

  何大娘銀牙暗咬,厲聲道:「拿水來,給她洗乾淨,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哪路的野鬼!」

  一盆冷水潑了下去,那人臉上便流淌下來各種顏色的水跡,紅的白的黑的混為一團,極為噁心。那些僕婦的動作非常粗魯,拿著一塊粗布帕子便在她臉上胡亂擦著。

  經過這麼一番動作,此人已經幽幽醒來,發出聲聲低吟。剛反應過來想掙扎,就被僕婦往地上一按,並有人粗魯的拽起她額前披散的黑髮。

  此時那人的真容已經完全顯露於眾人眼前,卻是極為陌生與平凡,只有僕婦中的其中一人發出訝然聲:「大翠,怎麼是你?!」

  何大娘目光如炬,面色沉肅,大抵也是認清楚此人了。

  大翠是靜園的一名灑掃僕婦,日裡少言寡語,為人老實本分。若不是此番被逮了個正著,估計何大娘將園子裡所有人都懷疑個遍,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去。

  「說說吧,你到底是誰指使的?」何大娘沉著臉質問道。

  大翠半垂著頭,不言也不語。

  揪著大翠頭髮的一名僕婦,望了何大娘一眼,何大娘點了點頭,那僕婦倒也不含糊,伸手就是兩巴掌上去了。下手極重,兩巴掌打完大翠的臉不光腫了起來,嘴角也沁出一道血跡來。

  「大翠你也別強,如今人贓並獲,你也只有老實說了才會少受苦處。」

  此時正值深意,雖是夏日,夜裡也是有些涼意的。大翠被一盆冷水澆了個濕透,又被仍在地上,早已是凍得臉色發白。凌亂的濕法披散在她肩上臉上,映著那凍得發青的嘴唇,看起來極為可憐。可她的神態卻是漠然的,眼簾半垂,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見此,這段時間著實被嚇得夠嗆的小娘子們都紛紛譴責起來,俱是要求何大娘給她點苦頭吃,若不然這種人定不會說實話。

  人群中,蕭倩面色顯得有些怪異,似乎有一絲焦急,蕭蓉暗暗的捏了下她的手,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蕭倩才穩了下來。

  就在這之際,蕭雪站了出來,她滿臉的憤慨,恨道:「你這僕婦,我勸你還是老實說了吧,犯了這樣的事,不管你說還是不說,下場都不會太好,但是可別連累了家裡人。」

  此言一出,本是一臉漠然的大翠臉色頓時更白了,眼中閃過一抹掙扎。

  見此,何大娘趁熱打鐵道:「大翠,此時鬧成這樣,上面必然會過問,你可別連累你那可憐的娘和兒。」大翠和其母都命苦,皆是寡婦,僅是母女二人拉扯大了大翠的兒子,三人相依為命。

  大翠的臉色更白了,有些慌張的抬起頭來,看了人群一眼。她以為自己做的隱晦,實則有落入不少人眼底,何大娘使了個眼色,一旁與大翠相熟那名僕婦也出聲勸了她幾句,大翠這才啞著嗓子出聲:「只要我說了,就會放過我家人嗎?」

  何大娘抿了抿嘴,道:「我會盡力給你求情。」

  大翠蒼涼一笑,滿臉苦澀,緩緩道:「若不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兒,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只希望何大娘是時能為我求情一二,大翠已經不奢望自己能好了,只求能放過我那可憐的孩子和娘。」

  大翠祖上幾代都是蕭家的世僕,到了大翠這一輩,親爹早死,只剩了一個娘。之後到了年紀,被許配給趕車的王二,誰曾想就在大翠挺著大肚子即將臨產之時,王二趕車時出了意外喪了命,丟下大翠和肚子裡的遺腹子。大翠受了刺激,早產誕下孩子,卻未曾想孩子從小體弱,日日藥不離口幾乎掏空了家裡所有的家底。

  何大娘也是知曉大翠家裡情況的,所以不用想就知曉大翠為何會做下此事。說白了就是被人收買,都是苦命人,有辦法誰也不會主動為惡。

  她嘆了一口氣,問道:「是誰指使你做出這樣的事來?」

  大翠抬頭望向人群裡,眼神先是四處游移,最後緩緩定格在小囡身上。

  「是她。」大翠慘白著臉對著小囡道:「小娘子,你也不要怨奴婢將你供出來,大翠實在是沒法子了。」

  說完,大翠便俯首爬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眾人嘩然。

  小囡半響都反應不過來,見眾人的眼神都望向自己,她慌忙的看了看身邊的蕭雪,又去看其他人。

  「我並不是認識你啊……」

  蕭雪頓時離小囡遠遠的,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她,「小囡,居然是你做的?虧我怕你夜裡害怕,主動與你為伴!」她漲紅著臉,面上表情又是憤怒又是後怕。

  蕭蓉走了出來,瞪了小囡一眼:「我早就與你說了,少跟她接觸,那種地方出來的人,跟咱們不是一路,你非不聽。」

  「我哪裡知曉會是這個樣子。」

  事情發展著實出人意料,即使是蕭玉也有些目不暇接起來。見事情牽扯到小囡身上,她不由的望了大囡一眼,心想她會不會出手幫小囡一把。

  其實這一會兒蕭玉已經看出來小囡定是被人栽贓陷害了,可別人為什麼不去栽贓她人,而是選了她,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哪知大囡卻是站在原地,面上連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似乎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樣子。蕭玉想起這姐妹二人似有矛盾,倒也沒有多言。

  小囡滿心滿肺的恐慌,眾人那種避如蛇蠍以及厭惡的眼神,差點沒擊垮她脆弱的神經。

  事情為什麼會成這樣呢?

  小囡到現在都想像不出來為何會牽扯上自己,可她也知曉若是此事落實自己就完了,趕忙哭著出聲為自己辯駁:「我不認識這個人,我沒有做過這些……」她腦子裡一團漿糊,又語無倫次,除了說自己沒做過,也不知道說些其他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眾人望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憤怒與厭惡。

  慌亂中,小囡望到站在一角處的大囡,就像是看到了唯一救命的稻草繩。

  「阿姐——」她哭著撲過去拽住大囡的衣袖,並扭頭對眾人解釋道:「她是我親姐姐,你們看我倆長得一樣。我怎麼可能指使人去害她,我是被人污衊的,是這個人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