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九娘是回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有東西忘在了私宅。

  想起那卷手稿,她不禁內心有些忐忑,不過倒也沒想多,之前楚王便看到了那卷手稿,當時並未顯露任何異樣,也許他並未過多去留意。

  次日散學去了私宅,自己的東西果然讓婢女收拾好放在了一處,九娘拿出那卷手稿翻了翻,想著自己果然不應該偷懶,還是應該另抄錄一份才是。

  剛好楚王今日不在,她便開始抄錄起來,準備抄好之後便將手稿還給王四郎。

  抄了兩日,才將手稿抄完,九娘將那份感覺燙手至極的手稿隨身放在書囊中,準備瞅著機會還給王四郎。

  想法是好的,可惜機會難尋,她本就躲著王四郎,平日裡偶爾見面程雯婧也都在,想背著人還給他,著實有些困難。

  那日下了冬日裡第一場雪,天便開始冷了起來,國子監裡的學生也俱都換了棉服,樣式與學生常服是一樣的,只是夏日裡是單薄的襦裙長袍,秋日裡是裌衣,到了冬日裡則是棉衣,樣式沒變,只是厚度增加了。

  空氣中蘊含著冰冷的涼意,九娘披著厚厚裘皮披風,一路踩著地面上的薄雪往國子監側門而去。

  她心中仍惦著書囊中的那份手稿,可是讓她特意去尋王四郎,卻是有些難為的。路過國子學院門前,她特意望了裡面一眼,與以往一樣入目之間並無她想找的那人,便只能放下心中的想法,繼續往前走去。

  這麼耽誤一會兒,等她到了側門時,門前來接散學學生的馬車已經不多了。九娘眺望了一下,發現來接她的馬車今日竟然奇異的不在。

  難道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想著此時是雪天,這會兒雖沒有下雪,但路上也是有積雪的,九娘倒也沒有多想,只當是路上耽誤了。

  寒風凜凜,九娘將頭上的兜帽又往前攏了攏,站在原處等馬車來接自己。

  「九娘。」

  一個男聲在身後響起。

  九娘扭頭過去,便看到眼含驚喜往這處走來的王四郎,他也著了一身蒼青色學生棉服,厚重的棉衣穿在他的身上卻不顯臃腫,更顯玉樹臨風。外罩銀灰色裘皮披風,披風只及膝蓋處,上好的銀狐皮水光油滑,泛著淡淡的銀光,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得溫潤如玉。

  好一個俊美的翩翩公子!

  即使蕭九娘心中對其有些隔閡,也不得不否認王四郎這身好皮囊。

  與之相比,九娘的形象卻有些糟糕了,本就個頭不高,厚厚的學生棉服穿在其身上顯得格外臃腫,因為怕冷,九娘的裘皮披風是從頭包到腳的,整個人都縮在暖暖的裘皮披風中,只露出一張米分白瑩潤的小臉兒,也不知王四郎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怎麼還沒有家去?可是接你的馬車未來?」

  言語間,王四郎已經走到九娘身邊,眼含關切的望著她。

  「大概是路上耽誤了。」九娘又望了一眼街道,漫不經心道。

  想著書囊裡的那卷手稿,她伸手去斜挎在面前的書囊裡去掏,掏出後便將手伸出披風遞到王四郎面前。

  「這是你的手稿,謝謝了,我已經抄錄了一份,這份還你。」

  王四郎低首望著潤白小手中的那卷手稿,眼中略帶了一絲受傷,「這本就是給你的,你又何必再費神抄錄一份還我。」

  九娘不由分說將手稿塞給他,將手收回披風中,僅這一會兒小手露在外面,便讓她覺得寒冷刺骨,這該死的冬天!她本就懼寒,自幾年前的那次落水,越加懼寒,若是能夠選擇,這種天氣她寧願呆在家中不出門。

  王四郎從九娘急不可耐還自己手稿的動作,體會出對方一種急於想撇清的態度,對於九娘平日裡躲著自己的行舉,他本就微妙在心,此時這般,更是讓他感覺到有一種受傷的感覺。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可應該是怎麼樣,王四郎也不知曉!

  面對這蕭九娘,從一初始只是表妹的同硯,到有些留意到對方,再到對其上了心,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往對方身上轉悠,其實王四郎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本就是情難自禁,知曉對方想躲避自己的態度,更是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他並不擅長討好小娘子,卻總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對方,明知曉雯婧妹妹對自己感情不同尋常,按他之前的想法,在程雯婧入學後,他會藉故避開她的,畢竟他一直以來將對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不但沒有避開,反而來往更加頻繁了。

  蕭九娘為何會躲著自己,王四郎心中也約莫有些數,他很想告訴她,他對程雯婧只是兄妹之情,可是這種話他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他有什麼資格對她說這樣的話,畢竟他們並不太熟悉,至少沒熟悉到可以說出這樣的言語。

  可是此時他卻非常非常想將這話訴之於口,只為了不再讓對方躲著他……

  「其實你不用躲著我,我對雯婧……我、我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恍惚間,王四郎聽自己將這番言語說出了口,他明明還未想好如何說,卻這麼莽撞的說了出來。說出後,他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她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目中含著一絲期待的望著對方。

  哪知蕭九娘卻彷彿被燙了腳似的,猛地往後跳了一下。她並未敢去望對方眼睛,只是垂著頭支吾道:「王大哥,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王四郎急切伸出手想去拉九娘,「九娘,我、我你……」

  一聲馬兒的嘶鳴在耳旁響起,緊接著而來的是一聲低低的嗆咳聲。

  九娘扭頭便見不知何時每日接她的那輛馬車到了,趕車的車伕竟然不是每日來接她的車伕大奎,而是常順。而馬車的車簾子已經掀開,露出坐在車中的楚王。

  只見他眼神晦暗的望向這處,明明是一貫淡漠表情,卻是讓九娘感覺出幾分冷意。

  不知為何,心便有些慌了起來。

  「還不上車。」楚王望了王四郎一眼,冷道。

  九娘趕忙往車旁走去,常順還未來得及將車凳放下,她便自己爬上了車去,動作敏捷得不可思議。

  車簾放了下來,包裹住馬車中一室的溫暖。車廂中燃了炭盆,正散發著融融的溫度,九娘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暖了。

  她沒有敢去看楚王表情,將身上的披風脫了下來,放在一旁,之後才在楚王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表哥——」

  楚王沒有說話,將案几上的一樣東西推了過來,正是一隻小巧精緻的銅製手爐。九娘順手便拿了過來,溫暖了冰涼的小手。

  「表哥怎麼今日來國子監了?小翠和大奎呢?」

  楚王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順路。」

  好伐,九娘已經明白楚王的意思了,因為他今日順路,所以順便來接了她,至於小翠和大奎肯定自有他們的去處。怪不得她說從不會晚到的馬車今日怎會晚了,原來如此。

  此時馬車的□轆已經轉動,將目瞪口呆的王四郎留在了原地寒風中。

  王四郎自是認出馬車中的人,他的親姐姐是太子妃,王家也算是頂尖世家之一。一襲紫衣金冠,俊美出塵,除了大名鼎鼎的楚王,還能是誰。

  他本因九娘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走了,及之前想說卻被打斷的話,有些受傷還有些心緒紛亂,此時卻完全沒有了這些情緒,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本不應該出現的楚王身上。

  他知曉蕭九娘與楚王有些淵源,算是名義上的表兄妹,不過楚王和蕭家不合,他也是知曉的。

  可見方才那情形,楚王和蕭九娘明顯不只是尋常關係,九娘為何會與他那般親近,王四郎不免想了許多……

  ……

  車廂中溫暖而又靜謐。

  九娘卻有些坐立不安。

  無他,皆因楚王有些晦暗莫名的神色。

  上一輩子,九娘便遭遇過這種情形,只是彼時她所有心神都放在王四郎身上,自是不會多想。她知曉上輩子楚王便不怎麼待見王四郎,難道這輩子也是,還是兩人之間有什麼矛盾她並不知曉?

  九娘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期間偷眼瞄了楚王淡漠的俊臉幾眼,她自是不知曉這行舉,在楚王眼裡是心虛的表現。

  想著常順之前所報上來的東西,楚王心緒有些複雜。

  他本是一時興起,才會有國子監之行,哪知竟然會看到這一幕。

  有人心悅小人兒……

  這項認知竟讓楚王特別難以接受。

  他望著眼前的九娘。

  小小巧巧的,玲瓏有致,明明還是個小丫頭,幾年了,個頭也沒見長多少,為何竟會有人心悅。

  巴掌大的小臉兒,精緻如畫,一對瑩潤的大眼,雖略顯還有些青澀,但已現女子應有的嬌美……

  不知何時,小丫頭竟然已經長大了,有了愛慕者……

  想著之前車外那少年眼中所蘊含的情緒,楚王莫名有些心堵。他哼了哼,突然道:「那王家的人,少打交道。」

  九娘一愣,匆忙應道:「嗯。」

  見九娘答應的並不勉強,楚王莫名心情有些好。想著之前的部署,這幾日朝堂之上大概會有些亂,又想到去年得的那湯泉莊子,楚王瞥了九娘一眼,道:「明日你休沐?本王在城外有處湯泉莊子,明日同本王一起前去。」

  明後兩日九娘確實休沐,國子監的學生每月有六日的休沐時間,每旬兩日,九娘沒料到楚王竟知曉這種小事。

  至於湯泉,九娘兩輩子都只曾耳聞過,卻不曾享受過。這大冬日裡泡個湯泉定是十分舒爽,見此她也沒有拒絕,而是聽話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