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會?
九娘不若這兩人,從小生在蕭家那種大家族中,見多了這種後宅的陰私手段。嫡母苛責庶女,或者後母為難嫡女,左不過就那幾種手段。表面菩薩臉,暗裡蛇蠍心腸,暗裡刁難算是好的了,碰到那種蠻橫不講理的,虐待家中女兒也不是什麼罕見之事。
當然這種事在高門大戶中發生的極少,也可能是發生了也沒傳出來,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九娘上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且沒少在外面聽到過這種陰私的流言。
除過這些,在婚嫁上動手腳是最容易的了。古人有言,男女婚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子有幾個會管內宅之事的,大多都是交給家中主母打點,這正好送到別人的手中。
許多高門大戶,看似表面光鮮,實則內裡不知藏了多少齟齬。有親娘認真為女兒謀劃的,多少總能避開些去,沒有親娘謀劃,且有個憋著勁兒想害你的人,自是坑死人不償命的。
程雯婧出身高門大戶,自是沒少聽聞這種事,不過她有爹寵著娘護著,哥哥們也俱都對她寵愛有加,自然沒有這種擔憂。可阮靈兒就不同了,她在阮家本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角色,且有一個視她為眼中釘的後母兼同父妹妹,也不知到她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怪不得阮靈兒天性懦弱且膽小,估計也是被欺壓慣了。
「這可怎麼辦啊?靈兒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呈一時口舌之快,也不會這番害了你。」
程雯婧也意識到此番阮靈兒被後母苛責,大抵是前幾日自己將阮孟玲氣跑了的緣故。這阮孟玲心胸狹窄,不敢來找她麻煩,便嫉恨上了阮靈兒。
「雯婧,你千萬別這麼說,你也是為了我出頭,才會招惹了那阮孟玲。且我那妹妹素來專橫霸道,即使沒有你,她見我此次比她考得好,也會因此嫉恨上我。」阮靈兒啜泣道。
看來這阮靈兒也不是個傻子,明白這其間的根由。就如同九娘所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九娘也非常頭疼這件事,就如同她之前所想,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即使她與阮靈兒關係不錯,也是不好插手的。
阮靈兒不同於她,不光性格不同,為人處事也不同,尤其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這番就算鬥贏了,日後呢?就如同她方才所講,阮靈兒還未出嫁,怎麼也翻不出那徐氏的手掌心。
阮靈兒抹抹眼淚道:「你們別擔心我,待過陣子我後娘消了氣,我便回去與她道歉,她總是能原諒我的。」
這也是個法子,徐氏之所以沒有把事做絕了,左不過是顧忌著自己的名聲。只要氣消了,且阮靈兒能低頭,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
可是,會嗎?
且這般只能解一時之危,日後呢?尤其這般忍氣吞聲,總讓人難以平復。
「九娘你說怎麼辦?可有法子治治這惡毒的女人、?」
在程雯婧心目中,九娘是三人中最聰慧且最有主意的人。
九娘一臉難色,將其中關竅解說給二人聽。想治徐氏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過了這遭,以後呢?她和程雯婧幫得了十一,幫不了十五,恐怕會更加害了阮靈兒。
「這可怎麼辦?難不成就這麼忍了?」程雯婧實在難以氣平。
「這樣吧,我回去想想法子,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之策,反正這會兒也是急不來的。」
「行,回去我也想想法子,咱們合計合計再說。靈兒你別怕,有我和九娘在,不會讓你怎麼樣的。」
「九娘,雯婧,謝謝你們,和你們做朋友,是我這輩子最榮幸的事了。」
「既然開心,那還哭?」
見程雯婧那嗔怪的樣子,阮靈兒破涕為笑。
*
當著兩人面是如此說,其實九娘非常清楚這世上本就沒什麼兩全其美的好事。
若是一般小戶人家,她和程雯婧兩人隨便一人出頭,便能壓得對方喘不過來氣。關鍵不是,阮家雖不是世家名門,但阮僕射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尤其前任徐僕射還活著,這內裡盤根錯節的關係太多,可不是她一介少女可以隨意插手的。
不過九娘也並未放棄幫阮靈兒想辦法,畢竟她兩輩子都是不容人的性格,好不容易有兩個不錯的朋友,也是極為珍惜的。
按照九娘的想法,從內宅下手,阮靈兒勢必鬥不過徐氏,畢竟徐氏在阮家後宅可是經營多年,且有著一個天然優勢的身份壓著,可不是一個透明人阮靈兒可比的。最好的辦法便是從阮成茂身上下手,畢竟阮靈兒是他的親女兒,阮成茂作為阮家的一家之主,是唯一可以很好箝制徐氏的人。
可九娘對此卻是不報希望。
無他,皆因阮靈兒處境如此艱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若說作為親爹的阮成茂不知曉,九娘是絕不信的。他既能視若無睹,就說明他從未把阮靈兒當成回事,即使將這件事鬧到阮成茂的前面,恐怕他依舊會無動於衷。
想到這裡,九娘不禁暗罵了一聲。
她如今看似處境比阮靈兒好了不知多少倍,實則兩人的處境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有一個無情的親爹,有一個背後靠山極大的嫡母,也都是無依無靠。
有區別的只是至少蕭杭本質是知曉關愛女兒的,可惜這種所謂的『關愛』在碰見『大勢』之時,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妥協。她天性與阮靈兒不同,從不會屈於命運,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淪落至不堪的境地,另外還有就是她有楚王,有一個這世間最大的靠山。也許現在還不是,但是未來一定是。
想到楚王,九娘感覺一陣溫暖上了心頭。
比起那些所謂的『家人』,這個便宜表哥算是世間對她最好之人。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也是這樣。
胡思亂想了半天,九娘也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法子去解決阮靈兒的事。不自覺中,散課的鐘鳴聲響了,九娘和程雯婧阮靈兒打了一聲招呼,便往國子監的側門而去。程雯婧並沒有同她一起,看樣子似乎是去國子學找王四郎了。
到了私宅,楚王依舊坐在老位置上看著文書,茶盞上氤氳的水汽讓他的面龐有些看不分明。
九娘去了一旁軟榻上坐下,常順給她上了茶,並端來了幾碟樣式精美的糕點。
「先吃些東西,然後將昨日我與你講的內容複習一遍。」楚王頭都未抬,道。
九娘點點頭,拿起碟子中的糕點來食。
這私宅中的糕點越來越好吃了,且每日不重樣,九娘食量並不大,每次也能吃個三五塊兒。從每個碟中拈起一塊兒來吃,九娘還是覺得那杏仁奶酥比較合胃口,不禁又吃了兩塊兒。
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再吃了,可是嘴巴還是想,九娘又捏起一塊兒來,趕忙招手讓常順來將糕點撤了。
這一番小動作整個過程是無聲的,九娘以為不惹人注意,實則早就落入坐在書案後楚王的眼底。
吃了糕點飲了茶,九娘拿出帕子擦了手,便從書囊裡掏出一本書來看。
因著是複習昨日的功課,所以九娘並未去書案那處,而是半靠在軟榻上,姿態悠閒的看了起來。
如今的她,在楚王面前早已改了之前那種正襟危坐的姿態,而是變得『放肆』起來。
只是楚王縱著,她也就這麼著了,有人縱著,九娘也不會自找罪受的苛責自己。
因著心中有事,看一會兒書,九娘便抬眼去偷看楚王。
看了一眼又一眼,楚王放下手中的文書,手指敲了敲案几,「有事想說?」
呃——
九娘心想楚王的感覺好敏銳,殊不知素來自認為鎮定睿智的她,在楚王面前從來做不到外人面前那副樣子。如此明顯的『偷看』,楚王除非是瞎子才會感覺不到九娘在看他。
她摸了摸鼻子,笑得巴結,「嘿嘿嘿,表哥,有些事兒想問您。」
她連鞋都沒穿,僅著了羅襪便去了書案那處,在楚王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何事?」
九娘想了半天,也未想到怎麼解釋,索性直接張口便問起阮家的情況來。
之前九娘想了又想,覺得此事還是應該在阮成茂身上下手,阮成茂既然毫無父女情義,連維護親生女兒都做不到亦或是不願做,那麼便『逼』著他去做。
最好的下手方式便是從前朝下手了,只是以她如今的能力,卻是做不了這件事,還得求助於楚王。這也是九娘為何會向楚王詢問阮家的情況,一來她對外界的局勢並不瞭解,二來也是抱著想求助楚王的心思。
楚王修長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點了點,「怎麼會問這種事?」
九娘也未遮掩,便將阮靈兒的事說了出來。她內心有些忐忑,生怕楚王斥她這點小事,也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可是在她來想,事不分大小,關鍵看重視與否。與如今的她來講,算是比較重視這件事了。
楚王並未說話,若柳的眉攏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分外凝重。
他意味深長的望了九娘一眼,「那你準備如何?」
九娘頓了頓,磕磕巴巴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當然她所謂的打算,不過是個最初始的構想,畢竟她還未從楚王這裡獲知朝中的局勢乃至阮家的情況。
楚王的臉色並不好,望著九娘的眼神也越來越暗沉,「你要知曉阮成茂不是尋常人,他是尚書右僕射。」
尚書省最高長官乃是尚書令,只是尚書令一位從來空置,尚書令之下乃是左右僕射。
「尚書省,天下綱維,百司所稟,若一事有失,天下必受其弊者。」在三省六部之中,三省之下乃是六部,其中三省中以尚書省為最高行政樞紐機構,而左右僕射又有左右丞相之稱,乃是百官中最高的官位,掌典領百官。
由此可見阮成茂在朝中的地位。
而蕭九娘竟然想在阮成茂身上打主意,若是此事讓外人所知,無疑會覺得她自不量力。
包括楚王也是如此覺得,只是蕭九娘不是他人,她是九娘,也因此楚王並未斥責她狂妄,只是臉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