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靜了,靜心齋裡的燈依舊亮著。
如花端著描金托盤走了進來,見書案前娘子依舊伏案書寫,不禁道:「娘子,時候已經不早了,還是趕緊歇著吧。」
今日府中折騰了一天,上上下下俱是提心吊膽,深怕被牽扯其中,靜心齋裡的奴婢也被叫走問過話,但因有翠雲閣在前,後面的人也只是例行問話,很快便將大家給放回來了。蕭十娘從用過晚膳,便開始抄寫佛經,一直抄到現在。
自家娘子有每日抄寫佛經的習慣,數年如一日,如花依稀記得以往娘子不是這樣的,自打娘子的親娘過世,她便如此了。
看著這幾年來越發沉默的娘子,如花是心疼的,只是她不過是個奴婢,卻是什麼也做不了。
蕭十娘放下手中的筆,徐徐出了一口氣,動了動僵直的頸子:「已經抄好了,呆會兒等墨跡幹了,你幫我收起來。」
如花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托盤,走過去將蕭十娘攙扶起來。
「娘子,奴婢端了一碗碧玉羹來,若不然吃一些再歇下吧。」
十娘搖了搖,去了床榻前坐下,如花上前替她褪了鞋,便服侍她在榻上躺下。
夜風徐徐,透過半敞的窗戶拂進室內,帶來一室涼爽。夏日的天還是比較熱的,不過到了深夜氣溫便會降下來,有了夜風吹拂,到底也能換來一夜安眠。
室中的燈光暗了下來,僅是牆角一處高幾上還留了一盞暈黃的小燈,蕭十娘躺在榻上,靜默的凝視虛空,忽然她捂著嘴低低的笑了。
這是一種無聲的笑,認真看去又像是哭。許久,蕭十娘才鬆開手來,眼中綻放出一種灼亮的光芒。
有一個這樣的敵人潛在暗中,朝霞郡主你怕了嗎?
不管你怕不怕,我會這麼一直盯著你,千萬不要給我可趁之機,若不然讓你痛苦,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快樂!
很抱歉,九姐,害你差點又替我背了黑鍋。不過,你應該不會怪我的吧……
*
次日,王家人再度上門。
這次不光來了王正夫妻二人,還有被趕鴨子上架的王大夫人。就如王正所想,回府後他便將此事稟報給了王老夫人,毫無意外獲得了王老夫人的支持。王老夫人作為長輩今日不適合出現在安國公府中,於是王大夫人便來了。
朝霞郡主也來了,面容難掩憔悴,臉上擦了厚厚的脂粉依舊掩飾不了她眼底的一片青黑。往日裡飽滿光滑的臉,如今乾燥而微微有些浮腫,讓人不敢相信這就是以往那嬌豔任性的朝霞郡主。
看到這樣的妹妹,王大夫人有一種不敢直視的感覺。
直至至今,她依舊沒有弄清楚整件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她的心情很茫然,有一種將日子過得一塌糊塗的錯覺。不過她知道,經過這一遭,姐妹二人之間的情分恐怕是徹底沒有了,以後朝霞還會不會叫自己姐姐還不得知。
朝霞郡主望著對面同樣面容憔悴的姐姐,譏諷的勾了勾唇。發生了這麼多的一切,如今她是把所有人都怨上了,包括王家人,包括自己的親姐姐。
其實此時她心中滿是怨憤,有一種將眼前所有一切砸得稀巴爛的衝動。可是她不能,她還有六娘,還有年幼的兒子六郎……
朝霞郡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冷的看了對面這些人一眼:「旁的不多說,這門婚事我同意了,剩下的你們按照禮節來,我還有事,就不多陪諸位了。」
丟下這句話,朝霞郡主便離開了。
王正夫妻二人差點沒從凳子上蹦起來,倒不是怒,而是高興的。他們本想著今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想到對方如此簡單就投降了,真是大喜啊。
王正喜笑顏開,王大夫人面色極為難看。
「大嫂,還要謝謝你今日陪弟弟我走一趟了。」王正拱了拱手,道:「以後兩家又多了一層親戚關係,還望以後多多照顧。」
王大夫人有一種吞了蒼蠅的噁心感,皮笑肉不笑道:「四弟有心了。」
之後,自是散去,回府後王正便開始張羅著上門提親事宜。
*
琳瑯居
蕭六娘病懨懨的躺在榻上,臉上的淚跡未乾。
「阿娘,這樣真的可以嗎?」
朝霞郡主抿了抿唇,握著女兒的手,「這是阿娘想了一夜,才想出的法子。王家那群人不要臉皮,繼續掰扯下去,事情可能就掩不住了。阿娘知道嫁去王家委屈了你,可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過兩日阿娘便給王家那邊遞去你小產的消息,將此事安在他們頭上,日後你嫁過去,就算不能生,他們也不敢拿你如何。你出嫁之時,阿娘將你身邊多放幾個可用之人,到時候無論是誰生了兒子,你就抱去身邊養,或者是借腹生子也是可以。」
為了自己女兒,朝霞郡主可真是窮盡心力了。
就如同安國公夫人昨日所言,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她不得不為女兒考慮。王家逼迫上門,女兒又橫遭此禍。女子不能生養,這個問題有多麼的嚴重,朝霞郡主不是不清楚,她昨日苦思了一夜,才定下今日此舉,含辱答應了這門婚事。
「可是……」
「阿娘知道你在想什麼,可什麼叫做如意郎君,當年你阿爹在我心中便是如意郎君,阿娘硬是求著你外祖母將自己嫁給了你阿爹,可這麼多年來你也是能看見日子過得怎樣的。左右不過是嫁人過日子,日子過得好不好還得看自己,有阿娘和你外祖母在,若是日後真過不下去了,你就和離歸家來。」
經歷了這麼多的一切,如今蕭六娘也不是當初那個驕橫的蕭六娘了,見阿娘容色憔悴,這些日子明顯能看出來老了許多,六娘也是不忍再說其他的,只能含淚點了點頭。
之後,就如同朝霞郡主所想,隔了兩日她便命人往王家那邊遞了話,因著王正夫妻二人上門大鬧,六娘受了刺激,小產了。
王正夫妻二人又驚又怕,生怕這門婚事又打水漂了,安國公府那邊卻並未多說其他。王家人帶著禮物上門拜訪了兩次,安國公夫人便鬆口了,答允下來兩家先定親,只是成婚之日要等蕭三娘嫁入成王府以後。蕭三娘比蕭六娘年長,按著次序出嫁也是可以理解的。
按下這些不提,待蕭六娘嫁入王家後,因其身份在此,又有兩個作為皇子妃的同族姐妹,再加上有著之前這事兒,確實如朝霞郡主所想那樣,王正夫妻二人只差沒把她供起來,對於她成婚已久肚子卻不見動靜,不敢多說一詞。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
八月就這樣過去了,天氣也漸漸不再如之前那般炎熱。
九娘被封為楚王妃後,也依舊沒拉下去國子監上學之事,只是比起之前,如今她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去時不去,不過國子監內的官員俱都無視了。若論品級,哪怕是國子監祭酒見著九娘都要行禮,又哪裡會要求她這些。
當年無足輕重的一個閒散縣主,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妃。賜婚聖旨一下,九娘便是板上釘釘的楚王妃,身份自然不同以往。
自打賜婚聖旨下了以後,九娘便懶散了起來。
確實也是,如今不管是在府中還是府外,眾人見到九娘俱是恭敬至極,沒有人敢給她臉色或是做出什麼事來,不管暗裡如何,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就連蕭四娘和蕭七娘如今見著九娘,都不敢再露出譏酸之色,可能是暗裡被長輩們教導過了。
甚至是朝霞郡主,一直打心底裡認為是九娘害了六娘,可她也沒有敢當面發作出來。如今今非昔比,承元帝待昌平公主不若以往親近,已經有許多人看出了這件事,這段時間昌平公主可是安分得很,自是不敢胡亂在作妖。
不過這一切九娘並不知曉,她只當朝霞郡主是吃一塹長一智,且忌憚楚王,才會如此。
身份以及待遇的突然轉變,讓九娘格外不能適應,如今的她不再是蕭家九娘,而是楚王妃,身上打了楚王的標籤。
可她已經許久沒有見著楚王了……
自打那次選妃宴之後,九娘便再沒見過楚王。
頭一個月一直忙著,之後又有阮靈兒嫁入東宮之事,緊接著又發生蕭六娘的事,九娘屈指算算,她已經有近兩月沒見著楚王了。
時下,男女訂婚之後,便不適宜再私下裡見面。這個規矩九娘是懂的,可她不認為楚王會是一個願意遵守規矩之人,她想他大抵是很忙。
這是一起初九娘的想法,可漸漸她又不敢肯定了,楚王忙得時候她也不是沒見過,可之前他就算再忙,也會隔三差五出現在自己面前,此番到底是有些詭異。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說他後悔娶自己了?畢竟比起蕭六娘來,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子嗣有礙,哪個男人會不在乎這個。也許之前的信誓旦旦不過是一時衝動,事後冷靜下來,便後悔了。九娘從不信男人的誓言,當年王四郎對她起誓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之後該背叛的還是背叛了……
九娘並沒有發現,從不會在男人之事上如此胡思亂想且糾結的她,破天荒的竟然連著胡思亂想了好幾日。
這一日,下了學,看著停在側門處的那輛熟悉的馬車,九娘心中一跳。
自從大奎受傷以後,九娘便沒有再去過私宅了,偶爾去見楚王,也是楚王府的馬車前來接她前去楚王府,所以九娘對帶有楚王府徽記的馬車十分熟悉。
她感覺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可又抓不住視線的來源,這道視線讓她心跳得有些快,從腳底根下冒出了一股雀躍感,這種雀躍感讓她躍躍欲試,有一種想很快的走過去的衝動。可九娘終究壓抑住了這種衝動,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著那輛馬車,緩緩走了過去。
到了馬車近前,車伕放下了車凳,九娘踩著車凳上了馬車,推開車門。
還不待她關上車門回過身來,整個便被捲了過去。
炙熱、親暱,又隱隱包含著一種急迫感……
嗅著鼻尖熟悉的薰香味道,九娘難得沒有掙扎,而是默默的承受著。纖細的雙臂環上對方的頸子,從身體最深處泛出了一種滿足感……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自己才被鬆了開,九娘輕喘著,半垂著臉整理自己的衣衫,不敢抬眼去看面前那人,也不敢去想方才自己孟浪之舉。
「你明年才及笄。」
聲音中隱隱有著一種嘆息,九娘也不知楚王為何會提起此事。
還不待九娘出言,人又被拉了過去。
「這些日子,可有想念本王?」聲音近乎嚀喃,就在自己耳邊低語。
九娘的心怦怦跳著,她雙手撐著放在對方胸膛上,也不敢太過使力,只是儘量不讓自己和對方貼得太緊。小臉側著,耳根與臉頰都微微泛紅。
「怎麼?本王問你話,你沒有聽見?」
耳垂被咬了咬,頑皮的舌尖在上面打了一個轉,緊接著便吸入口中,細細舔舐了起來。
「表哥……」
九娘隱隱聽見自己聲音似乎帶著哭腔,又似乎像是在撒嬌的意味,還不待她分清,後頸上罩上一隻大掌,她趕忙嚇得趴在楚王懷中,慌忙道:「有想的,表哥你最近去哪兒了,九娘好久沒見到你了。」
大掌熟稔的磨蹭著掌下溫潤柔軟的肌膚,磨蹭著磨蹭著,便有一種向下滑動的衝動。只是楚王也知曉自己方才有些孟浪了,似乎將她嚇得不輕,便將手移至她的臉頰側緩慢游移。
「本王離開長安了一趟。」
呃……
九娘有些呆愣,她並未聽說有楚王離開長安的消息,難道他是偷偷出去的?要知道這種時候,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離開長安,可是要費很大的心力的,肯定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楚王才會私離長安。
大齊歷來有皇子成年就藩的慣例,但本朝卻因承元帝某些隱晦的心思,所以幾位成年皇子一直呆在長安城內。楚王兩輩子都被承元帝特許不之官,甚至幾乎沒有離開過長安城,畢竟他腿的問題是擺在明面上的。據九娘所知,上輩子楚王唯有一次私下裡離開長安,便是因為……
九娘的身子不由自主一僵。
楚王感覺到這種變化,眼光閃了閃,面上卻什麼也沒有顯露出來,貌似閒適的捏著九娘耳垂把玩著。
「本王已經查探到能治療本王腿疾的一些隱秘,此番出京便是為了此事。」
九娘的眼神有些發直,「那人找到了嗎?」
是了是了,上輩子楚王有一段時間離開長安,便是親自去抓毒女了……
九娘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言是有漏洞的,楚王只說查探到一些隱秘,並未說去找什麼人,可九娘卻是因為上輩子記憶的干擾,下意識便認為楚王私離長安便是去抓毒女。
楚王看著垂在面前的小腦袋,將她拉入懷中,大掌無意識的撫摸著她的脊背。
「找到了,本王所中的毒便是從此人手中流露出去的。此番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找到,本王因著不能離開太久,便先行回來了,她隨後便到。」
「那恭喜表哥了,站起來的時日指日可待。」
*
九娘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遇見毒女後發生的一些事。
那一年她十七,卻是已投入楚王門下為他辦事。
說是為楚王辦事,其實也是為自己,兩人不過是互利互助罷了。可認真說來,若是沒有楚王,她早就被人大卸八塊拆吞入腹了,所以她對楚王是感激的,即使他很多時候手段狠辣,心思深沉莫測。
也是楚王私離長安了一陣子,跟著不久後他的手下便帶回了一人,那人就是毒女。一日,她去楚王府稟事,楚王剛好要外出,便順道也將她帶上了。直到去了之後,九娘才知曉是去見毒女的,只有毒女才能解掉楚王身上的毒。
毒女是一個滿頭白髮面容慈愛的老嫗,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實則此人腦袋似乎有些不正常,時而陰鷙,時而癲狂,時而又是正常。
他們到的時候,毒女一個人坐在一間昏暗的室內,神情狂亂。楚王提出讓她給自己解毒之事,可毒女卻是仿若未聞,就在楚王準備帶她離開之際,那毒女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楚王的臉色很難看,這還是九娘上輩子第一次看到楚王有如此難看的臉色。之後楚王便帶她走了,那毒女在身後怪異的笑了聲,咕噥了一句。
「捨不得?」
蕭九娘只聽到這一句,那扇門便被人從身後闔上了。
此後幾日,楚王一直很沉默,而九娘內心揣揣。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料想毒女那句話定然是大有蹊蹺,只是楚王不言,她也不好開口詢問,還是忠心耿耿的常順告知了她一些話,她才明白內裡究竟。
原來毒女所言的那句『將這小丫頭給我留下』,並不是讓她為奴為婢或者幹什麼,而是要她來試毒。也是那個時候九娘才知曉,這毒女不光毒術高明,會制奇毒,也會解奇毒。據聞,當年楚王身上所中的毒,便是從她手裡流出去的,這世間也只有她會解。
且這毒女還有個不為人知,也不為常人所能接受的癖好,那就是她喜歡拿活人試毒。
得知這一事情,九娘沉默了許久。
她並不怪常順,常順忠於楚王,她是極為清楚的,如今楚王唯一能站起來的機會擺放在面前,他會背著楚王來找自己,也是能夠理解。
就如同之前所說,九娘一直是個天性涼薄之人,因著過往的經歷,她從來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好,要得到什麼,總要付出應有的代價。與楚王相處之間,她也許狗腿子也許滿臉奉承之色,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張面具罷了,她的內心一直很清醒,一直很清醒的計算著所謂的付出與回報。
毋庸置疑,總體來說楚王待她還是挺不錯的,超出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且,九娘心中還有一些隱晦,她不想去試驗人性,試驗楚王在無計可施之時,會不會拿自己去交換。終歸咎底她對楚王而言,不過是其所豢養的一隻惡犬,用來咬蕭家人,用來做一些無足輕重之事,可有可無。
楚王如今不言,不過是心中有所猶豫,當他下定決心的時候,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九娘不想去賭。
所以她考慮了幾日,便私下去找了毒女,答應了試毒之事。既然事情已經無路可退,索性做得光堂些,楚王大勢已成,一旦掃除最後的憂慮,未來可想而知。
說她挾恩圖報?
好吧,她確實有這種想法。
與毒女酌商一系列條件之後,九娘便開始了為期半年的試毒生涯。
那是她兩輩子都難以回首的往事,也許她確實在毒女身上落了不少『實惠』,可那種經歷也是著實令人不堪忍受的,很多時候九娘都會忍不住想,她會不會就這麼死了?
幸好,她沒有死,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她以為此事便就此完了,實則低估了毒女的瘋狂,她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竟然讓她喪失生養的能力……
所以對於九娘來說,毒女一直是一個夢魘般的存在,她那出神入化的毒術,殺人於無形,還有她那怪異且癲狂的性子,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作,發作後又會遭遇什麼……
……
「娘子,怎麼醒了?」
聽到屋中的動靜後,蓮芳便端著燭台進了來。
簾帳之後,九娘眸色翻滾,額上一片濕潤。小酒兒一躍上了床榻,撲到了九娘的胸前,使勁的搖著尾巴,吐著小粉舌。
蓮芳趕忙放下手裡的燭台,走了過去,將小酒兒撈起來抱在懷裡,嘴裡說道:「酒酒,你個小壞蛋,小心壓著娘子了。」
小酒兒在她懷裡用力掙扎,找了個空跳了下來,又去了九娘身邊,不過這次只是爬在一旁撒歡。
九娘這才緩過勁兒來,原來她都是在做夢,那一切都是上輩子發生的。
「幾時了?」
「還不到三更天。」
九娘從榻上坐了起來,伸手將小酒兒抱進懷裡,蓮芳見九娘出了汗,便扭身出去端水拿帕子了。
擦了汗,又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九娘便讓蓮芳下去了,只留了一盞燈,自己抱著小酒兒逕自出著神。
她的心中隱隱有一絲焦慮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毒女馬上就要來長安了,這一次還會上演上輩子的事嗎?她要不要去見毒女?如果毒女又提出那種要求,她該怎麼做?
上輩子她不過是楚王身邊一條可有可無的惡犬,這一輩子卻是未來的楚王妃,楚王會拿她去做交換嗎?楚王的腿又該怎麼辦?
一個怪圈,兩輩子都轉不出來,九娘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種淒涼感。
突然,手邊傳來一陣潤濕,卻是小酒兒見九娘一直不理會自己,用力的舔著她的手。
九娘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它便就勢翻了一個身,四個小爪子朝上,露出粉白的肚皮來。這是一種極為親暱的姿勢,也是代表著撒嬌,小酒兒是很聰明的,知道它這樣就會招來憐愛,若是有人給自己搔搔肚皮,那就更舒坦了。
望著小酒兒濕漉漉的一對黑眼睛,九娘噗呲的笑了一聲,伸出手來替它搔了搔肚皮。
夜,還很漫長。