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坐了馬車,一路往楚王府行去。
臨快進王府大門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常順進來低聲稟報了幾句,之後車簾子被掀了開,車外攔車的人赫然映入眼。
竟是孟嫦曦。
那次之後,孟嫦曦又來了楚王府兩次,卻是一直未見到楚王。越是見不到,越是執拗,這日她專門卡著點在門口候著,果然不出她所料碰見了出宮回府的楚王。
馬車中,隱在陰影后的楚王,臉色有些晦暗莫名,卻是一貫的俊美。
孟嫦曦心臟猛縮了一下,竟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她潤了潤唇,撐起笑,「楚王哥哥……」
「可是有事?」
楚王一貫待人冷淡,但今日這種冷淡卻讓孟嫦曦品嚐出了一些其他意味不明的東西,這讓她不禁有些怔忪。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一閃即逝,旋即,她笑得更加甜美與燦爛,眉心蹙了起來,小嘴兒也嘟了起來,似是嬌嗔似是抱怨:「楚王哥哥,曦兒來找了你幾次,可是你都不在……」
換著平常人自是順著她話解釋或者賠罪了,可楚王卻依舊是淡淡的問道:「你找本王有事?」
有事?孟嫦曦能有什麼事。
這種情形讓孟嫦曦覺得非常尷尬,眼圈不禁紅了起來,襯著她白皙柔美的小臉,看起來格外委屈。
楚王幽暗的瞳孔閃了閃,另外一張精緻的小臉突然閃過腦海。
那張小臉的主人也會偶爾露出委屈之態,但這種情緒卻極少,大多都是甜甜的、燦爛的笑,與這種笑容不符的是眼中那抹隱晦的狡黠。他知道她的面孔不真,就好像眼前這張不真的面孔一樣,可不知是為何,那張小臉兒卻讓他生不出任何厭惡的心態來。
那是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其實楚王也懂,像他們這種身世出身的,又有幾個是沒有面具的呢。楚王並不介意這種面具,甚至若是她,可以容忍,但難免有些心緒微妙。
楚王擱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彈動兩下,想著今日是國子監旬考成績放榜之日,便斂住了情緒,抬眼望向車外之人。
「本王還有事,不多陪。」
隨著這句話,車簾被放了下來,馬車卻是未進府中,而是改道而行。
孟嫦曦滿臉愕然,佇立在寒風中的身形,顯得格外的嬌弱與可憐。
「娘子——」
她的婢女見其神色不好,忍不住輕喚了聲。
孟嫦曦眼中閃過一抹銳利,忍不住咬了咬牙,「讓孟五跟上去看楚王去了什麼地方,咱們回府。」
「是。」
*
就在太子大婚如火如荼進行這當頭,國子監的旬考也開始了。
有著楚王這個作弊器在,再加上九娘還算聰慧,應該不會考得太差。阮靈兒一直基礎不差,甲等考不了,乙等卻是沒問題的。
除了程雯婧。
也不知她這陣子幹什麼去了,在學中的時候極少和九娘阮靈兒兩人呆在一處,總是一散課便急急忙忙走了,九娘兩人也就只當她臨時抱佛腳,讓她那學識過人的表哥王四郎,給她補習功課去了。
哪知臨旬考前幾日,程雯婧才顯露出一副很焦急的模樣。
一問才知,原來這陣子程雯婧雖是藉著學業問題和王四郎呆在一處,可是她心思根本沒有放在學業上,又哪裡會認真去研習。等快臨著旬考,再加上王四郎一副『我對你寄予厚望』的模樣,程雯婧才開始知道嚴重性,並焦急起來。
只是這會兒才焦急起來,早先幹嘛了?
程雯婧急得團團亂轉,阮靈兒見好朋友如此焦急,也不免跟著著急起來。見此,九娘不禁地搖了搖頭,想了想,拿出了一疊手稿給程雯婧。
「這是什麼?」
「我做的筆記,大體是將禮記和左傳咱們前面學過的,通篇筆譯了一番。你也知曉我入學晚,前面的課程根本沒跟上,只能選了這個笨辦法。你將這拿去背下,能背多少是多少吧,也免得到時候旬考成績太過難堪。」
楚王的手稿是不宜流露出來的,所以楚王筆譯完,九娘便照著抄了一遍,一來是有助於記憶,二來也是為了安全起見。此時程雯婧的自然是九娘的手稿,至於楚王的則是被她藏了起來。
「九娘,謝謝你,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程雯婧恨不得將蕭九娘抱起來,親上一口。
九娘笑著推開她,「行了,早先你也不知幹嗎去了,就這幾日的時間,能學多少是多少吧。」
反正九娘對程雯婧這次旬考不報希望,不過能幫一些是一些吧。和程雯婧相交以來,她還是挺喜歡此人的秉性,跟這樣的人交往不會太累,有什麼就說什麼了,總比表面笑吟吟,背地裡捅刀子的強。
這也是為何入國子監以來,想與九娘相交的貴女不少,可她卻待人冷淡,唯獨算得上是朋友的,就只有阮靈兒和程雯婧二人了。
……
話說程雯婧拿到九娘的手稿,便準備在旬考之前這幾日臨時抱下佛腳。
她倒不是怕旬考砸了丟人,而是怕讓四郎哥哥失望。為此,她這幾日特意向學中請了假,一門心思準備用蕭九娘的笨辦法,打算將這一疊手稿,能記多少是多少。
九娘和阮靈兒那裡是打過招呼的,所以兩人見她這兩日沒來上課,倒是沒什麼驚訝的。可是王四郎不知曉,連著兩日沒見表妹來找自己,一打聽說兩日沒來上課了,不禁有些擔憂。
這日,散了課,他便坐車往程府去了。
*
程家的男丁多,女兒少,所以程雯婧在程家也算是寶貝疙瘩一個。
程雯婧鬧著要去國子監唸書,程夫人和程將軍本是並不同意的,一來家中是將門,本就沒有那個風氣,家中男丁自是從小習武,習得不好了,就拿大棒子抽。至於女兒,那是拿來寵的,學不學什麼無關緊要,反正以程家的家世,程雯婧也不愁嫁,日後到了要出嫁之時,給女兒挑個好夫家,然後便順順當當一輩子。
可程雯婧硬是鬧著要去國子監唸書,程夫人程將軍也知曉女兒打得什麼心思,且程夫人早就和哥哥嫂子通過氣了,兩家人對這一對兒也是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於是磨不過女兒的程夫人只好遂了女兒的願。
已經存了『女兒就是去玩』心思的程夫人,平日裡並不關心女兒的學業。
在她想法中,只要女兒開開心心就好。哪知這陣子程雯婧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先是對學業上心了起來,這兩日更是連學都不去了,說是要準備什麼旬考。
白日裡學,夜裡也學,程夫人聽女兒身邊婢女說,程雯婧這兩日每日都要學到二更天,明明困得不行還是撐著眼皮看書,心痛得簡直不行。
正想著想個什麼辦法制止女兒這瘋魔的狀態,王四郎的到來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繩。
「四郎你來了,快去看看你表妹去。這丫頭這兩日簡直就像瘋了似的,日裡夜裡都拿著書看,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可把姑母心疼死了……」
「雯婧妹妹沒有生病?之所以沒去學裡,只是在家中準備旬考?」
王四郎打斷程夫人的絮絮叨叨。
程夫人一愣,「生病,生什麼病啊?不過照這樣再來幾天,肯定是會生病的……」
「姑母你別擔心,四郎這便去看望雯婧妹妹。」
王四郎來程家的次數並不少,所以輕車熟路便去了程雯婧的閨閣。程雯婧身邊的婢女都知曉這是娘子的表哥,說不定日後還是程家的姑爺,自是沒有人攔他,一路到了程雯婧身前。
程雯婧這兩日確實看起來有些不好,面目蒼白,眼圈發黑,按著她以往嬌生慣養的性格,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如今也不知什麼支撐著她憋著這股勁兒。
王四郎的到來,甚至沒讓其發現。讓程家人來看,這就是不正常是瘋魔了,讓王四郎來看,卻是心生喟嘆。
雯婧妹妹終於長大了,知道好學了,也懂得學問的重要了。
欣慰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擔憂程雯婧身子是否能吃得消。
「雯婧妹妹,做學問要勞逸結合,你這般用功,好是好,但也要注重身子。」
程雯婧這才發現王四郎的到來,頓時露出欣喜之色,道:「四郎哥哥,你怎麼來了?」
王四郎在她身邊坐下,「我見你兩日都沒去學裡,恐你生了病,便過來看看。」
程雯婧滿心感動,本就疲累的精神狀態頓時飽滿了起來,脖子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也不困覺了。
「後日便是旬考,四郎哥哥你知曉我入學晚,以前在家中學習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所以趁著空臨時多補補。」
「臨時抱佛腳總歸不是什麼好事,還是要日日不落下才是正途。」
程雯婧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雯婧以前哪懂這些,以後一定不會了。」
王四郎點點頭,眼神放在程雯婧面前那疊手稿上。
「你這兩日未去學裡,就是在看這個?」王四郎露出些許不贊同的表情,「本就基礎不行,曠課只會拉下學業,你這種本末倒置的方法可是不行的。」
「不會不會。」程雯婧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她雖是學問不中,但人卻不傻。這兩日在家中苦讀這疊手稿,才發現貌不其揚的一疊紙,其實有很大的作用。
「九娘和我一樣入學晚,很多課程都跟不上,為了應對旬考,她便將此次要考的禮記和左傳都做了筆譯,這法子雖有些投機取巧之意,但應付旬考卻是極好的。若是能將這疊紙上的東西都記下來,考個乙等大抵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