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本就是舉國歡慶的日子,換著平常宮中本是要設宴,宴罷,當今聖上會帶著倚重大臣及眾皇子們,去朱雀門的門樓上露面,以示與民同樂。
可今年的上元節因著承元帝心情不好,宮中並沒有設宴,眾皇子公主們與承元帝上完賀詞,便各自散去。
楚王本是準備回府的,哪知出宮前卻被趙王攔住了,一併的還有成王齊王與孟嫦曦,幾人約他出宮逛燈市賞花燈。
楚王倒也沒有拒絕,於是四輛馬車一前一後出了宮,到了平康坊方才停下。
幾人一一下了馬車,楚王則是坐著輪椅讓常順推著,幾人隨行還有若干不等做尋常打扮的侍衛和內侍跟著一側,至於暗裡還有沒有隨身保護之人那就不知曉了,反正明面上是看不到的。
「嫦曦妹妹,這整個長安城的燈市,以東西兩市最為熱鬧,各式花燈雜耍戲台俱有,今兒咱們好好瞧瞧熱鬧。老五那人素來待人冷淡,我這做哥哥的幾次約他出來坐坐,俱都被他拒了,今兒也算是託了你的鴻福。」趙王笑盈盈的對孟嫦曦說道,言語之間望了楚王一眼。
與成王一系所思所想一樣,如今楚王可是個香餑餑,眼見打壓不成,反倒給楚王做了好事,致使承元帝對其越發另眼相看。這不,眼見那胡應榮馬上要升刑部尚書了,這胡應榮可是眾所皆知楚王的班底。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得便是趙王和成王兩人了。
可是他們所想並沒有差啊,誰能知曉承元帝不按牌理出牌,明明楚王犯了那麼大的事,賣官鬻爵可不是小事,雖此事不是楚王辦的,但是其門下所經手,瞎子也知曉跟楚王脫不了關係。可承元帝偏偏就無視了,楚王除了被閉門思過一月,加上手下損失了一個小官,其他屁事沒有。
這一轉頭,剛是新年初始,承元帝便准了刑部尚書的上書告老,又提了胡應榮升上來填了這刑部尚書之位,成王及趙王兩人各種羨慕嫉妒恨,言語簡直無法形容。
這下好了,打壓是不能夠了,還是拉攏為上。畢竟楚王眾所皆知是個殘廢,一個殘廢就算權勢再大也無用,自然是個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主兒。成王和趙王兩人勢均力敵,只要能拉攏楚王到己方,立馬就可壓對方一頭。
至於太子,別看成王和趙王兩系俱都畏懼太子,但從長遠來看,太子只要沒誕下子嗣,其實沒什麼可懼的,左不過就是個短命鬼。別看近段時間東宮那裡蛾子眾多,那也不過是防範於未然,太子要是能生,承元帝早就給其娶妃了,至於拖這麼久嗎?
成王與趙王雖不太清楚具體內裡,但也都不是傻子,做幾手準備,這是一個聰明人最基本的行為準則。
見趙王如此說,孟嫦曦含羞帶怯的瞅了楚王一眼,道:「趙王哥哥千萬別如此說,楚王哥哥本就是副冷淡性子,今日你和成王哥哥齊王哥哥都在,你們兄弟幾人聚聚也是理所應當,與曦兒卻是沒什麼關係。」
所以說這幾人沒一個是簡單的,說是去逛燈市賞花燈,誰又真是抱著這個目的。成王和趙王的心思且不說,孟嫦曦不過是許久沒見到楚王,於是在趙王面前動了點小心思罷了。而趙王對孟嫦曦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想著之前楚王對孟嫦曦也是有幾分另眼相看的,便生了拿孟嫦曦釣出楚王的主意。
這幾人一初始目的就不純,再熱鬧的燈市也逛得索然無味,也不過只逛了一會兒時間,幾人便找了一處酒樓準備歇腳。
幾人俱都一身非富即貴的打扮,再加上趙王似乎是常客,不過甫一踏入,酒樓的掌櫃便迎了上。明明酒樓已經賓客盈滿,也為幾人安排了一個位於二樓位置最好的雅間。
這雅間佈局頗為別緻,說是雅間,卻並未有隔斷,整個二樓靠東的位置俱是單獨隔了出來,有一處樓梯直接連通此處。從內可直接眺望一樓,靠外部則是一側牆壁全部是窗櫺,此時一排窗戶大開,可以直接觀賞到外面如墨的夜空及遠處燈市上那宛若火龍似的一排排花燈,景色十分美麗。
「這地方真不錯,據說東西兩市亥時會有放煙火的,也不知這處能不能看見。」孟嫦曦去了窗戶前望瞭望窗外,又回到坐榻上坐下。
趙王哈哈大笑,「這是自然,本王安排的地方,能會不好?」
這時,已經有人上了美酒與各式酒菜,趙王端起面前案上的一盞酒,對成王和楚王齊王舉了舉杯,「難道聚在一起,本王敬你們一個。」
成王和齊王俱都端起酒盞一飲而下,唯獨楚王神色淡淡,望著案上的酒盞並未動作。
趙王似笑非笑,「難得高興,五弟這點面子都不給哥哥?」
楚王抬眼望了他一眼,端起酒盞,一飲而下。立在他身後的常順,面色有些異樣,卻是欲言又止。
「好,好,好酒,好景兒,五弟也給面子,再來!」
趙王大手一揮,立馬就有人上前給幾人斟了酒。
成王幾人的酒量俱都不錯,這種場合也不怕趙王暗裡下藥什麼的,自是也沒有拒絕,這次楚王也未躊躇,端起酒盞飲了。如是這般幾番,幾人已經喝了兩罈酒了,趙王又命人前去拿酒來。
楚王一直少言,頂多偶爾應付一兩句,他已經喝了近一壺多的酒,不見微醺之態,面色依舊白皙冷硬,目光依舊沉著。
待趙王又來纏酒,成王出言攔下了,「行了,二哥。老五身子不好,一直少有飲酒的時候,怎的今日你想把他給灌醉不成?」
這麼好做好人的機會,成王自然不會放過,他一把將楚王面前酒盞拿過來,一口飲下,「這盞我替老五喝了,咱們就此停下如何?」
趙王似笑非笑,「老三你是會做人情,倒顯得我這做哥哥的格外不容人,本王不也是看今日良辰美景,又逢佳節之時,一時有些興起罷了。」
「行了,五哥不能喝,咱們兄弟幾個喝,三哥來,弟弟我敬你一杯。」齊王從中插言道。
這兄弟三人推杯交盞起來,言談舉止間機鋒不斷。孟嫦曦命人倒了一盞熱茶來,端到楚王身前來。
「楚王哥哥,你沒什麼吧,喝些茶來解解酒。」
楚王看了她一眼,接過茶盞放置一旁,這時常順走了過來,一臉笑意,手上也端了一盞茶。
「曦娘子,咱們殿下素來口刁,飲茶也是,口味一點不合,便不會飲,萬望不要見怪。」
言語間,他將茶盞奉上,楚王接了過來,啜了幾口。
孟嫦曦面色微紅,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坐在楚王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想說什麼。
靜默了一會兒,她終究沒楚王沉得住氣,出言道:「楚王哥哥,最近甚少見到你,可是很忙?」
楚王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
孟嫦曦面色有些委屈,想說為何自己屢屢上門都被拒,又想說為何那蕭九娘竟能進得楚王府大門,可她畢竟是女子,這種話一時之間哪能輕易出口,就在她猶豫之間,忽然聽到趙王的聲音響起。
「喲,五弟,那不是你的小表妹嗎?」
原來竟是趙王酒酣之際,放得齊王在那裡和成王打機鋒,自己倚著二樓的欄杆做無聊閒適狀。
其實換著趙王來想,這番坐在這裡乾喝酒是沒什麼意思的,此時此景自是配得美酒舞姬尋歡作樂才是。可孟嫦曦在此,再加上提前沒有安排,便只能作罷。
趙王這會兒心情不怎麼好,他本是想把楚王釣出來談談大事,哪知那成王就像聞著腥的貓似的跟了上來,多了個攪局者,今日想辦之事自是不成,也因此最後竟落了一個幾人坐在這裡乾喝酒的狀態。
這會兒見了那蕭九娘等一眾人踏入酒樓,趙王不免有種找到樂子的感覺。
他似笑非笑瞄了一眼佇立在一樓的那群人,又瞄了瞄坐在楚王身側的孟嫦曦,回過身來道:「那王家的王四郎也在,多美伴側,這小子倒是豔福。」他閒閒的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內侍招了招手,「這種時候,酒樓裡肯定是沒有位置了,都叫上來吧,這蕭九娘可不是旁人,是老五的小表妹。」
趙王意有所指,孟嫦曦臉色十分難看。
成王放下手裡的酒盞,與一臉笑的趙王對視了一下,沒有說話。
不多時,九娘幾人便被請了上來。
方才趙王那句『小表妹』之言,九娘及王四郎幾人俱是聽到了,抬眼一看,竟是高高在上的趙王殿下。因著二樓地處甚高,再加上四周垂有輕紗簾幔,上面的情形下面卻是看不到,就在幾人正躊躇之時,下來一人請幾人上二樓。
只見此人面容光潔,聲音尖細,不用說定是宮中內侍,再加上那露了一下臉的趙王,及趙王方才之言,這二樓所聚定然都非尋常人。
九娘與王四郎因身份關係,自是見過趙王幾人,程雯婧三人雖是不知曉這些人是誰,但一見對方打扮非富即貴,又見九娘和王四郎甚是拘謹,便立馬做謹言慎行狀態。直到兩人上前行了禮,並問了好,三人才知曉這些人是誰,趕忙跟在後面也一一行禮問好。
「好了好了,也都不是外人,九娘是老三老五的表妹,王四郎也是太子妃的弟弟,和本王等人也算有些親戚關係,大家都不要拘謹,坐下吧。」
說是如此說,本是找個地處歇腳,哪知卻突然冒出幾位皇子殿下,程雯婧三人且不提,九娘和王四郎也是明白這內裡的一些機鋒的,各有各的心思,自是如坐針氈。
有內侍移來坐榻,九娘與王四郎被安排到趙王幾人坐在一處,尤其九娘的位置竟然被安排在楚王身邊,和孟嫦曦呈一左一右狀。若說無人特意安排,是打死九娘她都不信的。
而程雯婧三人則是被遠遠放去了一角處,換著平日以程雯婧及阮孟玲的性子,自是會抱怨不公平的待遇,但這會兒幾人俱都拘謹,又哪敢提出抗議,沒看到在場之人個個都是天潢貴胄,尋常之時見都見不到的主兒,又哪裡是小小的她們能夠惹得起的。
反正楚王已經車馬放明要給自己當靠山,九娘也不是個矯情的性子,坐下後便對楚王親近一笑,叫了聲『表哥』。
至於一側孟嫦曦那灼灼的眼神,九娘只當做沒看到。反正兩輩子都躲不過這孟家嬌嬌女的刁難,索性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九娘很是安然,楚王眼中閃過一抹笑,端起茶盞來啜了一口。
有內侍上前給案几上換了酒菜,又給王四郎及九娘面前擺了酒盞,並斟了酒。趙王今日也不知是抽了什麼筋,十分熱忱的招呼王四郎及九娘飲酒。
時下大齊國泰民安,上至貴族下至尋常老百姓,都有沒事喝兩盅的習慣,別說是男子了,女子也有飲酒的習慣。
九娘看著面前的酒盞十分為難,她可還沒忘記楚王曾經說過的話,雖說她此時已經口中生涎,頗有種想喝上幾杯的蠢動。
「她不飲酒。」
沉默了一晚上的楚王,突然開口道,拿過九娘跟前的酒盞,一口飲下。
孟嫦曦面色一震,微微發白,眼中竟隱隱有水潤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