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國子監歲考如期而至,經過三日的考試,緊接著而來的便是為期兩日的休沐。

  過了臘八,眼見著臨近年關,楚王最近也似乎忙碌了起來,再加上國子監歲考開始,九娘自那日之別後竟再也沒有見過楚王,尤其這幾日甚忙,連私宅也沒有去了。

  休沐之後,便是歲考放榜。

  這次九娘沒有之前考的好,只考了個乙中,程雯婧比之前提升了一些,考了丙上,而阮靈兒則是考了乙上,離甲等似乎又近了一步。

  九娘之所以會成績下滑,是被騎藝、射藝兩門課拖累了,同樣程雯婧成績之所以會上升,這得歸咎於她騎射兩門課俱是甲等,拉起了綜合評分。至於阮靈兒,與尋常少女一般,騎射都不怎麼出色,不過到底要比九娘好上一些,且她入學已久,綜合幾門課的成績都是不錯的,再加上這段時間的努力,會拿到乙上也是理所應當。

  到了臘月二十這日,國子監正式大休,直到次年正月二十才會開學。整整一個月的休沐時日,舉學上下都十分開心。

  九娘在府中呆了兩日,便有些煩了。

  無他,自那日她從湯泉莊子上回來後,雖表面還是如同以往,但閤府上下待她的態度俱是變了。下面的人是更加恭敬,蕭七娘等人各種羨慕嫉妒自是不必說,安國公夫人及崔氏鄭氏,也待她越發和顏悅色。

  待遇是好了不少,麻煩也增加了許多。

  之前因為九娘忙著歲考,還算消停,自國子監大休以後,九娘成日呆著府中,且每日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前需要應付安國公夫人及崔氏鄭氏話裡話外的『點撥』,後還要應付蕭四蕭六蕭七幾人嫉妒的眼神與偶爾的酸言酸語,簡直讓九娘煩不勝煩。

  那日自湯泉莊子回來後,安國公夫人便將九娘叫過去問話了,自然是問她和楚王一些相處之事。

  九娘只說了一小半實話,說楚王知曉她自從那次落水便懼寒,此番帶她去湯泉莊子,也是想起湯泉可以調養身子,順道帶她去罷了。至於待她如何,九娘說到了莊子後,她只見過楚王一面,之後再未謀面。

  安國公夫人略有些失望,到底打起精神來寬慰了九娘幾句。這不,眼見楚王那日之後再無動靜,又見九娘閒下來,便催著九娘主動上門籠絡。

  不過安國公夫人到底是長輩,自然不能明晃晃的對孫女說讓她去楚王府,畢竟男未婚女未嫁,九娘雖未及笄,年紀也是不小了。也因此崔氏鄭氏兩個兒媳婦輪番上陣,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讓九娘不要總是呆在府中,哪家貴女不是朋友眾多,也是該出門多交際交際才是。

  至於該交際誰,自是不必說。

  九娘煩不勝煩,索性如了她們願,不是說讓她出門多交際嗎,她去還不行。

  至於去哪兒?

  自然是程家和阮家了,她還從未去程雯婧和阮靈兒家中過。第一日去了程府拜訪,次日夥同程雯婧去阮府找阮靈兒。這期間自然見到了阮府的主母徐氏,徐氏一副盛裝打扮,卻是難掩面容憔悴,到底還是端著大家貴婦的派頭招待了兩人,之後命人待九娘與程雯婧去找阮靈兒,三人坐在一處說話且暗笑在心,自是不必提。

  這麼混了幾日,安國公夫人及崔氏鄭氏等人心中如何想,九娘也沒去關注。眼見臨近年關,安國公府上事務繁多,倒也消停了下來。

  豪門世家過年節自是不一般。

  臘月裡就開始準備起來,府中四處灑掃除塵張燈結綵貼換桃符,府中上下從主子到下人俱都準備了新衣裳。按理說安國公應應該帶著子嗣後輩回祖籍蘭陵燒香祭祖的,只是礙於路途遙遠,便作罷,只在安國公府祭拜了。

  除夕這日年夜飯是在安榮院用的,府中只要有名號的大小主子們俱都在,往常難得見到的幾房男丁俱是到了,連平時甚少露面的朝霞郡主也僵著臉到場了。

  用罷飯,便是全家人一起守歲,好不容易熬過了子時,晚輩們俱都起身拜過長輩並說了吉祥話,之後各自散去。

  接下來幾日便是新年裡親戚們之間的互相走動,不過九娘是晚輩,需要她出面的時候也極少,大多都是特別親近的人家上門,才會讓晚輩們露面一下。

  這期間成王也來到安國公府給外祖外祖母及幾位舅舅舅娘拜了年,至於楚王卻是沒來。

  九娘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楚王了,此時見成王上門,不禁想起楚王。

  她自是不知臨近年關的這些日子裡,宮中那裡一直沒消停,自太子大婚之後,東宮便屢屢有事發生,雖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在承元帝眼中卻無疑是撩虎鬚。致使承元帝在新年元日那日大朝會上,也是肅著一副龍顏進行,更不用說平日裡喜怒無常,諸多遷怒。

  承元帝的脾氣越加壞了。

  *

  東宮

  新年的喜慶氣氛都沒有逐去太子妃王嫣兒一臉愁苦之色,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副盛裝打扮的她又坐在房中抽泣了起來。

  服侍她的宮人見了也不敢出聲勸慰,只能悄悄去稟了太子。

  太子得到信後,命人推了他前來,望著面色忐忑卻難掩淒苦之色的妻子,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怎生又哭了?」

  其實以往王嫣兒並不是這種愛以淚洗面的性格,她的性子雖稱不上活潑開朗,但也不是愛悲風傷月之人。只是自從嫁給太子做了這太子妃以來,別人都看她尊榮加身高高在上,無人知曉她也是承擔了巨大的壓力的。

  家人的期許,承元帝隱晦的盼望,以及知曉自己為何會被選作了太子妃的原因,這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而言,都是一種承重的負擔。

  新婚之時,王嫣兒也是甜蜜過幾日的。太子雖是身子不好,但長相俊逸,且待人溫和,哪知竟有流言蜚語傳入她的耳中。原來自己之所以會被選為太子妃,並不是被太子看中,竟全是因為承元帝看她有宜男之相,才會定了她做太子妃。

  即使早在出嫁之時,便明白自己肩負著什麼,可少女懷春總是詩,又哪能面對如此□□裸的言辭。

  偷偷的哭了一場,被太子得知,太子告知她是有小人作祟,不用理會。

  宮中的日子是難熬的,尤其身處在這漩渦之中的東宮。

  無數人望著這處眾所矚目的地方,自然也有無數魑魅魍魎者各種心機手段往這裡接踵而來。王嫣兒從小千嬌百寵,又哪裡見過這種陣勢,越在東宮呆久了,她越是能明白這其中機鋒。

  尤其聖上對她寄予厚望,王家那裡更甚,各種調養身子及生子秘方這麼輪番灌著,日日在苦澀的湯藥裡泡,且三五不時還偶有蛾子發生,是個人她也承受不住,王嫣兒竟漸漸有了崩潰之色。

  像這日,她之所以會偷偷哭泣,便是因為初二那日歸寧發生的一件事。

  承元帝看重太子,所以待這個兒媳婦素來不差,換著一般人嫁入皇家守得便是皇家的規矩,又哪裡有什麼大年初二歸寧的習俗之說,承元帝對其卻是格外厚待,早早便命人去安排了。

  太子身子不好,自然不能陪同前去,王嫣兒自己回了娘家,本是高興而去,哪知卻是敗興而歸。

  無他,皆因全家人又關心她的肚子。

  知曉太子妃今日歸來,王家一眾親戚俱都來了,包括昌平公主這個外祖母及朝霞郡主這個姨母。親戚們都在之時,言談之間便免不了圍著她的肚子說事,之後王大夫人拉著女兒去說私房話,昌平公主和朝霞郡主也都在,幾人心中也是挺關心王嫣兒的,可更關心的卻是她一直不見動靜的肚子。

  尤其王大夫人,希望寄予得多,也就越加上心,期間感嘆了一句,這也有兩月之久了,怎麼還不見動靜。

  本是感嘆之言,哪知王嫣兒卻因連日以來飽受著壓力而上了心。

  是啊,她都嫁於太子兩月了,夫家之間床笫之事雖不多,但也不少。且還是由太醫把脈掐著時間同房,為何自己仍然沒有懷上。

  回宮之時,隨王嫣兒一同歸來的還有幾包湯藥,自然是家中給她求得各種生子秘方。

  太子是不允許她胡亂吃藥的,有次她吃藥被其發現還發了怒,可王嫣兒依舊偷偷在吃。回來後,命貼身宮人熬了藥端上來服用,喝著苦得冒酸水的湯藥,想著之前在家中的遭遇,王嫣兒覺得自己心也像黃蓮那般苦。

  聽太子如此問,王嫣兒倉皇抹了眼淚,小聲道:「殿下,妾身無事,無事。」

  太子幾不可聞的又嘆了一口氣,不再逼問,而是溫聲道:「你也不要多想,該來的自然就來了,如今日子尚短,咱們不過成婚兩月,不急在一時。」

  可是能不急嗎?

  且不說王家那裡,太醫院將日日來東宮當做了必備功課,負責給王嫣兒診脈的太醫有好幾個,每日的脈案都需拿到承元帝那裡過目。王嫣兒只當聖上急於想抱孫子的心態,並不知曉與她相比,太子也沒好到哪兒去,她需診脈及服用湯藥,太子何嘗不也是。

  王嫣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拭了拭眼角,「嗯,妾身聽殿下的。」

  夫妻又敘話幾句,太子方才離去。

  到了另一處宮室,室中坐著一人,赫然是楚王。原來之前楚王來東宮拜訪太子,兩人正坐在一起說話,突然內侍前來稟事,太子才暫且去安撫了太子妃。

  見太子被人推了進來,楚王眼中閃現一絲幾不可查的關切之色。

  「皇兄,皇嫂沒事吧?」

  太子自是看出了楚王眼中的關切,強扯出一抹笑來,道:「無事。」

  頓了頓,他又道:「你皇嫂心性柔弱,太易受人影響,你也知曉自孤大婚後,這東宮裡一直不得消停,一個個見縫插針往她耳裡傳話,她心思又重,難免會多思多慮。」

  在去之前,太子便知曉太子妃為何又偷哭的原因。

  左不過就是她出門散步,有兩個宮人私下議論被她聽見了。換著平時,承元帝也下過打死不論的口諭,可這大過年的,卻是不適宜沾染上血腥。

  且太子也有些累了,打死一個,仍會有很多個,宛若附骨之蛆驅逐不去。這宮裡陰私手段素來不少,倘若自身不立起來,旁人做再多防備也是無用功。可是妻子為何會如此,他也是能知曉的,明知道自己的寬慰無用,他依舊不忍她獨自傷心。

  只是次數多了,難免會感覺很累,他甚至感覺自己這次大婚是不是錯了。

  楚王目光閃了閃,卻不好插言這種事,畢竟他和太子都心知肚明,為何東宮會蛾子不斷。

  說白了,不過是見阻止不了太子大婚,便另換了手段罷了,最終的目的不過是不想讓太子有子嗣誕下。王嫣兒心性柔弱且耳根子軟,這宮裡的個個都是人精,自然見縫插針的來。她與太子兩人不過成婚兩月,便成了這副樣子,時間久了,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可這種話楚王是不能拿出來說的,雖他因腿疾之事有『自動避嫌』之效,可這種情形自然是能少一事是一事。

  「且不論皇嫂,皇兄最近的臉色越發差了,您也不要過多思慮,以自己的身子為重才是。」

  太子不由自主伸手觸了觸自己越發消瘦的臉龐,笑了笑:「孤無事,不過是冬日裡沒什麼胃口,且最近煩心的事有些多,你還不知曉我這身子的,好不了,要壞也沒那麼容易,左不過就是在拖著時間。」

  楚王目光閃了閃,「皇兄還是要注意身子。」

  「你也別光說孤,你的腿可再有犯病,那湯泉效果如何?孤這身子也出不了宮,只希望對你能有些用處。」原來這湯泉莊子本是太子之物,太子感覺自己用不上,便轉贈給了楚王。

  「作用不大,皇兄也不是不知曉,這多年的老毛病了。」說著,楚王拍了拍自己的腿。

  太子朗笑幾聲,「看來咱們兄弟二人是同病相憐了。」

  楚王苦笑搖頭。

  笑罷,太子嘆了一口氣,道:「早知今日,當初選妃時,孤應該自己選的。」口氣十分感嘆。

  這東宮的女主人又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當的,身份家世容貌俱都要出挑,而最為重要的卻是心性。若是心性不成,萬般皆不中。

  太子不禁想到之前見過的那少女,落落大方莊重而又不失少女應有的明媚,明明年紀不大,但看其言行舉止卻是頗有自己的主見。且能在幼齡便能憑著一股不屈的勁兒將楚王從滔滔江水中硬拖出來,並沒有捨棄獨自逃生。也許在明眼人來看整件事發生得極為荒誕,但在有心人眼裡卻是能看到其身上的光輝之處。

  若是她來做這個太子妃,想必自己此時應該不會如此的頭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